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大馬,冠絕天下。


    胖子比兩兄弟加起來都要重,騎術更近於無,但這馬馱著他,依舊比李睿李聰的馬跑的要快許多。


    要不是仗著馬術精堪,兩兄弟早被甩沒影了。


    看著胖子不要命一般的抽著馬股,李睿李聰心疼的滴血,恨不得一箭把胖子給射下來。


    這種大馬,是四叔(李鬆)專門給郎君和他父子三人預備的,馱上三四百斤都還能風馳電掣的那一種。


    整個軍營也就不到十匹,竟讓胖子這樣的糟踐著?


    胖子心裏更苦。


    後麵的追兵緊追不舍也就罷了,竟還時不時的派輕騎,想要包抄?


    害的胖子連彎都不敢拐,隻能一直順著紅河往前衝,這眼看離涇州城越來越近,胖子逾發害怕,恨不得回身與追兵拚了……


    涇州城下有什麽?


    大部分都是亂民與和尚,是直接把人肉當豬肉吃,吃的眼珠子發紅的那一種。


    像他這種逃兵,但凡落到這些人手裏,絕對是立即就被下了湯鍋的下場……


    除非他運氣好到爆,能撞到城下為數不多的李氏軍營,或是逃回李烏支,才有可能活下一條命來。


    但後麵的追兵跟的太緊,別說逃回烏支,他但凡敢打馬過河,馬速隻要稍一慢,就是被一箭射下馬的下場。


    感覺這追兵,似是故意將他們往城牆底下趕似的?


    胖子隻顧咬著牙催馬,也不知跑了多久,突聽身後一聲驚呼:“追兵撤走了……”


    追兵走了?


    這難道不是說,自個終於逃回了一條命?


    胖子心裏一鬆,頓時泄了氣,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軟了一般,差點沒一頭栽下去。


    “籲……籲……”


    隻是一個“籲”字,卻被李猴兒喊的仰揚頓挫,宛轉悠揚。


    奇的是,胖子胯下的戰馬,還真就慢了下來?


    “你做什麽?”胖子一聲怒吼,“萬一追兵再追來怎麽辦?”


    “自己看!”李聰一聲譏笑,又往前一指。


    胖子本能的一回頭。


    也就往前兩三裏,一隊騎兵正迎麵而來,映著晚霞,許多人頭頂上竟然反著光?


    這不是和尚是什麽?


    再往後看,涇州城的輪廓影影綽綽,算算距離,撐死了也就七八裏。


    不知不覺,竟被追到了涇州城下?


    怪不得那些追兵會撤走?


    看著越來越近的和尚,胖子急的頭上的汗都下來了,嘶聲怪叫道:“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逃兵是會被充做軍糧的……”


    蠢貨……


    李睿暗罵一聲,飛快的靠了過來,將從李亮身上扒下來的白甲往他身上一披,急聲交待道:


    “任誰問,你都咬死了,隻說我們是征西將軍李茂派來的傳令兵,有緊急軍情要向大將軍(李文孝)秉報……要是不會說,就不要胡亂張嘴,交給我兄弟二人來處置……


    把腰挺直了,肚子腆起來,架勢端正了……記住,千萬不能慌,更不能露出懼色,不然被和尚看出破綻來,你我都是下湯鍋的下場……”


    傳令兵?


    胖子猛的一個激靈。


    對,安武城破了,大將軍的侄子、征西將軍李茂也戰死了,這難道不是緊急軍情?


    隻要能見到李文孝……不,但凡能見到一個李氏家將,自己這條命就能活下來。


    胖子眼中猛的冒出的一絲精光,又狠狠的一咬牙……隻見他端著腰挺著胸,腆著跟懷胎九月一般的肚子,再加滿臉橫肉,麵色油光發亮,還真有那麽幾分上等人的架勢。


    李睿看的嘖嘖稱奇。


    李聰則是得意的一笑,好似在說:看,現在知道郎君為何要選這麽個胖子了吧?


    就沒有再合適的了……


    看百餘白甲兵退走,一幫僧兵不由的催緊了馬,朝著三人衝來。


    離著大約還有百十米,李睿提刀往前一指,一聲大喝:“止!”


    胖子很是驚奇,撲愣著眯眯眼看著李睿:這馬夫,竟然還懂軍令?


    李聰打著圓場:“天天給那些令兵老爺伺候馬,聽也聽會了……”


    胖子下意識的點點頭:倒是有那麽幾分道理。


    自己天天伺候李茂,耳喧目染之下,不也聽了一些行軍打仗的學問麽?


    轉著念頭的功夫,僧騎便奔到了麵前。


    “挺直了……”李聰低聲提著他。


    胖子心裏一緊,將腰挺的端直。


    領頭的是五大三粗的和尚,穿著一件劄甲,卻沒有戴頭盔。


    聽到那一聲“止”,他本能的就減了馬速,看著眼前的三人,眼中露出一絲狐疑之色。


    那白甲兵之強盛,他也有過耳聞,但不是守在朝那麽,怎的追到了這涇州城下?


    還有眼前這三人,明顯是被白甲兵緊追至此的,看到自己這一隊騎兵後也不跑,更不見慌亂,八成應該是哪一路義師的潰兵。


    再看那胖子,雖然衣衫襤褸,但大腹便便,紅光滿麵,一看就是大戶出身。


    倒是那兩個扈從,長的幹巴瘦,渾身上下削不出幾斤肉來,典型的下民……


    心裏猜測著,和尚一揮大手:“綁起來,拖回去開葷!”


    管他什麽大戶不大戶,法王有令:但凡潰兵,不管來路,不問出身,盡充軍糧。


    越胖油才越多,吃起來才越香……


    當然,殺之前,肯定是要問一問來路的。包括追殺他們的那白甲兵又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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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開葷”兩個字,一群僧兵看著胖子,口水都快流下來了,端著矛槍,獰笑著圍了上來。


    “爾敢?”


    李聰一聲厲吼,抄起弓來,順手就是一箭。


    一個僧兵一聲慘叫,竟被李猴兒一箭給射下了馬。


    胖子被嚇的渾身亂顫,李睿也被嚇了一跳。


    賊兵果然是賊兵,竟問都不問一聲,上來就是一副宰豬的架勢?


    李睿猛的一揮刀,將衝上來的一個賊騎砍下馬,又指著和尚罵道:“真是好膽……我乃征西將軍李茂駕前親衛,奉將軍之命,予法王與大將軍秉報軍情……


    狗賊竟將我等當做菜民?誤了軍情,便是將你剮了也難贖其罪……”


    和尚本想讓手下亂箭齊放,聽到李睿的叫罵,又猛的一怔。


    安武城的傳令兵?


    敵軍打到安武了?


    怎麽可能?


    安武距涇州也就四十餘裏,敵軍真要是打過來了,義師怎可能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但想到剛才追著這三人至此的那些白甲兵,和尚心裏又是一跳。


    還真說不準?


    “退下!”和尚一聲厲吼,又指著胖子問道,“安武城如何了?”


    胖子剛要開口,被李聰狠狠的一眼給瞪了回去。


    真敢把安武城破了消息就這麽隨隨便便的說出來,就是動搖軍心的大罪。別說劉慧汪,便是李文孝都非殺他們不可。


    和尚離的遠,沒看到他的小動作,隻是厲聲問道:“說啊?難不成是奸細假扮的,來誆騙你家佛爺?”


    我奸細你個大母……


    “你想聽?”


    李睿獰笑一聲,“若傳出去動搖了軍心,法王與大將軍再問起,問我等為何泄露軍情,我便隻能直言,是和尚你威逼我等,無奈之下我才講出來的……”


    什麽樣的軍情,一旦泄露就會動搖軍心?


    難道武安城破了?


    不然那白甲兵為何敢追至如此之近?


    和尚心裏一緊,但還沒反應過來,又聽那瘦猴說道:“不怕告訴你,安武城……”


    “賊子住口!”


    “已經破了”四個字還未出口,和尚一聲驚呼,看著李睿的眼睛冒著瘮人的寒光,“好個狗賊,竟敢害我?”


    “算你聰明!”李睿一聲冷哼,又問道,“爺爺問你,你放是不放?”


    和尚恨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至此他已無半點懷疑。


    誰家的潰兵或是奸細敢如此囂張?


    這九成九是安武城破時,李茂派出來報信的傳令兵。之前緊追不舍的那隊白騎便是明證……


    嗯,要趕快將此軍情報與法王,少不得也是大功一件……


    想到這裏,和尚突然就不惱了,狠狠的瞪了李睿一眼,一聲冷喝:“走!”


    他邊調轉馬頭,邊在心裏發著狠:隻是個手下都是這等陰狠,也怪不得那肥豬一樣的胖子那般倨傲,竟連正眼都未瞧自己一下?


    隻有李家的直係子弟才會這般目中無人……


    傲什麽傲,佛爺遲早將你下了湯鍋。


    看著不再喊打喊殺,似是要將他們帶回軍營的僧騎,胖子驚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這些和尚,就這麽輕易的信了?


    跟做夢一樣……


    “走了!”看他跟嚇傻了一樣,李睿低聲提醒道,“看到了吧,你底氣越足,這些和尚越不敢將我等如何……”


    胖子再蠢也明白了,如小雞啄米一般的點著頭。


    往前走了好長一截,他才反應過來,狐疑的看著李聰:“你還會射箭?”


    “真是稀奇?”李聰一聲譏笑,看了看離著還遠的僧騎,低聲說道,“我不但會射箭,還殺過馬賊,你信是不信?”


    李睿又在旁邊幫著腔:“大樹底下好乘涼……像大哥這般尊優的人物,自然不會去戊邊……但我兄弟二人,卻當了整整兩年的戊卒……”


    怪不得這兄弟二人這般鎮定,還如此機靈,原來早就殺過人?


    胖子恍然大悟,心中又生出了一絲得意:看,爺爺就不用受這樣的苦……


    看到胖子斜睨的眼神,李聰差點笑破肚皮。


    一個廚子,竟被自己兄弟二人給恭維的生出優越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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