王沛弘非可塑之才,就尤顯得王沛馳通敏。


    王元賢雖是進士出身,但一向不是走掉書袋的路線。能在風雲詭異的爭儲之風下,中立而得一席之地,政治頭腦肯定不差。


    王沛馳又是嫡子,王元賢自然會好好栽培。讀書之餘,還讓王沛馳出入書房,聽王元賢同幕客等人論政,了解朝中大事。而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這話,可不是王元賢的家風。


    因此,王珞也就得了便宜,能從王沛馳的口裏聽得些外頭所發生之事。不至懵懂無知,毫無籌謀。雖說她是閨閣女子,但王珞若真想成就同齊子禎再為夫婦這一心願,隻怕所做就必不能少。


    何況其中還牽扯著爭儲站隊這層風險……


    若王珞和齊子禎所處政治立場不同,那說什麽都是徒勞。


    “我剛是從書房過來的。”王沛馳應聲道,“幾個幕客都說的是流民同戰事,其實流民也是戰事。漠北戰事拖了這樣久,眼看著年關將至,還沒有捷報傳來,倒是短糧折兵的折子……”


    王珞皺起眉,心也揪著,雖然知道齊子禎此去成將領兵北上,是不得已而為之,也必有他的用意。但王珞還是日夜擔憂,一想戰場無情,刀劍無眼,若有絲毫意外,竟然不知如此重生穿越至此,還有什麽寄托了。


    不覺眼眶一酸,王珞正要掩飾,卻見王沛馳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忙轉而道:“想來是那漠北鐵騎太過殺伐厲害。那裏到底是草原荒野的地界,難免不讓大齊的將士吃虧些。”


    “姐姐。我剛剛說的可不是這些了。”王沛馳露出疑色,道:“剛剛我都說到京府尹趕流民出亂子。皇長子殿下又許了一批親衛親自幫京府尹的兵衛驅趕打殺了。是說要把那不尊上意的流民悉數趕盡,不從的一律打殺,無須請示!”


    “是我走神了……”王珞露出一份赧意。


    王沛馳有些擔心的拉住她的手,關切道:“每次說到漠北戰事,姐姐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時不時還要落淚。莫不是掛心在漠北行軍的六舅父?我曉得,姐姐同六舅父的情分最好了。”


    王珞於是順勢而下,道:“六舅父這次急於建功立業,已經錯失了為外祖父奔喪。這次漠北戰事若不利……就算是順利。若六舅父落了什麽不好,隻怕姥姥和娘親更要難受。”


    王沛馳寬慰道:“姐姐放心,我記得六舅父功夫極好,又是武榜眼出身,素來是熟讀兵法的。那群漠北蠻夷不過是靠著蠻力和地利才壓得咱們大齊一籌,若再纏鬥下去,還不定兵敗如山倒了呢。”


    王沛馳一向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輩,如今說出這番冒進話來,想來也是為安慰王珞了。


    王珞心思剔透。哪裏不曉得弟弟的苦心,這滿滿為齊子禎擔憂的心思,竟也緩了一緩,暖了一暖。


    於是不再說這層。王珞轉而說起了流民之事:“……是陛下著意解決流民,隻是皇長子殿下的手段未免太過暴戾。女兒雖不知流民幾何,但若真少。隻怕也不會驚動陛下了。這流民一多,隻怕重壓之下必出亂子。流民已經是一無所有。難保不揭竿而起……”


    說到這裏,王珞聲音一沉。才緩緩接著道:“這樣一來,陛下再一追根究底,隻怕皇長子殿下少不得要被問責。而這般,也自然失了民心。”


    王沛馳微有些沉吟,道:“幕客也不乏作此說的……”


    “那爹的意思是怎樣?”王珞挑眉問,又慢悠悠道:“已有外憂,如今若再要多了內患,隻怕幾個殿下的心該不安定了。趁亂而為些什麽,也未可知。”


    王沛馳皺眉,道:“二殿下如今雖然沒完全倒下,卻也失了大勢。皇長子現在雖然炙手可熱,但卻暴戾魯莽,羽翼也未豐,其他諸皇子莫不是趨附,明哲之流;就算京中真被流民攪亂了,豈會有哪個殿下敢趁亂而為?”


    王珞迎著王沛馳有些懷疑的目光輕笑,道:“七弟到底是猜度著說了這些話,但凡是總有意外。二殿下表明失勢,但陛下卻沒有追根究底,也就是有了時機便不愁難東山再起。皇長子自然是炙手可熱,但羽翼是否豐滿,非親往皇長子門下,又豈會知道得真切詳盡?皇長子哪怕暴戾魯莽,門下精明能幹的謀士卻不見得會少,出謀劃策之下,凡事皆有可能。”


    王沛馳的臉色愈加暗沉下來,王珞連著敲打道:“而你所說其他諸皇子莫不是趨附,明哲之流,更是未必了。這些皇子生於帝王之家,除了趨附,明哲之流,卻保不齊還有那韜光養晦,一鳴驚人的。”


    “若真如姐姐所言,還有在兩虎之爭中討得了便宜的韜光養晦之輩,那倒是十分的本事了。”王沛馳一怔,忽然想到了什麽,繼而臉色一凜,皺起眉頭道:“陛下膝下皇子並不多,姐姐的猜測也未必空穴來風,如今能做到韜光養晦的皇子殿下……三殿下趨附皇長子,五殿下趨附二殿下,四殿下倒是不見得倒向哪頭,六殿下年紀尚輕……”


    這麽一番估摸,王沛馳心頭一動,道:“如此算來,倒隻有四殿下有幾分可能了。但怎知道是四殿下無心帝位,還是果真韜光養晦呢?”


    王珞不動聲色,隻道:“四殿下和鎮國公九小姐訂了親事,四殿下的伴讀景世子帶兵出征這次漠北戰事。而一向玩世不恭的顯王世子則領了糧草的差事。”


    王沛馳並沒深想,道:“這又如何,四殿下和兩個世子慣是交好的。行軍打仗非天時地利人和就夠了,糧草也最是緊要,四殿下讓顯王世子做這差事,也是謹慎之舉。”


    王珞眼神一睨,嘴角帶笑:“那七弟應該曉得,糧草差事是怎樣的肥缺,若四殿下真是閑散皇子,又怎能在這關鍵時刻,說把差事給了顯世子便給了顯世子?若不是早有預謀,便是已有羽翼。”


    不過王珞卻是感激四殿下有這份能力和籌謀,不然要是齊子禎明珠暗投,跟錯了老板,那可謂前途昏暗。畢竟古代又不比現代,想跳槽便一封辭職書完事。古代的跳槽,那是技術活,風險巨大。


    王沛馳一點就通,臉色陰晴不定,若有所思。


    他雖然天性聰敏,遺傳有王元賢和薑氏的好基因,但到底不夠老練,恐為年歲之故。王珞這麽想著,便接著提點道:“關外至京,縱以車代步,也要一旬。若是單靠腳力,而且是水糧不足,還得防著漠北的虎狼之軍,你覺得,多少時日才會有流民湧到上京城?”


    王沛馳雖然不知王珞為何出此一問,但依然心算了一二,道:“少則月餘,多則數月。”


    說完,王沛馳神色又深沉了,低聲揣測著:“世子帶兵北上的時候,士氣十分好,那時誰人也猜想憑大齊的國力哪裏有不破蠻夷而去的。若說關外人心渙散,也不過是秋後的事,因傳了缺糧缺草的折子來,那邊戰局隻怕不穩才生出流民。如今也不過深秋,但這群流民竟然已經流進上京,的確有不合常理之處。”


    王珞笑著點頭,:“不錯,就算不是有心人引導,隻是流民求生心切,走的快些,但京外有大營護著,東南西北四麵皆有。隻要大營猶在,若是一兩個流民混入也罷了,如今這可是成群結隊的直奔上京而來,大營怎會不知防範,稟明陛下知曉。若大營總兵一早稟明了,如今上京流民也就不足為患了。也不至於皇長子使出這暴戾的法子。重壓下就算解決了流民,若日後陛下再翻舊賬,隻怕皇長子殿下少不得要被問責。而這般,也自然失了民心……”


    “治流民是錯,不治流民也是錯。”不等王珞說完,王沛馳目光就閃爍起來,道:“確是如此,蔣先生也說李總兵若不是疏於職守,便是有意為之。這樣給皇長子出了難題,但李總兵卻一早是和二殿下生了嫌隙的。所以我隻想著既然不是二殿下的人,又有何人給了李總兵這樣的膽子,隻猜著應是巧合。卻未料姐姐也這般說,我倒覺得和蔣先生的猜測不謀而合,這李總兵竟然是……”


    答案呼之欲出,王珞卻也不置可否,隻道:“你明白其中有些蹊蹺便好,就知道這帝位可不見得是二虎相爭了。”


    “可不是,原來竟是黃雀在後。”王沛馳雙目迥然,有些羞惱的看向王珞道:“姐姐一屆閨閣女子尚且能看清裏頭原委。倒是我自以為通曉甚多,還時常同幕客們請教論政,竟還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真是慚愧,差點沒看清這時局。”


    “慢慢來吧,哪有一蹴而就的,跟著爹還有幕客們學著便是。”王珞溫和的寬慰他。


    說到這兒,王沛馳更是懊惱,道:“那群幕客裏,縱然有蔣先生這樣不俗的推測出流民事件來的唐突,但也沒有姐姐這麽敢想,聯係上了三殿下。還天衣無縫,想來就覺可怕,竟然漏掉這麽一個心機深厚的,隻怕這次漠北的戰事,三殿下也少不了幹係。”(未完待續。)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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