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娘驀然發現,原來她和外頭那些世俗的人一樣沒出息。


    些許悟道茶,在阿白那兒不過是‘味道還行’的茶葉,哪裏能和她的‘雲妹妹’相比。


    有些吃醋了。


    祝平娘晃了晃手中的瓷瓶,皺眉。


    “阿白,你說這玩意,能拿來泡酒嗎?”


    李知白:“你說什麽呢?”


    不是要取了悟道茶的氣息給雲淺使用?


    祝平娘沒有說話。


    她現在的心情可以說急轉直下,想來也是,本來就是滿足口腹之欲的東西,能有什麽地位。


    嘖。


    選錯東西來測試雲淺的重要性了。


    祝平娘很慶幸,她方才試探李知白的想法隻有她自己知道,不然……用這種玩意去試探,丟臉都丟死了。


    她在麵皮緋紅的情況下,連本來覺得珍貴的悟道茶也不放在眼裏。


    “阿白,你就拿這種東西給雲淺?”祝平娘皺眉:“要不……再換一個?”


    “……”


    李知白深深看了一眼祝平娘,無奈:“不是你說的要這個嗎。”


    “我先前不是以為,它對你很重要嗎。”祝平娘都囔著:“誰知曉……失算了。”


    忘記了阿白是會喜歡喝茶的姑娘了。


    祝平娘在說話期間,腦袋飛速的在思考。


    悟道茶是指望不上了。


    那麽在阿白的心裏,究竟什麽東西才是珍貴的?究竟得用什麽樣的物件,才能測試出來雲淺在李知白心裏的地位……


    祝平娘認真思考。


    李知白搖頭,暫時無視了麵前這個腦袋有些問題的妹妹,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隨後看了一眼宴廳的方向。


    掌門當年看重的桐君,應該沒有想過如今會變成這副模樣吧。


    “所以,悟道茶又怎麽得罪你了?不是說給雲妹妹用正好?”李知白問。


    “用倒是可以用,但是得瞞著長安。”祝平娘回過神來,順勢說道:“不然,他知道這東西很珍貴,又會記在心裏,會有壓力吧。”


    “珍貴?”李知白想了想。


    這東西很珍貴嗎?


    不是吧。


    徐長安吃過她親手煉製的那些丹藥,哪一顆不比這尚未經過淬煉的茶葉強?


    悟道茶,本質上其實就是道韻的弱化版,有機會接近道韻,悟道茶就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對於李知白而言,這東西真的沒什麽大用。


    若非是味道苦澀,別有一番風味,她可不會將其留下。


    見到李知白一臉不以為意的表情,祝平娘輕輕歎氣。


    果然,自己這種窮嗖嗖的女人,在眼界上完全無法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富婆相比……是啊,相比於李知白的地位和輩分,些許悟道茶算什麽?


    她每年以本命心火煉製的限量丹藥,哪一顆不比什麽悟道茶強?


    想來,李知白根本就不會在意這種東西在外人眼中的地位。


    “正是因為這樣,阿白才是阿白。”祝平娘默默的說道:“原來我才是沒出息的那個,不過也正常……誰讓我隻是個臭妹妹。”


    ——


    這丫頭腦袋的確是不正常了。


    李知白這樣想著,卻不覺得祝平娘是臭的,對方身上澹澹的胭脂氣在酒香的催化下,十分好聞。


    “我不管,我是從來不做虧本生意的,阿白,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祝平娘認真的說道:“你要一息之間給我答桉,不許猶豫。”


    “為什麽?”李知白放下酒杯:“可以不回應嗎?”


    “我哭給你看啊。”祝平娘瞪著她。


    “……”李知白。


    誰教桐君說軟話的時候要這樣惡狠狠一幅要吃人模樣的?


    她這是威脅人的態度?


    不過,李知白會害怕祝平娘哭出聲嗎?


    完全不怕,甚至她還真的有些好奇。


    桐君會掉眼淚?


    這麽多年,除了她睡眼朦朧的時候,還沒見過她流淚呢。


    “……阿白,你現在的表情,可不像是在想什麽好事兒,我真的要生氣了啊。”祝平娘眼角抽動。


    “你呀。”


    李知白將酒盅中些許甜酒喝下,隨後瞧著自己麵前這個泛著酒香的甜妹,說道:“你要問什麽,就問吧。”


    “不許思考啊,盡快的回答我。”


    “知道了。”


    聽到李知白肯定的回答後,祝平娘醞釀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


    她準備直接問,不去猜測了,要不然……再弄出一個完全不重要的東西來對比雲淺的價值,那就已經不是她腦子不好使,而是刻意貶低雲淺的價值了。


    哼。


    哪怕雲淺真的是一無是處的蠢笨姑娘,但就憑借阿白一口一個雲妹妹,她的價值就要遠大於什麽珍寶。


    “阿白。”祝平娘比了一個手勢,讓李知白精神集中,這才一口氣問:“你覺得什麽東西對你來說是珍貴的,快!不要想,直接告訴我!”


    李知白的確是守約的人,她沒有停頓的回應:


    “梅花。”


    “欸?”


    祝平娘愣了一下:“什麽?”


    “梅花。”


    李知白語氣平靜詢問:“我喜歡梅花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我是知道,畢竟劍堂裏種了那麽多……”祝平娘無話可說。


    分明悟道茶都算不得什麽,可……花月樓種的到處都是的梅花,她的確沒有想到這東西在李知白心裏是珍貴的。


    一時間,祝平娘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為什麽是梅花?”她僵硬的問。


    還以為會是掌門、劍堂、亦或是她曾經住過的那座劍堂,甚至是故人。


    “因為很好看?”李知白想了想:“味道也芬芳。”


    “你怎麽會有這種小女人一樣的想法。”祝平娘握拳。


    “因為我就是個女人。”李知白提醒她。


    “……那沒事了。”


    李知白發現這丫頭的心情似是有些低落,忽然說道:“我的確是喜歡梅花的,雪梅和紅梅,都喜歡。”


    “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祝平娘心想梅花隨處可見,怎麽拿去和雲淺這個獨一份的姑娘相比?


    “不過阿白你還喜歡豔梅呢?三公岩附近種的不都是雪梅嗎?”祝平娘有些奇怪,暮雨峰上種梅花都是很講究的,包括李知白劍堂內的梅花也都是潔白的雪梅。


    “喜歡。”李知白想了想,看著遠處北桑城的夜景:“這兒不是有紅梅嗎?”


    或者說豔梅。


    “花月樓裏的確種了一些……”祝平娘說著,忽然對上了李知白的眼神,隻見她一下就愣住了。


    因為李知白看她的眼神。


    雖然隻對視了一瞬李知白就繼續看夜景了,不過,祝平娘的心跳忽然劇烈。


    等……


    等等!


    阿白說她喜歡梅花?


    祝平娘垂首,看著自己這一身為了陪李知白吃酒而特意換上的衣裳。


    漆黑束腰上衣袖點綴這梅花,一半赤紅豔梅,一半淺白雪梅,風掠過長袖,映著那衣裳下白皙的手腕。


    雪梅是祝桐君。


    紅梅是祝平娘。


    祝平娘漆黑童孔在眼眶中顫動著。


    如果是這樣,阿白說她喜歡梅花……其實不是說梅花?


    珍貴的東西不是梅花,而是自己。


    恰逢李知白回過頭,看了一眼她的衣袖,於是祝平娘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祝平娘十分確信,這不是錯覺,李知白的意思就是她所想的那樣。


    那麽……李知白剛才是怎麽說她的?


    很好看。


    還很好聞。


    祝平娘微微打了個哆嗦,低著頭掩蓋住滾燙的麵容。


    她的阿白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普通的說話時就會說出情話,這一點和雲淺有幾分相似的。


    哦,應該說雲淺像她,不然輩分反了。


    李知白收回遠處視線,看著低著頭害羞的祝平娘:“桐君,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沒、沒有了。”


    祝平娘紅著臉。


    這次是真的沒了。


    雖然她試探出了李知白下意識覺得‘珍貴的’東西,但是……卻已經沒有辦法用這個東西去衡量雲淺在李知白心裏的重量。


    思路客


    要她怎麽做?


    難道去問若是拿自己去和雲淺交換,李知白願不願意換嗎?


    她可不做人牙子的生意。


    再說她和雲淺又不是東西……聽著有些奇怪,但是就是不能對比的。


    就算李知白舍得換,長安還不舍得呢。


    祝平娘麵上是抑製不住的笑容。


    她已經不需要去試探了。


    因為當李知白的珍貴是她後,她因為雲淺而出現的那些許醋意……早就消散的幹淨了。


    不得不說,阿白的手段十分高明。


    她沒有順著自己的思路去想,而是直接從源頭上解決了自己這個麻煩——不吃醋了,就不會再作妖。


    祝平娘不需要知曉李知白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她現在的確十分的開心。


    因為無論是之前偷偷和李知白喝酒的故人之後,還是見過李知白睡衣的雲淺……都比不得她這朵梅花。


    祝平娘要的就是這個態度,其他的……已經不重要。


    “我沒事了。”祝平娘認真的抬起頭。


    李知白不緊不慢的放下酒杯:“所以,你之前是有事?”


    “有些吃醋啦。”祝平娘直接說道。


    “多大的人了。”李知白無奈。


    “多大的人,也是個女人。”


    “你看看雲妹妹,長安一個人在暮雨峰,她就從來不會泛酸。”


    祝平娘撇嘴:“長安有多讓人放心?我若是雲淺我也不擔心。”


    但是李知白嘛……


    祝平娘可是警惕的很。


    不過這些也不重要,還是說正事。


    “阿白,我先前說悟道茶其實隻是在鬧別扭,應當有更合適的,就不糟踐你的東西了。”祝平娘從自己納戒中取出一道符籙:“這個能提升雲淺的體質。”


    “不糟踐。”雖然祝平娘變得正常了,但是李知白沒有收回悟道茶,隻是說道:“就用茶葉吧,挺好的。”


    她可沒有在開玩笑。


    “很浪費啊。”祝平娘說道:“給雲妹妹,那重點體悟天道的作用不就浪費了?”


    雲淺都沒有修煉,就算讓她和天道‘貼貼’,她一定也什麽悟不出來。


    “雲淺隻怕連天道是什麽都沒個印象呢,你給她喝這個,到時候接近天道的頓悟狀態,說不得會讓她誤以為是犯困的乏力,當場都睡過去都是有可能的。”祝平娘這樣猜測。


    極有可能發生,對吧。


    畢竟就雲淺那個樣子……


    歎氣。


    她可看不得李知白糟踐東西,於是提醒道:“阿白,你這點悟道茶若是真的不想要了,給阿梨不是也挺好的嗎?”


    祝平娘說著,有些耳熱。


    她現在舊病複發,又開始安排李知白了。


    給溫梨悟道茶,其實是想著……若是李知白現在和暮雨峰的大師姐緩和關係,被那群老女人知曉了後,應當會很感激她。


    所以,祝平娘如今想的是一個雙贏。


    這不比拿去給雲淺用好的多。


    “溫梨的那一份,我有在給她留著。”李知白說道:“隻是因為還不到時候,就一直沒有給她。”


    “你還給溫梨留了?”祝平娘睜大了眼睛。


    合著,手裏的這一瓶不是唯一的。


    “留了,還給長安留了一些。”李知白心想這很奇怪嗎?


    作為先生,她會為每一個做過學生的人保留一份機緣,這是責任。


    “那……沒事了。”祝平娘在這一刻,又一次感受到了坐井是一種什麽感覺。


    “所以,提取它氣息給雲妹妹用的事兒,便交予你了。”李知白想了想:“桐君,雲淺有一顆幹淨通透玲瓏心,所以悟道茶給她是有作用的。”


    甚至可能會有奇效。


    “嗯?”祝平娘沒有明白。


    李知白心想雲淺還沒有修煉的時候,她就能在她身上隱隱感覺到‘道法自然’的味道……這樣的雲淺就如同一塊未經凋琢的璞玉。


    如果雲淺懂了修煉,有了功利心,那反而不美。


    正因為她什麽都不懂,所以李知白才十分好奇,雲淺吃了悟道茶後,所感悟到的天道氣息會是什麽模樣?


    在雲淺那樣幹淨的眼睛中,她所看到的……也許會是更加本質、本源的東西。


    “許多時候,就是要未經凋琢的才重要,就像雲妹妹。”李知白感歎。


    “雲淺她已經是人妻了,怎麽可能還未經凋琢。”


    祝平娘握著瓷瓶擺擺手,疑惑:“長安身子好著呢,阿白你在說什麽胡話。”


    李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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