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遵愣愣的看著楊舒。


    論跡不論心,論心無聖人!


    隻是在李承誌的帳前叫嚷了幾句,趙深……就要被斬了?


    楊舒這分明是在公報私仇……關中就這麽大,李遵自然知道弘農楊氏和趙平趙氏的那些恩怨。


    楊舒冷聲一笑:“怎的,老夫斬不得?”


    李遵低下了頭,其意不言而喻。


    楊舒是隴東郡丞,趙深是鎮北將軍府錄事參軍,兩者一無統屬,二不轄製,你以何名義斬殺趙深?


    楊舒也不說話,隻是冷冷一笑,斜眼看了看張敬之。


    張敬之表情雖淡,語氣卻擲地有聲:“趙深包藏禍心,圖謀不軌,當斬!”


    李承誌猛的一愣。


    這兩個莫非是商量好的,怎麽一個個的全跑來搶自己的台詞。


    稍傾,李承誌心念一動,心中生出一絲暖流。


    名號叫的再響,手下的兵再多,他李承誌總歸隻是一介白身。


    殺了奚康生的人,多少還是有些關礙的。


    楊舒與張敬之此舉,不但是在給他出頭,還在替他攬責……


    李遵渾身一震。


    楊舒斬不得,可換成張敬之呢?


    張敬之是鎮北將軍府司馬,執行軍法本就是其職責之一,連他都要說斬,趙深哪還能留下命來?


    而且,張敬之還是李遵的上官,他敢爭辯,說不得張敬之就會將他也治一個罔顧軍法,目無上官的大罪……


    不要覺的有爵位,官就一定會高,那隻象征性的榮譽稱號,至多隻代表著食邑封戶。


    整個大魏朝,貴為公候,但毛權利沒有的勳貴一抓一大把。


    也不要認為隻要是門閥出身,底氣就一定會足。別說世家子,連皇子宗室都不敢說這樣的話。


    更何況還是南北朝?


    見了權臣繞著走、甚至冷汗直冒的皇帝,照樣一大堆。


    “陛下因何造反”的典故,還真不是杜撰出來的……


    而且李遵還是張敬之的直屬下屬,包括趙深也是。


    別說才是一個從六品的法曹參軍,和一個八品的參軍錄事,便是鎮府內的領兵大將,奚康生麾下官至五品乃至從四品的前、左、右、後等將軍,他張敬之又不是沒斬過?


    千萬別覺的張敬之隻是個從六品的司馬,先看看開府將軍司馬的職責:


    《左傳》曰:為司馬,知尼賦,數甲兵,書土田,度山林,鳩藪澤,辨京陵,表淳鹵,規偃豬,町原防,收隰皋,井衍沃,量入修賦。賦車籍馬,賦甲兵、徒兵、甲楯之數。既成,以授,禮也……


    意思就是,不論是活著的還是不會喘氣的,隻要屬於將軍府,就沒有司馬不能管的東西。


    而其中,又以管理軍賦、整訓兵卒、執行軍法的權重最大。


    說直白點,奚康生隻負責抓大方向,而具體的事務,全都是張敬之這個司馬幹的。


    即便加上兩個象征意義大過實際意義的副鎮將,還有行台(監軍)等,在將軍府中,張敬之的權重至少在前五。


    要不是正逢朝那有變,張敬之脫不開身,不然早被奚康生召回華州了……


    其實按常例,他這個鎮府司馬,至少也該是從四品或往上的品級,壞就壞在,他得罪了高肇。


    不過有奚康生力保,高肇也拿他不能怎麽樣,就隻能用這樣形似羞辱,但並沒有大作用的手段惡心惡心。


    所以他頂著從六品的銜,幹正四品的活已經好幾年了……


    見李遵不應聲,張敬之臉色一冷:“連本官也斬不得?”


    聽這語氣,似是要惱?


    李遵臉色微變,猛一抱拳:“下官並非此意!”


    他就是想不通,趙深隻是犯了這麽一點小錯,為何這罪名一次比一次大?


    更沒道理的是,就連張敬之,竟都不向著趙深說話?


    怎麽論,張敬之與自己、與趙深都同屬鎮府,從這裏論,李承誌才算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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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知道張敬之準備將嫡親侄女許給李承誌做妾,李遵就不會這樣想了。


    冷眼旁觀的李承誌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他終於明白,說起李遵時,張敬之為何畫蛇添足一般的加了個“品性溫和”?


    聽著和楊舒所評價的“豪爽”好似相反?


    此時想來,原來這個“溫和”還有這麽一層意思:反應慢,沒有急智……


    楊舒都說了,自己差點將趙深的嫡弟斬於陣前,他稍琢磨一下,就能想到趙深今日的一番做為明顯是包藏禍心,想拿他李遵當刀使。


    他卻光顧著擔心,壓根就沒深想,他這個下屬在坑他……


    而楊舒所說的那句“隴西李氏的禮該有多清奇”,也不是在羞辱李遵,而是在質問他:都已被人指著鼻子罵“你算是個什麽東西”的程度了,還要忍氣吞身的笑臉相迎?


    這就是你隴西李氏的禮?


    因為李承誌也算同屬隴西李氏。


    李遵壓根就沒轉過這個彎來。


    再一個,從進門到現在,李遵竟問都沒問張敬之這個直屬上官一聲?


    你這還真是“豪爽”?


    即便心裏有怨氣,也不能表現的這麽明顯啊?


    不過李承誌也能理解。


    這也是世家子弟的通病:向來看不起出身比自己低的,哪怕你天資無雙,才情絕世。


    比起家世,別說張敬之,連正逢低穀的弘家楊氏,都比不上如日中天的隴西李。


    也就是有長輩這一層關係,不然李遵哪會對楊舒這般恭敬?


    李承誌正感慨著,又聽張敬之一聲厲喝:“斬了……”


    但半天了,竟沒動靜?


    跟著李遵來的那些軍將早被嚇呆了,直愣愣的躺在地上,好像連掙紮都忘了。


    要是知道“張閻王”在此,別說喧嘩,他們連走路都不敢抬高腳跟。


    隻有趙深在奮力哭喊:“司馬饒命……”


    張敬之為何斬他,他一清二楚,不然早開始喊冤了。


    再看白甲士卒,正一個兩個的睜著眼睛,直愣愣的盯著自己?


    看我做甚,沒看郎君我早成了擺設?


    剛轉了個念頭,李承誌又猛的反應過來:這是白甲營,就連張敬之身邊的護衛,都還是自己指派給他的……


    他歉意的朝張敬之笑了笑,又朝帳外冷喝道:“行刑!”


    李睿竟半個字的廢話都不多說,隻是用力的將橫刀往下一切……


    一股血箭飆出,噴了李睿一頭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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