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冷板凳


    禮部衙門中。


    秦鳴雷身上帶著一絲絲的酒氣,說道:“周大人,我帶你看看禮部。”


    周夢臣跟在秦鳴雷身後,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眼前這位禮部侍郎就是嘉靖二十三年的狀元秦鳴雷。


    這就是科舉大年與科舉小年之間的區別,嘉靖二十六年的狀元已經是內閣大學士,而嘉靖二十三年的狀元,才是禮部侍郎。而且秦鳴雷這個禮部侍郎也是熬資曆上來的。


    而且據說這位秦狀元過得很苦悶。


    原因很簡單,就是他這個狀元的來曆。


    據說當年,嘉靖點狀元的時候。秦鳴雷並沒有在前麵。但是當年大旱,嘉靖一看鳴雷這個名字,就覺得好。所謂鳴雷而雨至。


    為了祥瑞,這才點了他當狀元。


    對是秦鳴雷的大幸運。


    隻是忽然來的大運,對有能力的人來說,是東風,能吹上青雲第九重,但是對沒有能力的人來說,卻是更吹落。零如許。


    秦鳴雷就是後者。


    說秦鳴雷沒有能力,是那是假的。但是他的狀元卻實在不是嘉靖二十三年進士之中出頭的。於是,嘉靖二十三年進士,一盤散沙,沒有形成合力。


    而秦鳴雷更是被很多人議論,說秦鳴雷是幸進之臣。總之,壞了名聲。特別是這些清流最注重名聲,所以秦鳴雷即便是狀元,這一輩子大概也就是一個侍郎了。


    既然沒有什麽晉升的可能了,自然無欲則剛,對朝廷上的事情冷眼旁觀,常常酗酒。甚至而今周夢臣都看見秦鳴雷腰間掛著一個小銀壺,很是精致,是酒壺無疑。


    秦鳴雷也沒有隱藏的意思,時不時地掏出來抿上一口,也沒有將周夢臣當成未來的政治新星,帶著周夢臣在禮部裏麵轉了一圈,見了所有人。指點了一些禮部下轄各司。


    秦鳴雷說道:“禮部也就雞蛋大的地方,四個司,儀製司掌管,宗封,貢舉,學校之事,這是頂頂重要的事情,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科舉三年一次,其他的事情都有舊例。按著辦就不會出什麽問題。”


    宗封,就是宗室冊封的事情,貢舉也就是科舉,學校,大抵是南北國子監與下麵各級官學。也是禮部最重要的職能。


    “祠祭司的事情更是簡單,祭典,國恤,廟諱。前兩者都有一定之規,按規矩報上去就行了。上麵要加恩那是上麵的事情,與我們沒有什麽關係了。至於廟諱,倒是


    頂頂重要。隻是,但是有些人一輩子都遇不見。即便是遇見了,我們也是辦事的,大事有上麵定奪。”


    廟諱是什麽?就是皇帝死了,駕崩了,十幾個字的廟號,這一件事情固然重要。但正如秦鳴雷所言,一個人一輩子能遇見幾次換皇帝。除卻皇帝之外,還有給達官貴人死後贈諡號。一般來說,就是看皇帝的意思。


    “至於主客,精膳,更是冷衙門。大人看看也就罷了。”


    “總之,我禮部的事情很清閑的。”


    周夢臣一路上走過來,也感受到了所謂禮部之清貴。大部分官員都沒有什麽事情做。甚至周夢臣看出來,如果不是周夢臣今日到禮部,或許很多人都不會來。


    這也是很多清閑的部門一樣,官員有自己的生活,衙門沒有事情,他們才不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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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讓周夢臣有一些不習慣,周夢臣做官以來,一直是走得務實的道路。一直忙得要死,不僅僅是周夢臣自己忙得要死,他的部下,乃至於他的幕僚,一個個都忙得很。


    或許是周夢臣本身就習慣了這種快節奏的生活,因為他再怎麽加班,也比不上後世的內卷。


    倒不是周夢臣對自己不夠狠,而是時代限製。天黑之後,光線不好。公文往來最浪費時間的環節是在路上,絕無半夜一條微信拉出來加班。


    隻是周夢臣並不知道,禮部這種氛圍,才是大明官員的常態。


    周夢臣的行為才是非常態,或許說變態。


    周夢臣饒有興趣的問秦鳴雷說道:“禮部就沒有忙得時候嗎?”


    秦鳴雷說道:“除卻科舉那幾個月,就沒有什麽可忙的。當然了,本朝卻有一段時間,禮部忙得要死。不過大人想來是不想遇見的。”


    周夢臣心中一動,說道:“大禮儀?”


    秦鳴雷說道:“正是。再我看來大人在禮部一靜不如一動,一切按舊例來辦。是最妥當不過的。當然了,大人有自己的心思,就當我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說。”


    周夢臣說道:“受教。”


    參觀過禮部之後,周夢臣在自己的值房之中,查看了一些文書,不是這個王爺結婚,就是那個王爺嫁女,不是某大臣死了。要贈諡號,要撫恤,就是要追封某官三代等等。


    總之,在周夢臣看來,就是雞毛蒜皮。


    周夢臣深吸一口氣,心中暗道:“禮部大部分人都暗地裏抵製我,否則也不會區區一個不想升官的秦鳴雷來接待,而今我雖然是禮


    部尚書,但是真正的禮部尚書卻在內閣之中。如果我一概批準下麵人的意思,或許沒事什麽錯處。但是我如果想獨行其事,下麵一個人都沒有。恐怕不知道有多少暗中手段的。雖然扳不倒我,但是惡心人卻是足夠了。”


    周夢臣見過不知道多少,下屬聯手坑害上司行為,更不要說禮部這些人還有徐階的背書。自然是棘手之極。


    而且周夢臣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他對禮儀的事情,其實並不是太懂,更重要的是禮部上上下下都是有成規。周夢臣貿然動的話,反而陷入被動之中。


    周夢臣心中暗暗盤算著這個局麵怎麽破?


    在禮部什麽事情都不做?這既不符合周夢臣的性格,同樣也表現得太軟弱了。


    畢竟很多事情不是周夢臣進入中樞就結束了,恰恰相反,這才是一個開始,很多人都看著周夢臣做了什麽,以周夢臣的所作所為來評價周夢臣。


    畢竟,周夢臣在下麵做過多少事情。中樞的人也僅僅是奏疏上看過,沒有親身經曆,自然沒有太多的體會。他們要看周夢臣的具體表現,才決定將來在周高與徐階之間該怎麽選擇了。


    周夢臣倒也不急。


    他第一天在禮部,老老實實的坐了一天,等下午就回家了。


    回到家中,卻見張居正在等他。


    周夢臣語氣之中,有幾分調侃,說道:“張-工部,所來何事?”


    張居正說道:“特別來謝謝你。沒有你,也就沒有而今的張-工部了。”


    周夢臣說道:“你我之間客氣什麽?”


    張居正說道:“也不僅僅是客氣,有一件事情還是要請教的,那就是治河之事。你放心蕭規曹隨,我是能做到,一些方略不變。隻是我畢竟在京師,不在治河一線。誰又能托付大局?”


    周夢臣沉吟了片刻,說道:“潘季馴。”


    張居正說道:“他,他不是-----”


    周夢臣說道:“是的,他對我的治河方略是有一些意見的。他反對分水,一心一意要束水攻沙。卻不見束水攻沙之弊端。不過,我更知道,他是一個得力的幹臣。很多時候,有好的方略,卻未必有能落實下去。而潘季馴就是一個能將圖紙上的東西落實的人。至於讓他如何心服口服,為你辦事,卻是你的事情了。”


    張居正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你在禮部怎麽樣?需要我幫忙嗎?”


    周夢臣輕輕品茶說道:“不用,你且看我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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