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賭約


    當初的場景在王道之內心之中一次一次的浮現,


    每每想起好像天書一般的數學題。周夢臣張口就來,而且一想起當初周夢臣看自己的眼神,王道之就有一種深深的刺痛感。似乎感覺周夢臣在嘲笑自己。再看不起自己。與之前看不起自己的人一般無二。


    王道之就從內心之中升出一種強大的想要撕碎一切的憤怒。


    而此刻這種怒火卻能宣泄出來了。


    周夢臣深吸一口氣,一句話也不說了。因為對這樣的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王道之卻滿臉堆笑,似乎還想說些什麽。


    卻聽見沉重的腳步聲。卻是李言聞走了出來。


    不過一會兒功夫,李言聞好像老了好幾歲。整個人精氣神都潰散了不少。


    李言聞落座之後,說道:“失陪片刻。見諒。”他看了一下這三個人,說道:“王真人乃是得道高人,而這位周小哥,也是我家世交,答應誰都不好,這樣吧,兩位的心思,我今日就領了。”


    “此事關係著小女的終身大事,而今我實在是沒有心思,待小兒婚事之後。再做計較不遲。”


    王永寧緩緩的睜開眼睛,說道:“令郎的婚事定在那一日了?”


    李言聞說道:“尚沒有排算黃道吉日。還沒有定下來了。”


    王永寧說道:“我在武昌留的時間不長,恐怕等不了了。”


    李言聞心中暗道:“我就是想拖得你回京。”但是他自然不能說實話,而是歎息一聲,說道:“這樣就是小女配不上令侄了。”


    王道之說道:“何須如此麻煩,今日之後,恐怕也沒有武昌人敢向令愛提親了,今日也不過是我們兩家而已。隻要令一方退出不就行了。”


    周夢臣說道:“聽王兄的意思,是有成人之美了?”


    王道之說道:“自然不是,不是黃道吉日沒有定下來,就你我兩人來提一個黃道吉日,看誰的更好,敗的那個,也就不用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說起來,周夢臣這個陰陽官,也是有批黃道吉日的責任。一般來說,如果縣裏有重大活動,都要讓陰陽官定日子,這要考慮氣節,還有當時天氣什麽的。保證在某些日子不出現惡劣的天氣。


    當然了,古代並沒有那麽精準的預報。就形成了一套黃道吉日的體係。


    不僅僅是太陽在黃道上的相對位置,還要參考當地的氣候。確定某些人日子在大概率上不會出現,或者會出現某日日子。比如這一段時間,每年這個時代常常有雨,就是不宜出行的時候,最典型的就是北方清明前後。


    這是有一定科學依據。


    隻是時間一長,這些東西就脫離了原本的科學依據,變成了一套玄學係統。


    就好像很多規定都是按照北方大部分地區而定的。放在其他地方,西域或者南方,都是不適應的。


    周夢臣對這一套體係有過了解,也僅僅是了解而已。


    在周夢臣看來,這黃道吉日體係,已經誤差到了近乎無稽


    之談的地步,根本不值得耗費精力。


    而道士們一般也給人批個日子,對黃道吉日這個體係,是非常的了解的。這看似很公平,


    周夢臣說道:“不行,婚姻大事,豈能猶如兒戲一般。”


    王永寧根本不在乎周夢臣說些什麽,而是對李言聞說道:“李先生,我覺得這個辦法不錯,那就這麽來吧。就定一個黃道吉日,讓大家來評一評吧。”


    李言聞睜大了眼睛,嘴唇不住在動,卻說不出一個“不行”來。


    其實,顧問在後麵說得那些話,雖然沒有明得說要李言聞答應下來。實際上其中涵義,卻再明白不過了。


    比起李家傳承,區區一個女兒算得了什麽?


    隻是不好明說而已。


    李言聞握著茶碗的手不住的的顫抖,茶蓋與茶碗發出叮叮當當的碰撞之聲,總就一句話也沒有說。


    王永寧根本就好像走過場一般,說道:“道之,今日上半年,那一日最好?”


    王道之說道:“自然是四月初一,正逢建日,又有朱雀明堂相照,乃是上上大吉,本年下半年還有幾個差不多的黃道吉日,但上半年最好的就是這個了。”王道之微微一笑,看著周夢臣說道:“周兄以為如何?”


    王道之這就是明晃晃的欺辱周夢臣。


    黃道吉日的推定,說容易也容易,說不容易也不容易。


    說容易,給一本曆法,上麵每一個日子都標了吉凶,照搬便是了。


    比這個更高一層的人,就是合日子,將黃道吉日的與人的八字擺在一起看,看看有什麽犯衝,或者相成相克的。


    更高一層,就是命理學大師了。


    曆書就是這一類人編的,他們有自己一套命理學理論,以之與天象相匹配,就形成了在他們眼中的黃道吉日了。


    整個黃道吉日體係,在漢代就開始發端了,早就成形了。最後這一種人也是少之又少了,幾乎沒有了,一般來說,都是前兩種人了,既然是在曆書之中挑日子,最好的日子,也是有限的。


    王道之先開口,就占據了正確答案。


    王道之就不相信了,而今周夢臣還能玩出什麽花來。


    卻不知道周夢臣聽了大為欣喜。


    說實話,黃道吉日周夢臣是一點也不熟。但是他對四月一日會發生什麽,卻是很熟悉的。


    就是日食唄。


    就在前兩日,北京欽天監的資料已經送過來了。周夢臣整理過後,以這些數據來驗算,最後得出了一個與他一樣的結論,那就是四月初一當日是有日食的。唯一的誤差,就是周夢臣這不確定日食發生的時間。


    他隻能確定一個時間段,但不能確定到底幾點幾分開始。到幾點幾分結束。


    這不是周夢臣的能力有問題,而是各方的數據都不夠精確,周夢臣給了一個誤差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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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王道之說了其他任何一日,周夢臣就要想別的辦法,比如拋去臉去請武岡王來一趟,在武昌府這一畝三分地上,剛剛執掌楚王府大權的武岡王還是有些麵子的


    。不過如此一來,就難免落了下風。


    隻是萬萬沒有想到。


    王道之千挑萬選,選中了這個日子。


    周夢臣輕輕一笑,說道:“不怎麽樣,是一個凶日。”


    王道之哈哈大笑說道:“周兄怕是瘋了吧,你隻需稍稍看看書,就知道這是上上大吉。”


    周夢臣說道:“王兄,你才是有所不知,這一日,乃是陰氣上衝,遮蔽陽氣,陰陽相衝,是大大的凶日。”


    王道之沒有聽明白。王永寧卻聽出端倪了,輕輕咳嗽一聲,說道:“你說的可是日食?”


    古人並不認為日月是有實體的,他們認為太陽,乃是陽氣聚集所成,月亮乃是陰氣聚集所衝,以陰遮陽,就是日食另外一種描述辦法。


    周夢臣說道:“正是。”


    王永寧說道:“你確定?”


    周夢臣說道:“確定。”


    “如果沒有日食,怎麽樣?”王永寧說道。


    周夢臣沒有直接回答,說道:“那不幸被我言中,又當如何?”


    王永寧說道:“好,如果有日食,那麽我代我侄子做主,這門親事就不成了,但是如果沒有日食,你就以妖言惑眾的罪名,到大牢裏麵走一遭了。”


    周夢臣心中對自己的推斷篤定之極,不過他卻沒有心思與他做什麽君子之約,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今日之事,事發突然,他之前對於王道之的背景,僅僅是有所耳聞而已。具體什麽情況,他卻不知道了。


    不過,他看得出來,王永寧這個道士不好對付,背景很硬。不用看別的,單單看李言聞就知道了。


    李言聞作為武昌名醫,雖然很多時候,都是與人為善,但並不是沒有脾氣的。而今被王永寧壓製著如此憋屈,絕非他的本意。其中深意,周夢臣細細一想就明白了。


    不清楚王永寧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背景,敵情未明,周夢臣也不敢輕舉妄動。說道:“既然王道長有雅興,周某自然是願意相陪。”


    王永寧說道:“好,既然如此,我們就等著吧。四月初一也沒有多久了。”說完就一甩衣袖,起身就走了。


    王道之幾步跟在王永寧身後,說道:“叔叔這就走了?”


    王永寧說道:“你本來就是想報複周夢臣,而今何必與一個死人計較?”


    王道之大吃一驚,說道:“死人?”


    王永寧腳步不停,說道:“我看過欽天監對日食的預測,今年是沒有日食,也沒有月食的。”


    王道之說道:“叔叔,我聽說欽天監測日食老是不準,這------”


    王永寧輕輕一笑,說道:“對,欽天監老是出錯,但是你覺得欽天監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其中有多少在這上麵專研了一輩子的人?你覺得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就能勝過欽天監一衙門人嗎?妖言惑眾,可大可小,一進去,想讓他死還不容易。”


    王道之聽了,頓時覺得對。周夢臣再怎麽有本事,又怎麽能比得上欽天監整個衙門的人啊?


    果然周夢臣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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