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衰落的王門


    周夢臣覺得這一句話,說到他的心坎裏了。


    而大明儒學可以說分為三大派。也就是理學,氣學,心學。


    很多人不明白,這三派的區別在什麽地方。


    當然了,這三者之間的區別是相當大的。如果細細說的話,寫上一本大書,也未必夠。而這一句話,就是理學與氣學的分野所在。


    理學,主張天下之間,有一個純粹的,精神的道理,這是宇宙的終結真理。是一個事務的根本法則。他是超越道德性與物質性的,這個道理就是天理,人就要存天理而滅人欲。從而讓自己向天理靠近。


    而氣學,就剛剛那一句話,就是別於理學的地方。


    氣是什麽?氣的概念很多。但是在這裏可以理解為一切物質。在宇宙之初,世界就清氣與濁氣相互交匯的,最後形成了不同的物質。這氣學的根本理念,就是任何道理是依附物質。不會超脫物質而存在。


    也就是氣在理先。理在氣中。


    而理學明顯主張的是理在氣先。


    而心學,更是強調心即理。這更是讓氣學與理學,將心學看為逃禪,覺得很沒有道理。


    之前,周夢臣沒有多讀氣學的書籍。對這一句話理解還不深的。但是此刻再看,他分明是文言文版,物質第一性,精神第二性。


    這樣的內容,豈能不讓周夢臣感歎。寫下這一句話的人,不僅僅思想上與周夢臣很合拍,在儒學之上,也是有很深的造詣。心中暗道:“吳先生那邊一點回信也不沒有?也不知道情況如何?實在不行,我就不信了,天下氣學隻有王門一家嗎?”


    的確,氣學作為一個大流派,根本不是一個人可以壟斷的。即便王廷相是很多人公認的氣學大家。而這同時代也有羅欽順同樣的氣學大家。至於那些秉持氣學觀點的大儒,小儒,更是不少。


    隻是就好像武林之中的名門正派一般。


    周夢臣一旦拜入王門,就被人高看一眼,如果拜入其他沒有什麽名聲氣學一脈下麵。根本沒有什麽用處。甚至還不如他號稱自己直接讀張載的書,為張載繼絕學的好。


    周夢臣既然有了二手準備。覺得這位與弟子一並進京的吳先生,學問不差。看學問脈絡,也是氣學一脈的,就有心拜訪一二,問道:“這位吳先生現在在什麽地方?你可知道?”


    楊宏量說道:“弟子與吳先生在北京城門外,就別過了。也沒有留什麽聯係的地


    址?要不弟子派人打聽打聽?”


    周夢臣一擺手,說道:“算了。有緣自會相見。先說說你的問題吧。這裏,這裏------”周夢臣眉頭微微一皺,開始細細給楊宏量講解一些他理解錯誤,或者計算錯誤的地方。在楊宏量的基礎之上,給予大開大合的修改。


    兩人一忙起來,就忘記了時間,而楊宏量母親精心準備的一桌好菜,總就是涼了。


    就在周夢臣與楊宏量談話的時候。北京城另外一個小院之中,也是高朋滿座,座無虛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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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廷翰被兒子吳國賞攙扶著一出來,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員,都站了起身,說道:“吳師兄,吳師兄。”


    吳廷翰說道:“諸位師弟坐。”


    隨即吳廷翰坐了下去,其他十幾個大大小小官員才坐了下來。


    這都是王門中人。


    王廷相的門人之中,也未必全部是氣學信徒,但是與王門關係密切都在這裏的了。就好像高拱。


    不過總體上來說,王門弟子之中高官沒有幾個。大多都是低級官員。


    似乎從氣學的哲學根底上,氣學一門天然容易與經世致用之學結合在一起,成為實學的一部分。所以很多地方上經手具體事務的官員,更容易認同氣學的觀點。所以,氣學在根底上還是很深厚的。


    隻是,比起南方蓬勃發展的心學。難免有些相形見絀。


    王廷相的王門,根本沒有辦法與王陽明的王門相提並論。雖然王廷相門人覺得王浚川公的學問一點不差王陽明。


    吳廷翰作為王廷相最看重的弟子,作為衣缽弟子。雖然他不是王廷相最年長的弟子。但作為衣缽弟子,在王門之中是有特殊的地位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吳廷翰見吃的差不多了。說道:“今日局麵,要是讓老師看見,不知道有多歡喜。可惜老師走了。我身體大不如老師,恐怕不能再來京師,今日恐怕是我們師兄弟最後一麵。我想起當時老師告誡張師弟的話,京城之中雨天泥濘,倘若一個人穿新鞋出門,他定然小心翼翼,不染一點泥濘,但是他如果見新鞋已經沾染汙泥,就不再在乎了。最後一雙新鞋,也變得汙濁不堪了。”


    “我今日依然將此事告誡諸位師兄弟,京師是一個大泥塘,牢記老師的話,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


    吳廷翰這一番話,讓有些人聽的不舒服。


    在京師這裏當官,哪裏是能做的快意事,自己想做什麽就


    做什麽?吳廷翰自己不耐官場種種,官帽子一摔,自己回家了。但是他們可不願意如此。


    高拱冷眼看一群人,心中冷笑。不過也起身打了一個圓場,說道:“老師的教誨,我等自然要牢記在心。不知道師兄忽然來京,是為了什麽?”


    吳廷翰目光掃過十幾個人,心中微微一歎,暗道:“我對不起師傅啊。”


    的確,吳廷翰雖然在學問上繼承王廷相真傳。甚至還有一些地方有推陳出新。但是他地位上,官職上,都不能成為王門弟子核心。王廷相死了才數年,王門還在。再等數年。恐怕王門就已經不散而散了。


    這讓吳廷翰有些沮喪。


    卻無可奈何。


    這其實也是很正常的。孔子去,儒門八分。王陽明去了。王門立即四分五裂。弟子各秉己見。覺得自己是正統。這還是在急速發展的學派。而氣學最鼎盛的時候,其實就是王廷相在的時候,他去之後,氣學人才凋零,南方心學大盛,北方是理學的大本營。氣學失去了領軍人物,每況日下。成為心學大興的一個背景板。在這樣的學派之中,連爭權奪利都少。


    幾乎都是這樣,無聲無息之間。在某一年,忽然發現王門作為一個學派已經沒有了。


    吳廷翰說道:“在座都是自己人,前番我接到了夏閣老一封書信,讓我收周夢臣為弟子。我今日來京,就是為了這一件事情而來的。”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愣住了。


    首先一人說道:“吳師兄。而今已經不是夏閣老當政的時候,是嚴閣老在上。嚴閣老手段酷烈,凡是夏閣老所主張的,他一律推翻。這一件事情,還是回絕了吧。”


    “對,對。回絕了吧。”


    “不要牽連到我們。”


    “啪。”高拱將筷子拍在桌子上了,說道:“你們是什麽意思?吳師兄收一個弟子,你們誰有資格指手畫腳。這裏有你們說話的分嗎?”


    高拱一下子將他們給鎮住了。


    的確,吳廷翰是王廷相的衣缽弟子,如果是換算成武林中,那就是第二代掌門人。當然了,儒學畢竟不是武林,沒有這個說法。但是吳廷翰在王門之中依然有超然的地位。


    吳廷翰想收弟子。他們這些人是沒有資格阻止的。


    “吳師兄。”一個人忽然站了起來,說道:“其實,你今日收一個弟子,收了也就收了。隻是你千不該萬不該說了出來,這讓我好生為難,剩下的事情就請恕在下不堪與聞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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