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薛已的病


    事實證明,周夢臣忽略了舉辦數千人集會的難度。周夢臣通過身邊的人發出去幾千張請帖。當然了,有些人未必會來。但是很可能派遣自己的弟子門人到。所以這都要考慮到。


    而且很多人一來,都不是一個人來。


    作為達官顯貴,不敢說全部要前呼後擁。但是帶兩個丫鬟小廝並不過分吧。


    周夢臣來到中官村之後,立即發起愁來了。


    還好,周夢臣在中官村根基深厚。


    他的皇莊在中官村的北邊。而醫院,還有印刷作坊,都在中官村之內。整個中官村內,不知道多少人指望周夢臣吃飯了。他一旦下定決心,可以動用的人力物力不在少數。幾乎他的佃戶之中男丁全部來幫忙了。還有中官村一些人。


    但是周夢臣也不能不花錢。整個集會,周夢臣花出的錢,最少有萬兩銀子。這些銀子,有些給佃戶民工工錢,有些砸到軍器監了,反正在嚴世蕃的作用下,軍器監的訂單一下子斷了。


    索性,周夢臣將這一次集會,說需要的凳子板凳乃至於其他屏風了。等等東西,都讓軍器監來打造。


    這林林總總的實在不少。


    如此一來,周夢臣忽然理解了,為什麽明末有名的文人都是世家大族了。蓋因,不管是講學,還是文人雅集。都不是一般人能辦得起的。而能在這種情況下揚名立萬的人,不敢說每一個都沒有真才實學。但是真正從下麵殺出來,而不是捧出來的,卻是太少了。


    想想就知道,人家砸了上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卻給一個不認識的人做了墊腳石。誰樂意?


    周夢臣忙過這麽多事情之後。才有功夫喘了一口氣。


    這才想起去探視一下薛老。


    薛老並沒有回家。而是就在醫院後院之中。


    這是薛老的意見。


    一來,薛老與子女有些不大和睦。倒不是薛老的子女不孝順。而是薛老看不上自己的兒子們。


    這個年頭不孝順父母,可是十惡不赦的重罪。薛老的兒子沒有那個膽子。實在是他幾個兒子在學醫上天賦不高。卻喜歡打著薛老的名頭,去富貴人家鑽營。你說他們不喜歡醫術,也就罷了。偏偏是以此為生,卻不用心鑽營。似乎能結交幾個大人物,有了所謂人脈,什麽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這讓薛老如何能看過眼。


    這樣的人,在薛老看來,就是庸醫一個人。這樣的郎中,薛老正眼就不帶給一


    個。結果這樣的偏偏是自己的兒子,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實在令薛老難受的緊。 他寧肯在醫學也不願意回家。自從醫院開張之後,也就逢年過節,回家幾次。弄得醫院才是薛老的家一般。


    二來,薛老也是為節約醫療資源。


    薛老對自己的病,也是很知道的。


    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症狀,但是歸根結底,是老病。


    人到了這個年紀,也就該去了。


    隻能勉強維持,難以治好了。


    但是他一旦回家,總不能讓他兒子們給他醫治吧。且不說薛老自己什麽意見,他的弟子們都要炸鍋不可。定然挑選幾個醫術最好的師兄弟去照顧薛老。薛九針從榆林回來,固然是複套事敗,複套大軍解散了,他在榆林也沒有什麽意思了。其中一個意見,也是師兄弟們寫信叫他回來,作為薛老主治醫師之一。


    這幾個郎中都是惠民醫院的骨幹,都去薛家了。醫院的病人怎麽辦?


    薛老決定留在醫院後院,甚至在狀態好的情況下,還能看一二個病人。畢竟薛老雖然沒有藏私,他的弟子們也各有出類拔萃的地方。但是從根本上來說,他這些弟子,想要到他的現在的境界,恐怕還是要十年磨礪不可。


    薛老病成這個樣子。


    周夢臣於情於理都要去探視一二。


    隻是,周夢臣來到後院之後,看到了薛已。卻見薛已昏昏沉沉的,非常沒有精神。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散去了很多,白發如同枯草一般,連白色的亮度也黯淡起來。


    周夢臣在床前與薛老說了幾句話。


    薛已雖然努力振作精神,但依然有幾分前言不搭後語,隻是幾句話,就好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周夢臣隻能讓薛已好好休息。


    與薛九針與李時珍一並出來。


    周夢臣出來之後,歎息一聲,說道:“兩位,薛老的病?”


    薛九針臉色黯淡,說道:“老師,也是挨日子而已。”


    李時珍歎息一聲,沒有否定薛九針的結論。


    李時珍是剛剛回來的。乃是周夢臣派了李修水去大同,請一些被外科手術治愈的士卒,現身說法。李時珍得到了消息,自然是坐不住了。二話不說,從大同回來了。回來之後,作為小輩之中醫術最好的一個人,也看了薛已的脈案。


    薛已到了這個年紀,本就是閻王要請的時候。李時珍能有什麽辦法?隻能與薛九針一起,薛九針用針灸之術,而李時珍用藥,兩人勉強維


    持住薛已的身體機能。但是依然改不了,薛已身體每況日下的情況。


    人也有一些不清醒了。


    甚至思考本身,對於薛已來說都是一個負擔。


    到了這個時候,剩下的不過是等死而已。


    李雲珍聽了,忍不住抓住了周夢臣手臂。


    周夢臣輕輕拍了一下李雲珍的手臂,想起薛老的種種幫助。又是一聲歎息。說道:“而今,是我的不對,早知道薛老的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就不該在這裏弄這麽大的事情------”


    薛九針說道:“老師說了,醫院一切如舊,該怎麽做,就怎麽做?他老人家見慣生死,即便是而今的局麵。也不願意讓人大做文章。他老人家說,誰是不是死?該吃吃,該喝喝。總不能因為他,該做的事情都不做了吧。”


    “所以,周大人不用這樣說。其實你的事情,最應該支持的,是我們這些人。隻是而今我實在----,實在是----”


    薛九針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他孤兒出身,被薛已收養長大,盡得薛家針灸真傳。名為師徒,情同父子。薛已的病到了這個地步,說不定一個大喘氣,人就不在了。這個時候,不管出了什麽事情,對薛九針來說,都沒有守在薛已身前重要。


    隻能對不住周夢臣了。


    周夢臣見一個薛九針這個中年漢子,平日莊嚴自持,但此刻卻於人前,都控製不住眼淚,真不知道在私下已經哭過多少次了。隻是怕別人看見,也怕薛老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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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夢臣雖然不能讓薛已給他站台,有些失望,但是事已如此。還能說些什麽啊?


    周夢臣說道:“不必說了。薛老也是我的老師。你隻需在薛老身前好好照顧。這邊,一切都有李兄。不會出問題的。”


    李時珍說道:“薛兄,請放心。即便不是為周夢臣,也不是為了我那妹妹,即便是為了醫術本身,這一件事情,也竭盡全力,決計不會出一絲問題的。解剖這一件事情,一定可以正大光明的進行。”


    “一定可以。”


    這一場大會,對於周夢臣是想挽回自己的聲望。而對於李時珍等人卻是另外一個意義。


    無他。這些人已經深刻了解了外科手術的意義,可以說因為引入解剖等科學思想與方法。在金瘡科上,這數年的進展,是之前數百年都沒有的。別的不說,單單說李雲珍的子宮摘除術。就已經讓手術,從中醫金瘡科延伸出來,向另外的領域蔓延,形成了真正的外科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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