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常朝。


    帝諭:潁川王元雍卸任太尉,由曾曆任尚書令、左仆射、司空、司徒等職,並由先帝遺詔為六輔之一的廣陽王元嘉繼任太尉,掌天下軍權,負國家政事(兼丞相職,軍政兩兼)。


    另諭:司空、尚書令、七兵尚書、平原郡公高肇加官征西大將軍(三軍統帥,臨時之職,在太尉之下。),即日起節製西南諸州、鎮、戍等軍。並令高肇從各州抽調十萬大軍,集於洛河練兵。


    朝野震驚!


    元嘉都多少歲了?


    整整七十有二。


    莫說領兵,就連路都已走不穩,雖有各種加官,但是不參朝久矣,與致仕無疑。


    這般老邁的人物,竟被提溜出來任了太尉?


    傻子也知道,元嘉這是在幫人占位。再結合高肇驟加大將軍,即日練兵等,答案呼之欲出。


    竟真就讓高肇起死回生了?


    期盼高肇被抄家滅族之輩無不捶胸頓足,如喪考妣。再一聽聞,是因皇帝令元雍領軍,元雍堅辭不授。皇帝才轉而求其次,應了元雍之薦,啟用的元嘉,加封的高肇……


    但凡與高肇有仇的,無不問候著元雍全家……


    元雍灌了兩口冰酒,猛打一個冷嗝,激的渾身一哆嗦,隻覺從頭到腳、從裏到外爽了個通透。


    “想讓高肇抄家滅族?元宣仁,你想什麽美事呢?”


    元雍滿臉譏諷,懶洋洋的往榻上一靠,斜眼罵道,“來,你給孤說一說,該治他個何等罪名,才能讓高首文落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高肇的罪名還少了?


    元懌胸口一鼓,何等的氣勢洶洶。但話到了嘴邊,就跟噎住了一樣,竟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說他殘殺宗室、侵軋權貴、迫害世族?


    這哪一樣不是經皇帝授意,若論他的罪,就等於在論皇帝的罪。


    說他橫征暴斂,貪賄無忌?


    別人不知,他這個皇帝的親弟弟,文臣之首的司徒,兼掌門下、司農,備皇帝顧問,且事無俱細,哪還不知高肇貪來的錢,大都流入了太府、司農?


    再之餘,還有那一樣夠的上抄家滅族這樣的大罪?


    元懌直覺嗓子發幹,愣了半晌才嘶聲道:“陛下……在虛張聲勢?”


    “簡直笑話,你見咱們的陛下何是來過虛的?”


    元雍嗤的一聲就笑了出來,“孤隻說你我這樣的治不了高肇的罪,卻未說皇帝不行……但何需問罪?真想治他,隻需除了高肇的尚書令、七兵尚書,令他脫離中樞,高肇也就離死不遠了!皇帝若令他致仕,反倒算是格外開恩,保了他一命……”


    元懌恍然大悟:“如此說來,陛下原本是要對高肇動真格的?”


    “誰說不是呢?”


    元雍一歎:“也是氣數使然,眼看就能痛打落水狗了,偏偏征南大將軍元英卻患了絕症?”


    元懌悚然一驚:“我怎麽不知道?奏章中不是稱,中山王隻是來京休養數月麽?”


    先皇孝文帝遷都洛陽,第一次禦駕南征起,元英便隨駕任別將。征漢中、征南梁州、征荊州、征漢陽……


    今上登基,拜元英為征南大將軍,都督南地諸軍事,近十年來,一直都是他掌南伐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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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說百戰百勝,但至少是十戰九贏,打的南朝節節敗退。直到前年鍾離之戰,兵敗被免。


    去歲,因元愉反叛而複起。年初,皇帝又詔元英使持節、拜征南大將軍,繼續都督南征諸軍事。元英不負聖望,隻是數月連取南朝三關數郡。


    上旬時,皇帝卻猝然罷戰,令元英回朝。元懌一直以為,是皇帝懾於韋睿(南梁名將,鍾離之戰時,元英,楊大眼皆敗於其手)之威名,怕重蹈鍾離之複輒,才突然罷了兵。


    哪知竟是元英自身出了問題?


    “如此機密之事,皇帝怎會輕易泄露?便是孤,也是陛下令我接掌南征諸事時,才透露了一些……”


    元雍一歎,“遷都以來,凡領大軍外征者,非宗室或八部重臣,再者就是外戚。必不出此三者之外……但可堪大任,又受皇帝信任的大將軍人選,無非就元素、元嘉、元英、元麗、元遙、元繼、於忠、奚康生、高肇等。


    其中元嘉、元素已然年邁,莫說領軍,能不能活著走到南地都是兩說。元麗要坐鎮西北,防備吐穀渾。元遙要都督東南。至於元繼……嗬嗬嗬,名聲都快臭到家了,他若領大將軍,哪個會服?


    奚康生要坐鎮關中,居中策應六鎮。於忠更是不用提,除了他,陛下還敢讓誰總領內禁與中軍?你我倒是可堪信任,就是這領軍之才,委實有些上不得台麵……嘖……”


    說到最後,皮厚如元雍都有些不好意思,“數來數去,就隻剩高肇了。但他樹敵過多,怕受掣肘,陛下就隻能讓他軍政兩兼……”


    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太尉……豈不是更加助長的高肇的氣焰?


    “難道就再無人選了?”元懌就如牙疼一般,嘶聲呻吟道:“陛下令你領軍,皇叔就該應下來才對……”


    “簡直屁話,你也得看皇叔我是不是那塊料?”


    元雍怒聲罵道,“萬一再來一次鍾離之敗,孤是死事小,但死後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


    陛下也知我才能不足,本欲拜我為大將軍,再令高肇任都督助之。但你也知,以高肇之秉性,必然不願受我節製,到時必會將帥不和,故而被孤拒了……”


    元懌恨的直咬牙。


    你這才是屁話!


    分明就是怕戰敗擔責,竟說的如此冠冕堂皇?


    心知元懌在擔心什麽,元雍幽聲道:“放心,高肇便是有異心,也翻不起大浪來。到時,陛下定會另委宗室任都督之職,不出意外,應是元繼……”


    元繼,江陽王?


    不說和高肇是如於忠這般的死仇,但有胡充華的這層關係,定是尿不到一個壺裏的。


    元懌猛鬆一口氣,又疑聲道:“那陛下突令元繼世子元乂與李承誌比鬥,是否也和此事有關?”


    一提這個,元雍一肚子的火:“有個鳥毛關係?這全都是候剛與元乂咎由自取:便是想痛打落水狗,至少也該等狗落了水再打吧?


    如今倒好,跳的太早,反倒成了陛下用來安撫高肇、鎮懾其餘人等的那隻雞……”


    稍稍一頓,他又歎道:“不過陛下欲重用李承誌倒是真!”


    這一點元懌倒是想到了,為此他還勸過皇帝幾次:如此人才,便是授他個隊正,也比扔在太史監廝混消磨時日的強……


    他下意識的問道:“想來應是軍職,不知會被委以何職?”


    “無非便是兩衛、中軍、宿直、羽林。當然,他得先勝過元乂再說……”


    竟然不是高肇所掌事的兵部?


    元懌心念微動,心知即便不是皇帝大有深意,也定然是元雍、於忠等人使了力的結果。


    正猜忖著,又聽元雍幽幽歎道:“至於具體會委以何職?話都遞到了他嘴邊,就看李承誌識不識趣了……”


    識不識趣?


    皇叔又何時給李承誌遞話了?


    元懌心中狐疑,細細一思索,稍傾,雙眼突的一亮。


    難不成,皇叔在朝堂之上所說的極不要臉的那一句:“隻要有寶珠,我元雍女兒多的是”?


    原來竟是為陛下分憂之語?


    但這門第也差的太遠了,便是親王之庶女,至少也是縣主之尊,李承誌便是會加官,又能高到哪裏去?


    況且,李承誌也不見的會答應。不然他那即將過門的小妾,還有高肇的侄女該怎麽辦?


    總不能為求娶貴女,而背信棄義吧?


    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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