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在嗎?……贛州來電。”


    昏黃的燈光下趴在桌子邊皺著眉頭的楊滬生正看著攤在麵前的各種情報心神不寧時史秉譽拿了封電報輕輕推開門走了進來。


    “秉譽啊進來、進來……怎麽說?贛州那邊又生什麽事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如果史秉譽覺得自己好處理的事情他才沒那麽好心找楊滬生征詢意見的。既然來了事情肯定很棘手。楊滬生現在軍事方麵事情都忙不過來又要抓地方事務這讓楊滬生苦惱萬分。


    鐵腕人物並不是那麽好當的除非你根本不想將國家治理好。


    “是這樣的贛州那邊來電說是大批工人要求離開工廠領了工資回家種地去。那邊來電詢問我們應該如何答複工人。”


    “啊?”楊滬生腦子裏亂成一團不知這世界到底是怎麽了。“不是有工人最底工資保障嘛?每個月那麽多錢總比他們在家種田收入要可觀多了。他們怎麽又想著回家種地?”


    解放區之所以能將英法打敗現在正以雷霆萬鈞之勢讓清朝退出曆史舞台完全是因為強大的軍事實力和經濟基礎造成的。而這些都因為解放區幾個工業基地有欣欣向榮的氣象。


    原來工商企業主要集中在溫州和福州這兩個城市靠近大海分別有甌江、閩江流經城市與大海相通千噸商輪可以直接溯流抵達兩城對外貿易極為方便。良好的地理位置加之福建曆來不富人們渴望富裕之心極為迫切而溫州人又敢為天下先富有闖勁在鄉下保守勢力還很濃厚城市周圍工業卻如同核聚變一樣在封建殘餘思想還很濃厚之時已經如雨後春筍一般遍地開花了。一個成功的工廠可以帶動周邊冒出相似企業無數家這方麵溫州尤其厲害。


    當時唯一讓楊滬生和史秉譽在欣慰之餘還有點遺憾的就是福州人善於小打小鬧他們總害怕政府突然提高稅率或者再回到傳統給他們來個抄家沒產把辦的好好的工廠沒收了。為此福州企業主寧可將利潤換成白銀埋在地下也不願意用來擴大再生產。至於溫州溫州這裏的工商業者小聰明實在太多了點善於模仿也許是溫州人的天性但模仿過頭了卻不是什麽好事情。溫州商人看到茶葉生意好嘩啦啦一下遍地都是茶場看看絲綢生意不錯於是從樂清到平陽到處都是絲綢廠真是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如此亂哄哄局麵自由競爭下壓價競爭也就是難免的了這讓解放區損失了不少稅收。溫州人的小聰明還體現在他們的狡詐上麵為了能賺取最大利潤克扣工資、加班加點、招收童工這都是常事生產的商品假冒偽劣砸解放區牌子這樣事情溫州人也毫不在乎――隻要自己有錢賺就可以至於國家如何這好象跟他們沒什麽關係。


    走了極端的溫州商人讓楊滬生常常又是喜歡又是痛恨。


    不管怎麽說有了這兩個港口城市讓楊滬生他們在看似沙灘的地方建立起了一個龐大的城堡。不過正因為兩個港口城市距離大海實在太近在預料到英法要幹涉解放區時為了避免自己的工業基地讓人家一下子給搗毀了溫州和福州的工廠隻能朝解放區腹地搬遷於是才出現了南昌、長沙、贛州、衡州等幾個基地。尤其是贛州作為解放區中心又有贛江將贛州與長江連接起來翻越大庾嶺經東江進入北江又能抵達廣州進入南海加上東有武夷山脈西有羅霄山脈南有南嶺三座山脈從了贛州天然屏障。雖然英法聯軍在海軍方麵占有絕對優勢但贛江的水深卻讓絕大多數戰艦無法進入贛江南下贛州。贛州自然成了解放區在英法聯軍入侵中國時最好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大批工廠從溫州、福州搬遷到這裏來。


    上次福州工人因為工資問題起來罷工贛州工人也有蠢蠢欲動之勢幸好福州事件很快通過談判和平解決同時參議院雖然爭執不休卻也比較快通過了工人最底生活保障法贛州這裏也就沒有為了同樣事情生罷工。如贛州生大罷工對解放區的衝擊遠不是福州罷工所能比擬的。


    現在英法聯軍趕回歐洲了一統中國也是一兩年內之事這時候卻生了贛州工人要求離開工廠回家種地楊滬生自然覺得不可理解。要知道贛州的工人大多數都是從軍隊裏複員安排過去的守紀律服從命令這樣的人自然特別適應大工業生產。而且贛州還有健全的工會組織按理說這裏不應該出現勞資方矛盾激化情況。


    史秉譽氣惱地說道:“還不是南昌前段時間貧農鬧事鬧的?那些工人不知從什麽地方聽說我們這裏並沒有滿足窮人兄弟的要求用這種方式給我們施加壓力這是決不允許的!”


    說著史秉譽重重敲擊楊滬生麵前的桌子。都火燒眉毛了史秉譽也無法在楊滬生麵前掩飾自己對他的不滿。


    史秉譽總覺得南昌事件是楊滬生在暗地裏給自己捅簍子既然楊滬生可以煽動農民給政府施加壓力那麽他又為什麽不能煽動工人加劇給政府的壓力?


    楊滬生將史秉譽手中的電報接了過去粗略掃了兩眼微微搖著頭淡然一笑道:“從上到下我都沒看到上麵寫了工人要求和農民站在一起你又怎麽知道是南昌這邊事情引起來的?妄自猜測可不行啊!”


    史秉譽冷哼一聲:“哼難道非要上麵寫了才證明這兩個事情有關聯嗎?兩個事件時間如此之近而且都跟農村有關係早不早晚不晚的這事隻要有點腦子的哪怕是豬腦子稍微推測一下也能想出來!”


    給史秉譽罵成豬腦子楊滬生也沒覺得很氣憤。


    “難道不可能是巧合嗎?這世間巧合的事情太多了何況就是有關聯也沒什麽嘛!我們農村土改一直左右搖擺底層百姓早已不滿這跟火藥桶沒什麽區別隻要有個引子一點就炸我看要解決主要還是政策方麵要向底層傾斜不然你我總有一天要被炸上天的。”


    “炸上天的應該是我才對你是人家代言人他們怎麽可能炮轟你?”


    “別那麽生氣嘛!”看史秉譽臉色一直不善楊滬生站起來笑著拍拍史秉譽肩膀。“你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放心我是肯定永遠跟你站在一起的。不過某些時候你也應該做些讓步才是別忘了這世界永遠是窮人最多要是不讓窮人過上好日子他們不起來造反才怪!”


    “你會跟我站一起?鬼才信你。”史秉譽自然不會相信楊滬生與自己想的一樣。“窮人最多自然沒錯但怎麽窮的這可很有講究。有些是因為沒有生產資源窮困潦倒還有的人根本是因為懶惰才貧窮那些懶人給他分配了田地他也伺候不好莊稼工廠收入高讓他進工廠工作他又覺得工作太累一點不清閑幹不了兩天就想走人。這世界哪有又輕鬆又來錢容易的事情?對沒有生產資源的我們可以供給他們讓他們投入生產可那些懶惰的呢?共產主義是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社會主義是按勞分配多勞多得如果他們不肯幹活難道我們還養著這些懶漢不成?”


    “懶漢畢竟是少數。”


    “少數?錯了大錯特錯並不是少數而是很多人都是如此甚至可以說大多數人都是如此。偷懶畢竟是人的天性。誰不想工作舒服鈔票多多?紅眼病也是人的天性自己不勤勞不說看到人家因為勤勞取得眾多家產就妒忌了就想分他一筆這是中國人的天性。”


    “怎麽能這樣說呢?難道你認為我們中國人不是勤勞勇敢的民族而是如同蝗蟲這樣民族不成?”楊滬生臉上笑容漸漸收了起來。


    “別告訴我你在農村沒有看到那些遊手好閑說東說西讓人討厭的家夥。這些人是真正的無產階級家徒四壁家裏連一粒米都沒有可他們又是讓人生厭的流氓無產者。他們什麽也不害怕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腦袋掉了也不過碗大的疤我們軍隊中這樣人占了很大比例幸好政治工作能將不少軍隊這樣人教育好可地方不同於軍隊……土改先得益的就是這些人起來鬥地主最積極的是他們地主逃到城裏了分給這些積極分子的田地物資沒用上兩天他們又一一變賣用來果腹等賣完了坐吃山空生活照樣難以為繼。”


    楊滬生默然了這樣的人他自然看到不少――可以說隻要在農村不管哪個村莊他都能看到這種寧波話叫“橋頭老三”的人。


    這些人因為窮他們的革命積極性是最高的(為了錢當叛徒。比例也是很高的)也不怕死反正什麽都沒有打勝了吃香的喝辣的若是打了敗仗大不了十八年後重新再在這個世界走上一遭他們又有什麽事情好害怕?軍隊中最勇敢的就是這些人。


    當然因為他們流氓無產者的本性破壞軍紀的事情也時有生但事情既然有兩麵性就要看到底哪一麵更重要些人無完人嘛!戰爭年間一個有缺點的勇士總是比一個老好人懦夫更受到將領喜歡。這些流氓無產者在軍隊這麽些年一些成了堅定的無產者戰士有的成了高級將領有這些例子楊滬生自然不會覺得流氓無產者是如何可怕了。


    不過楊滬生也明白軍隊是一個具有高度組織性、強調極端服從的地方如自由散漫下場輕者關禁閉重者掉腦袋這跟地方沒什麽可比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軍隊那個大熔爐管束下可以將一個懦夫變成一個勇士而在地方懦夫隻能是懦夫環境使然罷了。


    同樣的一個人在軍隊楊滬生覺得是個人才到了地方恐怕史秉譽就會覺得是個罪犯了。讓整個社會都變成軍隊?這好象太過分了。


    “這個……”楊滬生沉吟了半晌不大自信地說道:“你這個說法是有問題的真要絕大多數都是懶漢社會還如何進步?……而且不管怎樣既然是中國人管他是地主還是懶漢我們總要讓人家活下來不是?就算大多數人是懶漢我們也要看到這是舊有的生產關係造成的是舊有的社會製度造成了這樣畸形社會。我們不能怨天尤人隻有想方設法改變才對。”


    見史秉譽要插嘴楊滬生擺了擺手繼續道:“關於這些人強迫他們勞動顯然是不行的你越強迫人家越有抵觸情緒就是在監督下幹活他給你偷工減料虛耗時間到時候低效率也是必然的我看還是采用開展思想工作比較好。”


    史秉譽正想譏諷楊滬生“政治工作萬能論”楊滬生已經掰著手指頭自顧自講起如何改造那些懶漢了。


    按照楊滬生的說法人都是有自尊的。懶漢和新生政權並沒有敵我矛盾而且依照這些人的性格他們逆反心理很重你要是批評、規勸人家不當耳旁風才有鬼。要是強製勞動這又是將政府和他們之間的矛盾擴大化屬於得不償失。


    對待這些人隻能采用跟他們算帳:算算他們一年要吃多少糧食那些糧食都來自什麽地方算算他們一年穿的衣服有幾件一年中忍饑挨餓的日子有多少天冬天到了少衣服穿挨凍的天數又有多少?


    要算算大娘紡線能補貼他多少現在機械化大生產了這些補貼是否還能有以前那麽多(當然不能將矛頭對準機械化大生產讓那些懶漢對工業化抱有敵視心理。要告訴他們隻有工業達了大家才有更多錢過上更好的日子碗裏才能天天都有肉。這種天天吃肉的日子對現在百姓而言就如同蘇聯人所言共產主義社會就是土豆加牛肉或者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一樣顯得很是虛無縹緲。)?再算算體弱的大叔上山打獵下海摸魚能救濟他多少?


    這樣介紹當然不能將一個懶漢變成一個勤快之人但這樣可以觸動一個人的靈魂讓他對幫助他改變不至於那麽抵觸。


    在幫懶漢分析日子是如何過後應該再跟他討論一下他能幹哪些農活如果農活不成他又有哪些活可以做。孤家寡人的還要討論娶媳婦過日子討個老婆需要多少錢又如何賺這些錢。食、色性也。懶漢又不是太監總不能讓這些光棍成為社會隱患吧?


    成了家的要跟他討論生孩子開支有孩子的要跟他說再窮不能讓孩子也跟著受罪自己窮總不能讓下一代也跟著受窮。而要改變窮的麵貌隻能參加勞動。


    當然在一個自給自足經濟走向崩潰社會正在向大工業轉化的中國單家獨戶是很難再過“你耕田來我織布”這種理想模式過上幸福日子了。不光是懶人對普通想正常過日子的農村百姓而言水源、農具、技術、資金、種子、肥料、運輸、市場……這些都是橫在他們麵前的難關。以前地主擁有這些資源現在地主都逃進城裏這些資源分下去後又不可能讓大家都全部擁有靠自己的力量想生活好這基本不現實。


    要想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隻能走合作化道路――將大家組織起來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為了生活各盡所能。毛澤東主席提倡的人民公社並不是腦門子一熱就拍板的在文化極度落後交通十分閉塞又因為戰亂水利設施完全破壞情況下將徹底無序而低效的農村靠人民公社這種形式讓他形成一種簡單有序的生產秩序。通過分工、調配農忙時種田農閑時建設渠道、購置農具這樣才能讓大家都吃上飯。


    當然畝產萬斤糧這種笑話楊滬生是肯定不會相信的。而且楊滬生認為就是搞合作化也應該按照多勞多得來分配。


    史秉譽對人民公社沒有楊滬生那麽多好感對史秉譽而言人民公社真要是萬能的也不會有後來的包產到戶了。不過越聽史秉譽越覺得楊滬生並沒有信口開河他在城市待的時間是很多但農村也經常去很明白現在農村現狀那可真是一窮二白。要是不組織起來並且政府給予扶持農村不管進行了土改還是不進行土改最後都要走上破產這條道路。


    聽楊滬生介紹合作化好處史秉譽也砰然心動。二十一世紀的中國農民還在享受包產到戶前人民公社在農田水利建設上打下的基礎這事情史秉譽是無法否認的。水庫、機耕路在包產到戶後造了多少?真要像人民公社時期那樣年年造那費用和精力遠非政府所能承擔。可以說包產到戶享了人民公社之福(人民公社壞話當然是要說的不說又如何體現出進行包產到戶的英明之所在?)。


    現在根本不存在包產到戶這一說土地原本就是農民的還包什麽產到什麽戶?史秉譽不是一葉蔽目的瘋子有了毛澤東時代的經驗教訓集體化的好處和壞處他多少還是了解一點的。集體化弊端雖多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讓農村生產的糧食能夠滿足全國人口需要如何能更好的抵禦自然災害並且還能有大批剩餘勞動力從土地上解放出來進入工廠當工人。獨家獨戶和集體化哪一個更好?將這兩種方式放在天平上秤秤史秉譽很自然就秤出孰輕孰重。


    楊滬生說完端起茶碗低頭喝茶史秉譽點了點頭:“關於農村問題我會再多跑跑下麵好好調查研究一下不過大哥您說的這些我想還是很有用的。也許我們可以先在幾個省分別找幾個有代表的縣搞搞試點要是可行就這麽做。”


    楊滬生見史秉譽從“右傾”道路上再次轉彎回到正確路上。他覺得這才是自己兄弟與自己保持一致全心全意為中華之崛起做事而不是為了那些滿身銅臭的商人做事。自己的敲打還有用這讓楊滬生很是欣慰點了點頭。


    “不過現在火燒眉毛的是贛州工人罷工如何解決?電報你看了那些工人要求將工資付給他們完後他們就要走人而工廠又不肯放他們領錢走人現在那些工人占據廠房在裏麵靜坐示威呢!工人是不能得罪的可將資本家推到反麵去顯然也是錯誤的老大你給我拿個主意吧。”


    楊滬生一聽臉色難看起來。


    史秉譽將這個燙手山芋遞給他一時間楊滬生也搞不清楚到底應該如何是好。


    和史秉譽一樣楊滬生以前並沒有在工廠當過工人對工廠的事情他知道的實在有限。他隻知道工人是最有組織性、戰鬥力的階級了。要建立工會保障工人切身利益依托工人實現社會改造。可現在工人挑戰他所建立政權的權威性這事情如何解決可實在麻煩。


    雖然楊滬生並沒有慫恿別人跑到工廠拖拖參議院的後腿但楊滬生也不敢保證別人在聽了自己暗示後將事情做大一些。


    既然不清楚這事情到底有什麽內幕楊滬生隻能衝著史秉譽耍無賴了。


    “我們不是有分工合作嘛我管軍事你管地方。既然是工人問題我看這還是你自己解決比較好用不著我瞎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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