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刻漏博士


    這個公公不是別人,正是藤祥。


    藤祥見了周夢臣說道:“周大人,可讓咱家好等啊。”


    周夢臣說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乃小地方的人,沒有見過北京之繁華,初到京師難免流連忘返,恕罪恕罪。”一邊說,一邊塞給藤祥一錠銀子。


    藤祥見了銀子,臉色立即變好了,笑道:“明白,豈能不明白,天下繁華無過兩京,周大人所為我也能理解。”隨即話題轉回來說道:“我今日來,是有宮中有了結果。”


    周夢臣心中一動,說道:“可是陛下要見我了?”


    藤祥說道:“卻是沒有。”他壓低聲音說道:“周大人有所不知道,夏閣老的門生。何維柏彈劾嚴閣老,弄得好大的聲勢,而今陛下正煩著。”


    在藤祥的解釋之下,周夢臣才明白了何維柏是何許人也。


    說何維柏是夏言的人,其實是有些牽強的。


    蓋因何維柏本身就是一把硬骨頭,嘉靖初年,安南分裂,莫氏篡位。朝廷上下都想用兵於安南,何維柏上書進諫,言伐安南之弊。嘉靖以其言為是,但是轉眼之間就發動了對安南的征伐。當然了,因為種種原因無功而反。


    當時何維柏大為不滿,隨即掛冠而去。


    這已經是小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去年的時候,何維柏被啟用,這才堪堪一年不到,就上書彈劾嚴嵩邪媚邀寵。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未必是夏言主使的,這樣的人縱然是夏言未必能指揮得動。但是而今朝廷格局,兩虎相爭,非此即彼。


    不管何維柏是不是夏言指使的,但是何維柏一上書,卻給了夏言彈藥。夏言自然氣勢洶洶攻向嚴嵩。


    嘉靖雖然一心修道,但也不想讓朝廷大權落入一人之手,否則他也不會將夏言再次起複了。所以對於夏言與嚴嵩兩人之爭,嘉靖既是樂見其成,但又不想讓他們鬥的太厲害了。不能分出一個勝負。


    因為不管是誰勝利,嘉靖麵對一個強悍內閣首輔,都不是他想看見的。特別這個內閣首輔是夏言。


    嘉靖如果能完全容忍夏言,就沒有嚴嵩上位了。


    但是嘉靖作為皇帝,又不能太過偏袒,要持中而論,這太考驗嘉靖作為皇帝帝王心術了。


    而且周夢臣等人來得慢了一些,月食已經過去了。


    皇帝這東西從來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後。如果周夢臣能六月月食之前趕到,嘉靖一定會立即接見,但是而今已經錯過。皇帝沒有了迫切感,自然不急著召見周夢臣了。


    周夢臣聽了這些,忍不住與張居正對視一眼。


    果然如張居正所言,兩虎相爭之勢,是整個朝廷的主旋律,根本是無處不在,想躲也是躲不了的。


    周夢臣問道:“那宮中有了一個什麽結果?”


    藤祥說道:“幹爹給陛下進言,說千裏迢迢將人召來了,總是要先安置了,陛下令內閣處置,內閣擬了調令,就在這裏了。”


    周夢臣立即起身,準


    備下跪。


    藤祥說道:“周大人不用如此,這不是聖旨,不需要跪接的。”


    聖旨也有不同的規格的。這一道所謂的聖旨,其實以內閣名義下的任命,甚至皇帝未必知道,是黃錦與內閣提了一嘴而已。不用如此隆重。周夢臣依然不敢失禮,先行一禮,雙手接過,卻發現上麵是任命周夢臣為欽天監刻漏博士。正八品。


    也就是說周夢臣剛剛到京師,就升官了。


    而且這個含金量還不低。


    眾所周知,京官天然比外官地位高。看似周夢臣僅僅升了一品,但是在地位上提升很高。


    不過,八品官在京師依然算不了什麽。


    藤祥說道:“周大人,這僅僅是暫時安置你,不讓你一直住客棧也不是事,你且去欽天監安置下來,再等候陛下接見。等陛下見了周大人,定然另有封賞。”


    周夢臣說道:“那就多謝藤公公了。”


    隻是如此周夢臣也是有些失落的,他卻不知道,他其實已經勝過了很多官員,須知很多官員一到京師候補多少年的都有,其中不上不下的滋味特別的煎熬。


    不管怎麽說,而今的周夢臣也算有一個著落了。


    周夢臣見天色已晚。休息一晚,等第二日一大早去欽天監。


    在周夢臣已經很多人都進入夢鄉的時候。


    西苑的皇宮之中,燈火一盞一盞的亮起,卻是嘉靖皇帝子時練功,此刻收功了。而西苑的一切都要按著嘉靖皇帝的時間表來。所以此刻雖然是深夜之中,但大小太監宮女都精神抖擻的伺候。


    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官員,麵色沉靜如水,一身錦衣衛的飛魚袍,按著繡春刀,前麵有隨從打著燈籠,踩著昏暗的燈光,走在西苑的長廊之上。


    黃錦遠遠的見了,立即說道:“陸大人,你來了。皇爺已經收功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嘉靖皇帝的奶兄弟。


    陸炳與黃錦都是安陸舊人,兩人關係不錯。陸炳說道:“有勞黃公公通報一聲。”


    一聲通報之後,立即傳來了口諭。宣陸炳覲見。


    陸炳進了萬壽宮中。


    嘉靖依舊是萬年不變的一身道袍,寬袍大袖,再加上萬壽宮之中,各種香氣青煙,簡直讓人質疑是跑錯了片場,分明是仙俠劇的布景,來到了曆史劇之中。


    嘉靖盤膝坐在蒲團之上,見陸炳進來行禮之後,緩緩的起身,捏著一根玉如意,撩開布幔,漫無目的的走在大殿之中,輕輕在一旁的雲罄上敲擊一聲,說道:“文孚,何某人而今如何?”


    陸炳亦步亦趨的跟在嘉靖後麵,說道:“臣奉命將何大人下詔獄,錦衣衛的手段,都在何大人身上用了。隻是何大人從未招供有人指使。說是他自己的意思。”


    嘉靖輕輕一笑,說道:“何大人,文孚你很客氣嗎?”


    陸炳說道:“臣不過是奉命而為,陛下沒有要取他性命,臣自然不敢過度用刑,否則殺害大臣,又傷陛下之德,如果陛下覺得何大人罪


    該萬死,臣自然不會留他過今晚。”


    嘉靖說道:“文孚何須如此?當初在左順門,你第一個上去,我豈能不知道。我不過說說而已。”


    陸炳說道:“是臣想錯了。”


    陸炳行動之間,不見絲毫不對,但是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了。


    陸炳這些年的確變得心慈手軟了。


    在左順門的時候,陸炳才十五歲,什麽也不知道,從小跟著嘉靖長大的人陸炳,自然將嘉靖的命令當做金科玉律,叫做什麽就做什麽?當年左順門世間,楊慎帶著大臣,喊出:“國家養士一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那豈是一下子將嘉靖都鎮住了,滿朝上下無不悚然。


    對嘉靖來說,根本就是一場政治逼宮。


    嘉靖當時讓錦衣衛采取行動,但是錦衣衛上下都被嚇住了,很多人都不敢亂來。畢竟當初嘉靖還是幼主,還不能盡收內外之心,一旦動手,嘉靖一旦退縮了,他們就要成為替罪羊了。


    是陸炳第一個衝出去,第一杖打在楊慎身上,見有人帶頭,後麵的錦衣衛才敢動。


    那個時候陸炳才十五歲。


    但是而今陸炳已經三十六歲了。


    二十年間爬到了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上,從大禮儀一路走過來,陸炳作為嘉靖最信賴的刀,手下也有不少文武的性命。而今這柄刀卻有些頓了。


    不是別的,就是因為見識過太多事情,陸炳不得不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曆代錦衣衛指揮使,幾乎沒有什麽好下場,他能例外嗎?


    所以這才在很多時候,都手下留情。沒有嘉靖的命令,從不取人性命。


    對於這些嘉靖也明白,不過畢竟是從小的關係。嘉靖也不過是敲打一二,也沒有做什麽處置,畢竟能得到嘉靖信任的人已經不多了,而陸炳是其中一個。


    嘉靖說道:“以你之見,何維柏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陸炳說道:“以臣之見,何維柏在言語之中對夏閣老也有諸多鄙夷之處,他自視甚高,應該不是夏閣老能夠指使的。”


    嘉靖說道:“何維柏的確是硬骨頭,那麽他彈劾嚴嵩的是真是假?”


    陸炳說道:“有些是確有其事,但是有些僅僅是風傳而已。”


    嘉靖對此並不奇怪,嚴嵩德性,嘉靖不知道才是奇怪的,不過嘉靖不在乎這些。貪汙很多時候僅僅是小節而已。


    嘉靖說道:“陸炳,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陸炳說道:“臣不敢妄言。”


    嘉靖說道:“既然何維柏沒有人指使,就放了他,讓他回鄉讀書吧。”何維柏回鄉讀書,標誌著一場紛爭,嘉靖已經做出了處置,大抵是各打五十大板,維持現有朝廷格局不變。


    陸炳從宮中回來之後,隻覺得渾身濕透。細細思索今日種種言行,然後開始批閱公私文書,其中就有陸煥一封書信,寫得是關於周夢臣的事情,請兄長照顧一二。


    陸炳看了一眼就扔到一邊去了,而今風波惡,那有心思關心芝麻綠豆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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