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連忙道,“大軍之一應糧草,我已備足三日所需,並三千民夫,最遲明晚就能一道運至大成,弟無需擔憂……”


    “那就謝過延慶兄了!二位,就此別過……”


    “承誌保重!”


    兩兄弟回著禮,目送著李承誌下了城頭,並近百甲衛往北行去。


    又聽一聲鼓響,臨駐於五原城外的大軍徐徐開動。依舊是人著皮袍,馬裹白氈。就如一道雪潮般往前推進。


    “一騎三馬?看著陣勢雖大,但若論甲士,怕是還不足三千?九兄,李承誌準備就靠這三千甲騎,與杜侖部接戰?”


    “你都說了皆為甲士,怎就沒認出這是我三日前帶來的兩營虎騎?”


    “即便皆為虎騎,若想以一敵三勝過柔然騎兵,怕也是難之又難!”


    “放心,李承誌並非莽撞之輩!”


    李神俊沉吟道,“昨日午後,便有鎮衙公函發來,表明鎮城已定。且有羅鑒印鑒,更表明他已至沃野。


    身為三鎮都督,羅鑒不可能一個兵都不帶吧?想必盡皆遣於李承誌,但不知被他安置於何處做了後手!如此看來,他即然敢分兵,就定是胸有成竹的!”


    李延慶的瞳孔倏的一縮:對啊,怎就忘了問問李承誌,鎮城之亂是如何平定的?


    就靠那兩營虎騎,多餘連根撞木都無。


    怎麽想,都覺得好不可思議……


    ……


    春風料峭,寒意逼人。


    雖已立春,但北地畢竟是北地,日頭一偏,氣溫急轉直下,一陣冷似一陣。隨著戰馬奔馳,絲絲寒風鑽進衣領,李承誌止不住的一個激靈。


    他微一伏身,伸手從馬腹下摘下皮袍披在了身上。


    馬自然不用擔心,連備馬都裹著氈。但相應的行軍速度也慢了不少,自天亮開拔,至近夜還不到兩百裏。


    對騎兵而言,且是一騎三馬,這個速度已經很慢了。


    急奔約一個時辰,大軍行至一條黃河支流。身邊就有隨行的向導,經辯認後稱,至大成縣城已不足四十裏。


    避免戰馬脫力,再者太陽已落下山,能見度很低,若要急行,必須起燈。因此李承誌令大軍暫歇兩刻。


    人已然吃過,自然是伏在馬背上啃的肉幹和炒米。馬的問題也不大,接令駐營暫歇的第一時間,騎兵就給戰馬與備騎戴上了料兜。


    這兩日氣溫很高,白日裏河中已然有水流動。便是入夜,冰也結的不是很厚,兩三錘就能砸開。所以不用擔心沒地方飲馬。


    營中雖忙卻不亂。


    李睿與李聰趕著自己並李承誌與李亮的坐騎與備馬,到河邊飲水。李亮則尋了些幹柴架起了火,給李承誌熱著牛奶。


    李承誌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嚼著肉幹,望著如一樽怪獸般的狼山,似是在出神。


    秦時明月漢時關,不教胡馬度陰山!


    這便是陰山,西段因形似巨狼而得名。


    西起比幹城(唐時三受降城中的西受降城,於狼山山口,跟高闕關百餘裏),東至懷朔鎮之北的石門障(漢代關城之一,為防備匈奴所建),近千裏之長。窄處約百裏,寬處則達兩百多裏。


    而自周以後,陰山便成了防備北方遊牧民族的防線之一。自趙武靈王之時,曆經秦、漢,又依陰山修建是足兩千餘裏的長城,還的狼山西段拐了個彎。


    自此後,曆朝曆代便以此為界,抵抗胡族。一直到宋……


    除了有陰山做為天然屏障,這裏還是絕好的養馬地,數遍大魏隻此一家,無與倫比。


    元宏毀了農田新造的河陽馬場自然不算,也沒法比。而與之相比,河西馬場的麵積還不足河套的百分之一。但隻一個河西馬場,就能養得起近百萬匹嗎,那這裏呢?


    除了養馬,河套還是上好的產糧地。


    黃河百害,獨富一套的說法絕非虛言。被後世稱為全國三大灌溉區之一可不是吹出來的。


    隻臨近黃河,且河道平緩這一點,李承誌就有把握在河套造出最少五六百萬畝的水澆田。


    這可是經無數年淤積的湖積平原,可見土地有多肥沃?


    三畝養一丁,綽綽有餘……


    而且礦產也極是豐富,要煤有煤,要鐵有鐵、要銅有銅。特別是煤,許多土埋層都極淺,露天就能開采,多到李承誌再活三輩子,全國百姓都用不完……


    李承誌越想越是意動,越想眼中的精芒越盛。


    他突然覺的,費盡心機才占了的西海,突然就不香了。


    可惜西海的丁口還太少,李氏族兵更少。若非大變故且運氣爆棚,占下河套無疑於癡人說夢。


    可惜了……


    營外傳來一陣嘈雜,李承誌回過神,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李亮正要迎出去,見元讞快步奔來,他又停下了腳步。


    “大帥,大軍方駐之時,有十數騎自東岸而來,並趕了數百隻牛羊,說要勞軍……”


    自昨日“柔然內侵,令各戍、各關收攏鎮民,嚴防死守”的邸報傳到各縣後,散於縣城之外的鎮民便蜂湧而動,急向縣城、關城內搬遷。


    而這其中,大多都是散牧於陰山之南的牧民,且胡族要占大部。


    故而大軍一路行來,時不時就會遇到舉族搬遷的部落。而自天亮起兵到此時,聽聞是北去迎敵的大軍後,主動趕著牛羊來勞軍的牧民,這已經第五波了。


    但除了拉和撒,大軍連下馬燒口熱水喝的時間都沒有,哪有時間殺牛宰羊?


    李承誌不假思索道:“拒了!”


    元讞稍一猶豫,又道:“來人稱:其子破落汗為源都督帳下親衛幢帥,其為五原縣第三領民酋長(朝廷認可的胡族首領,非正式官職,但可世襲),有領民千帳,可集族兵千餘以助大帥……”


    破落漢?


    這個姓氏很少見,應是匈奴後裔,但為何聽著極是耳熟?


    李承誌稍一思索,心中一動:破落汗拔陵?


    怪不得這麽熟悉?


    就是這個破落汗部落,在部族首領拔陵的帶領下,打響了六鎮起義的第一槍。


    算算歲數,拔陵應該才幾歲,還是個稚子。且陰山下姓破落汗的部落隻此一家,想來拔陵就在不遠處。


    要不見一下?


    李承誌有些失笑,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若是剛穿越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人物,李承誌說不定就會見一見。穀


    但到現在,特別是自元恪死後,李承誌的心思已淡了不少。


    元恪本還能活個五六年,但說死就死,可見曆史早已麵目全非。


    至於那些如雷灌耳的人物?


    沒有哪個人生來就具有梟雄之資,隻有時勢造英雄。


    若沒了時與勢,如破落汗拔陵、鮮於修禮、莫折大提、胡琛、杜洛周、葛榮這些應運而起的六鎮叛軍首領,還能翻出什麽浪花來?


    又如爾朱榮、賀拔嶽,乃至高歡、宇文泰等因平叛六鎮之功而逐步成勢、最終問鼎天下的英雄若失了時勢,還能剩多少氣運?


    李承誌沒有集郵的習慣,不然早就動手了。


    比如宇文泰之父宇文肱、獨孤信之父獨孤庫者均為羅鑒治下之領民酋長,若李承誌想見,一封手令就能召來。更能摸著這兩個可能還光著屁股的小屁孩的腦袋裝神棍:此子日後定然不凡……


    高歡也不難找,自祖父起就世居懷朔鎮。


    此時的高歡雖是個破落子弟,還在到處騙吃騙喝,但畢竟祖上也闊過,並非無名之輩,一找就能找到。


    若是有心,再費點功夫,說不定還能找到李唐的先祖。


    但有什麽用?


    原本的軌跡早已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蝴蝶扇了個麵目全非。這些曆史上能九天攬月、下能五洋捉鱉的英雄人物早已物是人非……


    李承誌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又交待道:“也拒了,令破落漢部連夜過河,遷往五原縣城,莫要在大成縣地界逗留,以免突遇柔然騎兵……”


    “諾!”


    元讞應了一聲,返身離去傳令。


    不多時,便聽一陣呼喝聲和馬匹的鳴嘶,且漸向東去,想來是那破落汗首領已被遣走。


    奶已經熱好,因加了生茶葉,稍有些發苦,但李承誌喝的津津有味。


    但喝了沒兩口,元讞去而複返,身後還跟著一個軍將,看著很是麵生。


    “大帥,司馬遣騎來報!”


    口聲呈報著,元讞將一隻類似信封的皮口袋遞了上來,封口還燙著楊鈞的信鑒。


    司馬就是楊鈞。


    自沃野出兵時,李承誌先令元鷙率兩營鎮軍精騎充為前鋒先行一步。他則領虎賁與虎騎居為中軍。楊鈞則帶著剩下的的兩千沃野鎮軍充為後軍。


    但李承誌並未讓他二人順著直往五原,而是有意各往東西偏移了二十裏,以備胡騎突然入關,好擺開陣形迎擊。


    因此李神俊與李延慶才未見到楊鈞和元鷙……


    李承誌放下銅盞,三兩下拆開了皮封。


    就著燈籠掃了一眼,才發現並非楊鈞所報,而是羅鑒送來的文書。應是傳令兵先送到楊鈞手中,楊鈞又派快馬傳了過來。


    信很長,寫了足足三頁,但大抵說了三件事:


    “十日前,陸什夤率部巡邊,經雞鹿出關,再無音訊。某與殿下(元懌)猜度之,陸什夤應是受陸延之令,往高闕或金壕接應杜侖部……


    但所率部曲就隻三百餘甲騎。另高闕與金壕各有守卒一營,合兩千餘,戰馬就隻六百餘匹,當不足為患……”


    “臨戎、臨河並雞鹿關等並未生亂,某已予昨日派遣心腹,調換雞鹿並諸關城守將,另予臨戎等三縣各遣令使監之……郡公後路無虞矣……”


    “另,某已從武川、懷朔急調步卒六千、車駕八百餘,派快馬送信之時就已啟程,至多兩日可至五原。且已傳令各縣,至多三五日,便可起兵五萬,以助郡公……”


    “哈哈……”


    李承誌樂出了聲。


    稱不上雪中送炭,但至少算的上錦上添花。


    羅鑒的速度不可謂不快,隻兩日就集齊了六千步卒並所需之糧草。


    而再三到四日,就可盡起五萬大軍北上。


    而這是其次,最讓李承誌欣喜的是,臨河、三封並雞鹿關已定,再也不用怕腹背受敵了。


    也是沒想到,陸延之弟陸什夤竟然不在高闕戍城,而是跑去了數百裏之外金壕關。


    不然羅鑒絕不可能將高闕戍境平定的這般輕鬆……


    雖然李承誌不信鬼神,但運氣這玩意還是信一些的。至此看來,他運氣還不錯。


    就如恰臨六鎮,六鎮就突發驚變,


    又如此時,杜侖部竟然空等兩日而不入關?


    就像在等著他一樣……


    “楊司馬的後軍行至何處了?”


    “屬下出營時為酉時初,後軍已近五原縣西二十裏,此時已過一個時辰,應至五原縣城北三十裏……”


    即未跟的太近,也未離的太遠,離中軍就隻有十數裏。


    楊鈞倒是將自己的軍令執行的一絲不苟。


    想來元鷙的前軍離大成縣至多還有二十裏了。


    而予金壕關下探查的駕拔允與斛律金還未急報,想來柔然大軍還未入關。


    至少一個時辰前還未入關。看來今夜算是能安穩睡個好覺……


    李承誌將信裝進皮囊,沉聲到:“元讞,於各旅傳令:一字(五分鍾)後啟營。並予元鷙傳令,若至大成後探哨仍無急報,全軍入城駐營……”


    “是!”


    元讞急應一聲,快步離去。


    稍時,便聽前營一聲鼓響,大軍再次開動。


    兩千中軍分為四旅,呈“器”字形,將李承誌的帥仗護在中間,往大成縣城行去。


    已然入夜,但有自沃野直達金壕關的馳道,極是平坦,故而大軍行進速度不比白日裏慢多少。


    也就堪堪一個時辰,李承誌就已以看到掛於城樓之上的大燈籠。若算距離,應是還不足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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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怪異的是,明明已令元讞傳令,全軍可入城紮營,但城外依舊燈火如龍,密密麻麻。看著好似並未入城。


    莫非出了變故?


    正猜忖著,遠處忽的傳來一聲高喝:“大帥,晉陽男遣快馬來報,稱接到斛律旅帥急報。於半個時辰前,金壕關下突然燈火大盛,似是柔然大軍要起營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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