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教你吃,可以吧。”祝平娘說道。


    “……”李知白沉默了。


    徐長安在一側目睹了祝平娘的算計,驚詫的同時,也很是佩服。


    前輩還真的將先生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他看著一旁吃著東西的雲淺,無奈的笑了笑,說起來,李知白有多在意雲淺這個新認識的朋友,他心知肚明的。


    他可是從一開始就見證了李知白會為雲淺而做出的改變。


    那麽,以先生溫和的性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輕賤雲淺珍寶’的事情來,所以祝平娘用這個理由來針對李知白用餐,就算是徐長安都不得不說一句……好算計。


    至於說祝平娘‘利用’雲淺的事情,徐長安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或者說……他就沒有想過這種事情能被稱之為利用。


    不過是親近之人互相的小心思,這哪裏算是什麽利用。


    隻是作為姑娘的夫君、作為不那麽被看重、曾經許久也見不到李知白一次的學生,徐長安在發現李知白居然能夠為雲淺做到這種份上後,心裏的情緒……五味雜陳。


    在先生的心裏,自己這個學生還比不上雲姑娘?


    又覺得,他這種複雜的心情也許並不是吃雲淺被李知白看重的醋,而是……本來隻屬於自己的珍寶被人發現光華後的那種莫名其妙的失落。


    如雲淺所言,在他出現之前,沒有人喜歡她。


    雲姑娘就似一顆明珠蒙塵,而有幸可以將這顆明珠擁入懷的他,在靜謐時將明珠擦淨獨自欣賞後,不免有幾分沾沾自喜。


    這種獨享姑娘優秀的感覺,於徐長安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小幸福。


    他總是矛盾的人,他一方麵希望姑娘可以綻放屬於她個人的光彩,一方麵……又希望隻有自己喜歡她。


    最終,自私的情緒被徐長安輕描淡寫的抹去。


    如今……已經不隻他會看著雲淺了啊。


    師姐、先生、祝前輩……許多人都發現了雲姑娘是怎麽樣的優秀。


    仿若此時。


    徐長安越是在意李知白的看法,在李知白認為雲淺優秀之後,他心裏那份自豪就被放的越大。


    看。


    如果連李知白都這樣在意雲淺,難道還不能證明她的優秀嗎?


    徐長安十分欣慰。


    曾經擔憂姑娘這種除了吃就是睡不然就是粘人的性格有可能會讓人不喜歡的擔憂……逐漸淡化。


    然後就是讓人無奈的輩分問題。


    李知白是他最為尊重的先生,可先生那一口一個‘雲妹妹’,實在是徐長安不知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麵對。


    算了,這個不重要。


    仔細想想。


    當他認為雲淺不在隻有他一人在意後,他所感覺到的,不止是失落。


    這種欣喜中夾雜著好似心中空空的感受,縱然是徐長安,一時間也有些恍然。


    ……?


    雲淺疑惑的看了徐長安一眼,隨後視線放在‘劍拔弩張’的祝平娘和李知白身上,輕聲問道:“她們在說什麽呢。”


    “不關小姐的事兒。”


    “哦。”


    徐長安看著雲淺聽話的樣子,勾起嘴角。


    “你笑什麽?”雲淺不解。


    她其實隱約感覺到了徐長安的心情有些複雜,這才開口詢問,可奇怪的是,如果他心情不好,一般是不需要笑的吧。


    “我是在笑……”徐長安麵色嚴肅,語氣頓了一下。


    “嗯……”雲淺認真聽著。


    “也不知小姐你這樣隻知道吃的姑娘,先生為何這般的喜歡伱?”徐長安一臉的疑惑。


    雲淺:“……”


    她便知道,夫君又在欺負人了。


    ——


    徐長安其實也不僅是在欺負人,而是轉移雲淺的注意力,因為在祝平娘算計了李知白後,她們那邊的氣氛……著實是不怎麽好。


    就連陸姑娘都沒有怎麽敢說話了,生怕李知白和祝平娘真的惱起來。


    “我知曉吃東西有許多規矩。”


    李知白平靜的看著祝平娘:“你可以與我細說規矩,我自己來。”


    而不是讓她伺候自己。


    “太麻煩,讓我教你不如我直接給你把菜上了,還利索些。”


    祝平娘完全毫不退讓的。


    她已經將算計做到這個份上了。


    如果仍然無法達成心願,祝平娘認為,自己說不得都能憑空產生一個心魔——無法喂飯的心魔。


    提起來好笑,可問題著實不小。


    因為她的不退讓,李知白沉著臉。


    “……”


    祝平娘多少能夠猜到一些對方的心思。


    李知白最重各自的規矩。


    她還是想要在徐長安的麵前維持一個穩定的形象。


    歸根結底她和李知白相識多年,一起吃個飯根本就算不得是什麽事情。


    也就是先前她和溫梨說話時不謹慎,被李知白給聽見了,不然她也不會疏遠自己。


    祝平娘歎氣。


    “是我錯。”


    這就是那些關鍵時候退縮的妮子們擔憂的嗎?


    祝平娘看著李知白不近人情的眼神,苦笑。


    不直說還可以是無話不談的朋友,若是被拒絕了,就真的就連朋友都沒得做。


    所以,她才佩服藍丫頭這種當麵以琴曲求人的勇氣。


    ——


    “她們是怎麽了。”雲淺問。


    “小姐,你吃你的。”


    徐長安小聲說道:“你看溫師姐,她就不管先生的事。”


    溫梨:“……”


    溫梨反正就隻管吃自己的,對於她來說,食不言,寢不語也是規矩。


    “陸姑娘在看。”雲淺眨眨眼。


    徐長安咳了一聲,在雲淺耳邊壓低了聲音:“……那咱們也看著就是。”


    “哦。”雲淺推了他一下。


    旋即若有所思的點頭,不再問了。


    隻有一旁的陸姑娘看著徐長安,麵上透露著擔憂。


    她心裏酸歸算,可當祝平娘在李知白麵前弄僵了氣氛後,她還是會心疼平娘的。


    於是,陸姑娘下意識就求助於徐長安。


    目前,似乎隻有公子能夠解開這個氛圍。


    可讓陸姑娘沒想到的是,徐長安隻是對她搖搖頭,並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沒關係……嗎。’


    理解徐長安意思的陸姑娘迷茫不已,不過……她還是選擇相信公子。


    若是不相信,就不會求助。


    公子說沒事,就一定沒事。


    ——


    徐長安當然認為沒事。


    他的先生,他也是了解的。


    祝平娘雖然了解李知白,但是……要說給先生添麻煩、惹先生生氣這方麵,他該是比祝平娘強。


    他有經驗。


    ——


    氣氛凝住了,讓空氣都變得堅固,令可以不用呼吸的祝平娘都感受到一股壓力。


    而這般沉默,顯然是她的要求讓李知白難做。


    但是李知白卻又不好真的生氣,便以沉默應對,希望她能夠改變心思。


    這是李知白給她的,道歉的機會。


    是啊。


    她的阿白素來是好脾氣的人。


    從是不給她臉色看的。


    “阿白。”


    祝平娘十分失落。


    她意識到自己這樣算計李知白是錯誤的,於是低下頭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


    “錯……你幾時錯了。”李知白不緊不慢的說道。


    祝平娘抬起頭,欲言又止。


    長安還在呢,阿白總要給她留一些麵子的,真要她說清楚道歉的話嗎?


    “桐君。”


    李知白忽然伸手在祝平娘桌前敲了敲。


    祝平娘驚愕的看著李知白的碗,愣了好一會兒。


    “……?”


    隻見李知白抓住她的手,平靜道:“當年,你在學琴的時候就與我說過一句話。”


    “什、什麽?”祝平娘結巴。


    “做人應當清楚自己的目的、知曉自己要的東西是什麽。時不時給自己提個醒。自己真心在意的東西,就別太在意別人說好不好……曲子是這樣,修習琉璃身是這樣,對修行亦是如此。”李知白說道。


    “我……我有說過嗎?”祝平娘心中一片淩亂。


    “說過。”李知白歎氣。


    她方才的沉默不語,隻是……想要知道祝平娘的信念究竟能堅定到什麽地步,卻沒有想到,以她如今的性子,寧願道歉,也不想要自己惱她。


    雖然對於祝平娘有了值得為之付出的東西而付出努力,感到欣慰。


    可當這份努力是衝著自己來時,李知白除了無奈也說不出別的來。


    可就如桐君以往所說的。


    在這個世界上,喜歡要勝過所有的道理。


    所謂千金難買她樂意。


    “阿白,你……沒有生氣嗎?”祝平娘小心翼翼的問。


    “你說呢。”李知白溫和的笑了笑。


    天底下,有幾個做姐姐真的會惱妹妹?


    桐君的親姐姐就算總是找她的麻煩,可說到底……還是疼她的。


    再者,若是因為這種事情就生氣,她早就氣死了。


    還有就是,這妮子真的是不要臉麵啊……長安和溫梨都在呢,桐君那屬於長輩的矜持和臉麵呢?


    真就讓這群孩子看她的熱鬧。


    李知白手指抵著眉心。


    ‘可……’


    ‘就是因為這樣。’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能感知到祝平娘的決心。


    曾經不善言辭、大大咧咧的姑娘,如今卻會用這種笨拙的心思來算計自己。


    李知白瞧著祝平娘眼裏幾分欣喜,沒有比此時更加能夠感知到桐君有多麽在意她。


    還真是讓人沒有辦法。


    “哼,沒有生氣……嚇我做什麽。”祝平娘幾乎一瞬間就變成了以往那個‘跋扈’的樣子,她眯起眼睛:“你們這些上一輩的姑娘真是讓人看不懂……原來還有人好好的宴,板著臉唬人的。”


    祝平娘神態正常,仿佛先前氣勢漸弱的女子隻是在場之人的幻覺。


    “你倒是瞧瞧你都做了什麽。”李知白捏了捏她的指節,問:“就那麽喜歡鬧性子?”


    “人總有自己喜歡的,也有自己不喜歡的,我可控製不住。”祝平娘笑了笑:“就好像我養的那些丫頭,總有一些丫頭分明攢了銀子離了去,可偏偏還要上台……阿白你說,她是不是腦袋不好使?”


    在花月樓裏,總有幾個姑娘腦袋有病,分明和青蘿一樣離去了,但是依舊和店裏劈賬。


    美名曰是銀子不夠花。


    這種女人可是‘討厭’的很。


    “千金難買我樂意?”李知白問。


    “就是這樣了。”祝平娘點點頭。


    “行吧。”李知白歎氣。


    她在祝平娘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將自己的筷子放到她的碗上,同時說道:“既然我自己不懂吃,會浪費了妹妹的寶物……那就由你來吧。”


    “……?”祝平娘呆呆的看著李知白,似是一時間沒有想明白,怎麽本來她都放棄的事情,卻忽然砸到了自己的麵上。


    “麻煩你了。”李知白說道。


    “阿白,你……”


    “?”


    “沒什麽。”祝平娘生怕李知白反悔似得奪過了她的筷子,然後說道:“你……都是在想什麽,我是真的不明白。”


    “我在想什麽?”李知白柳眉顫了顫,沒有說活。


    她方才沉默的時候,還真的想了許多事情,讓她既無奈又……挫敗。


    分明,生活中一直以來每天保持品茶、用餐的人是她。


    要知道,李知白在生活中都是能不用修為就不用修為的,一日三餐不會落下。


    祝桐君的呢?


    在下山之前,幾十年不見她吃一口東西。


    而這才下來多久,她李知白居然連怎麽吃東西都要桐君來教?


    她吃了這麽多年的餐食,在規矩上還不如花月樓裏經營幾年的祝平娘,這讓她說什麽?


    自己這些年的餐食,都白吃了?


    可徐長安的點頭也清楚的告訴了她……祝平娘就是比她會吃,比她懂吃。


    “……唉。”李知白呼出一口清氣。


    也難怪她教不好妹妹,教個長安一年都不能開源,原來……她是連如何吃東西都不會的女子。


    “阿白,你、你有些奇怪。”祝平娘拿著李知白的筷子,一時間……竟然退縮了。


    “奇怪的人是你。。”李知白搖頭,然後說道:“你這個長輩做的,也是讓人無話可說。”


    喜歡讓人瞧樂子。


    “啊?”祝平娘眨了眨眼,隨後猛然意識到李知白的意思。


    她回過頭,就看見徐長安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哪裏還不知道自己是成了戲子給他看樂子了。


    “你看什麽看!”


    呀,被瞧熱鬧了。


    祝平娘後知後覺。


    她可在徐長安麵前丟了臉。


    “你凶長安做什麽。”李知白瞥了她一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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