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喜原本以為這次的差事要丟了,沒想到木艾不但不責怪他們,反而如此關心他們的傷勢,他心裏真是愧悔交集,一時隻知道磕頭謝罪。


    等他們幾人下去了,歐陽才抬起頭來,深深看了一眼坐在左右客座的肖恒、衛廣兩人,從懷裏掏出一塊布條來,雙手高舉。


    春分連忙上前接過放到木艾旁邊,木艾不解他的意思,仔細看了看,除了上麵微微有些香氣散出,沒有別的不尋常之處,於是問道,“歐陽護衛,這是何意?”


    歐陽的聲音依舊冷酷平淡,但是說出的話卻讓木艾三人勃然大怒,“今日之事,不是意外。這是證據。”


    “什麽”木艾猛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帶翻了手邊的茶杯都不自知,“快說給我聽。”


    歐陽看了一眼那布條沉聲說道,“布條上的香氣是我剛才在馬鼻間抹出的,此香名為惑馬。白馬四肢割開滴血,十日血脈幹涸,十日縱火焚煉,得骨灰一撮,混合百齊岐山蛇穀內幾種極其稀有藥草製成。用時使馬嗅聞,一息之內馬匹恐懼癲狂,驚嘶狂奔,力竭方止。馬匹狂奔,必定口鼻流涎,所以此香多被衝散,難以察覺。”


    “世上居然有此等藥物,如若兩軍交戰時用出,豈不要陣腳大亂。不知歐陽護衛是從何處得知?”衛廣驚問出聲。


    歐陽沉默片刻,說道,“生於山野,長於山野,知曉一二。”


    衛廣聽他如此回答,知他是不願多說,也不再逼迫。


    肖恒卻在一直盯著木艾的神色,看她聽的很認真,不但沒有立刻發怒,反倒淡淡笑了一下,他心裏無來由的突然一寒。


    古語說,龍有逆鱗,觸之怒,怒則殺人。幾個孩子就是木艾的逆鱗,如今居然有人伸手動了,還是想要一網打盡的那種,她心裏的怒火簡直要炸裂開來,可是最終卻奇跡般的平靜下來。


    “歐陽,可有辦法尋到這香的來處?”


    “有,凡是碰觸過此香之人,三日內身上,無論如何清洗都會留有餘味。不過非常淡薄,嗅覺靈敏之人近身十丈內才可能有所察覺。”


    “是嗎?看來這背後之人很是下了血本啊。我怎麽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呢。”木艾端起茶杯,邊說邊啜飲了一口,這下連衛廣也注意到她的異常了,沉吟片刻,說道,“我和肖老弟在這花王城多年,消息渠道都有一些。仙夫人還是稍安勿躁,我們先派人打探一二,如果能確定動手之人,我們再商量對策。”


    “對啊,消息確定了,妹子想要報仇,為兄一定全力相助。”肖恒也連忙勸慰。


    “不用了,多謝大哥和衛大人的好意。不但我相信你們的實力,動手那人也是十分相信的。事發之時,誠兒進了店裏,濤兒未曾趕過來,車裏隻有我的孩子,他們才終於抓緊機會行動了。我現在如果還要依靠大哥和衛大人報仇,恐怕,那人就會更覺得我木仙氏好欺負了。這次是惑馬香,下次呢?直接抓了我的孩子為質?派人刺殺?我怎麽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呢?”


    “妹子…”肖恒張了張口,想要反駁,想要說自己可以護住她,又突然間泄了氣。


    衛廣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些什麽好,這件事那背後黑手確實算計的很準確,如果是他們的孩子遭此危難,有個好歹,他們兩人一定會動用一切力量,大肆報複。可是,如今是仙夫人的孩子,他們就要顧慮那人背後的勢力,不能冒著水稻種植暴露的危險,隻為了給孩子們報仇,何況孩子們還未曾受傷。他們能做的就是探聽到準確消息,然後要她們母子忍耐一時,待秋天水稻收獲之後再動手。


    木艾知道兩人的顧慮,從理智上來說,如果她站在他們的立場上,她也會這樣做。可是從情感上來說,她卻有些心寒,原來,再深厚的情誼,再多的利益牽絆,再堅固的盟約,都是要靠實力說話的。她沒有實力就隻能忍耐,她的孩子就隻能受委屈,那麽,好吧


    “大哥,衛大人,不必擔心。我原本還以為這個世界真的皆是良善之輩,所以常存仁心,甚至妄想著無私獻出種子,助百花國的百姓們過衣食無憂的好生活。現在看來,實在是愚蠢透頂。無論什麽地方,生存法則都是弱肉強食。想不受威脅,不受委屈,拳頭就要大。我這次就要看看他們怎麽承受把我迫得冷酷狠辣的下場。大哥和衛大人,今日就當不知此事吧。天色將午,二位各自請便,不送”木艾平平淡淡說完這些話,就起身進了內室。


    衛廣和肖恒對視一眼,壓下心裏愧疚、擔憂等等複雜難言的滋味,慢慢走出院門。


    當夜子時,花王城裏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在城中幽靈般四處走動,時而繞過巡查兵士,時而跳牆爬高,專挑菜市、點心店或者屠戶這類味道濃重之處搜尋。醜時末,兩道影子路過城中最大的那家花樓時,白影兒突然停住了腳步,低低嘶吼了一聲,黑影立刻圍著花樓四周,終於找到一處僻靜之地,兩影一躍而過,直到一刻鍾後,才再次跳了出來,黑影背上多了一長行包裹,迅速隱沒在夜色裏…


    木艾合衣躺在床上,耳邊傳來孩子們細微均勻的呼吸聲,雙眼直直盯著頭頂的幔帳,慢慢把她從到了這個時空之後所經曆的一切事情都回想了無數遍。她不認為她以前太過心慈手軟,畢竟很多事都隻是家長裏短的小事,無關生命,心軟一點沒有大錯。如果真要說錯,那麽她隻能說,她的腦子裏沒有意識到此時已是危機時期,不能等同於往日。


    雖然她也在拚命練習飛針自保,也狠心砍殺了黑衣暗探,但是,從心底裏她是抵觸這些的,在她的認知裏生命是多麽珍貴的東西,沒有誰有權利去輕易剝奪。她隻想像隻小烏龜一樣,靜靜躲在殼裏,隻要能夠安守一家,等待秋天時一切塵埃落定時就都結束了。


    可是她太天真幼稚了,這個世界,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爭鬥,就有死亡,怎麽可能如她所想一樣簡單?現在幾種蔬菜就引來如此麻煩,秋天那背後勢力發現上當,誰能保證他們不反撲報複?以後還有那麽多果樹要種,難道要永遠這樣被動防護,整日提心吊膽,期待那些人突然良心發現,同她一樣喜歡和平寧靜,看著她發財,看著她無償傳播給百姓,他們卻在一邊拍手讚揚,放棄壟斷一切,富可敵國的願望。


    簡直太可笑了,如果人人都和她一樣想法,那這世界不早就成了大同世界。哪裏還會有黑暗、爭鬥、廝殺?


    要想好好活下去,高貴的活下去,站直身子活下去,就要變強。實力勢力缺一不可!


    實力要靠自己不斷的刻苦練習,她可以很容易做到。但是,勢力卻需要她仔細謀劃一下…


    “扣,扣。”窗欞上兩聲輕輕敲擊,打斷了木艾的沉思,她坐起身來,拿開辛巴放在她肚子上的小胳膊,慢慢下了地,回身看看睡得香甜的孩子們,微微放下心,睡前哄他們喝的果汁裏,她放了一些安神的藥物進去,所以此時都睡的香甜極了。


    等她換了一身黑衣出了門,果然是歐陽和大白回來了,一人一虎安靜站在角落裏,身旁還放了一物。木艾眼睛立刻滿是寒冰,冷冷一笑,衝著另一邊值守的兩個護衛點點頭,率先開了院門走出去,大白、歐陽隨後跟出。


    兩人一虎繞了兩條街,推門進了一座宅院的後花園。這宅院原本是一家從花都退隱歸來的老尚書所居,但是三年前他們一家一夜之間全部口鼻流血而亡,城裏百姓就傳聞這宅子裏有厲鬼吸人魂魄,於是再也沒人敢接手這宅院,除非必須路過,否則很少有人接近此處。時間長了這宅院也就荒蕪下來了,花園裏早沒有了花木,枯草長了三尺多高,在冬日的寒風裏微微發出似號似哭的嗡鳴,夜晚裏更顯詭異恐怖…


    歐陽找了處平整之地,“噗通”扔下肩上的長包,動手幾下猜下布條,露出裏麵一個瘦猴一樣的男子來,隨手點開他的穴道。


    那人一醒過來,有一瞬間的迷惑,他明明睡前是摟著螢兒姑娘細軟白嫩的小身子,怎麽現在卻躺在此處。但是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他的脖子時,他就知道,完了,一定是那件事犯了。


    木艾拉下眼下的麵罩,深深呼吸了口冬夜的凜冽寒風之後,低頭看向這個眼珠子亂轉的瘦猴兒,輕輕一笑,“這沒有沾染血腥氣味的空氣真是新鮮啊,你也多聞上兩口吧,聽說陰間是沒有空氣的,連太陽都沒有。是不是很高興,我也替你高興,你們這種人不就是喜歡黑暗嗎,做什麽陰毒之事都不會被人看見,多好啊,你去了就可以沒事,殺個牛頭馬麵玩玩,多能耐啊,不是比在這陽間欺負孩子要威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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