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殺聲整整響了一夜。


    胡保宗立功心切,竟半點活路都沒給叛軍留。進城後便命一旅甲卒上了城牆,將上麵的守軍屠戮一空。


    可憐賊兵自絕活路,早早將東、南、北三門徹底封死。門已是走不成。想跳牆,結果剛跑到內牆下,先挨了一頓亂箭。


    直到李承誌率軍將四麵圍死,才將他這一旅甲卒替換了下去。


    李鬆看的眼熱,原本想率兵助其一臂之力,結果話一出口,就被胡保宗給懟了回去。


    說他居心不良,眼看賊兵已是砧板上的肉,卻跑來搶功勞……


    李承誌看的無趣,想著左右再不會出什麽變故,便給李鬆和胡祭交待了幾句,跑到城外的馬車裏睡覺去了。


    直到天色發亮,李鬆才把他叫了起來。


    “戰況如何?”李承誌睡眼惺忪的問道。


    “斬賊四百餘,其餘盡俘!”


    “傷亡呢?”


    李鬆回道:“胡保宗的黑甲兵折了近一旅……”


    幾乎是一比一的死傷率,與李承誌起初估計的差不多。


    能被劉慧汪派來堅守西路,並當做退路之一的隊伍,戰力不可能會差到哪裏去,差的也隻是士氣和軍紀。


    這夥賊兵,十人至少有七八人,必然是滿手血腥,罪孽深重的大惡之輩。自是知道便是投降也活不下來的,哪有不拚死反抗的道理?


    所以他才不願意派白甲兵硬攻。


    當然,也不算是坑胡保宗,畢竟實打實的功勞到手了。而且李鬆多次請戰,都是胡保宗親自拒絕的。


    隻能算是各取所需……


    “胡校尉派了胡信來,說是請你過去,看看俘虜如何處置!”


    還能如何處置?


    按李承誌的想法,自然是全部押回涇陽種地。包括平民也一樣。


    清空後的安武縣城,李承誌準備打造成東征涇州的橋頭堡。到時城內隻留戰兵與輔兵,至多再有一些隨軍運送輜重的民夫。


    不過確實要去看一看。


    立了如此大功,傲嬌如胡保宗,不知得意成了什麽模樣,定是在等著自己去誇他兩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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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誌點點頭:“那就走吧!”


    他下了馬車,騎上馬進了城。


    走進城門,李承誌便看到隨處都有倒地的死屍,潑散的血跡,身首分離、四肢離體者四處可見,由此便知這戰況何等激烈。


    許多屋舍還在冒煙,數不清的白甲兵正在用筐盆之類的東西裝雪滅火。


    還有一部分正在搬運屍體,像是要運到城外掩埋。


    但除了兵,竟然一個平民都看不到?


    “人呢?”李承誌詫異的問道。


    滅火、清掃之類的事情,不應該是強召城民來幹嗎,怎麽盡是兵?


    “都被胡校尉看押起來了……攻進來才知道,這城中的男丁全是劉慧汪從別處裹挾而來,除了亂兵,便是強征的輔兵、民夫,沒有一個是庶民……怕有反複,胡校尉全都綁了起來?”


    李承誌狐疑道,“那婦人和孺子呢,搬不運這死屍,也能幫著清掃清掃,但這街上竟不見有一個?”


    婦人,孺子?


    李鬆眼神一冷,欲言又止的說道:“之前全被亂兵圈禁,賊兵盡俘後,才被胡校尉從賊營移至縣衙……”


    李承誌有些狐疑。


    什麽意思?


    這偌大的縣城,竟沒有一戶正常人家,男女竟然全是被分開的?


    女人還好說,八成是被充成了營妓,但這孩童也全部關起來是何用意?


    再看李鬆的神情,分明是話沒說全,眼中還盡是擔憂之色?


    擔憂什麽?


    女人和孩童?


    李承誌福臨心至,突然想到曾在朝那城外看到的那一幕:剖腹、挖心、獻祭……


    李鬆這分明是怕自己一個不好受了刺激,再暈過去……


    他臉色一寒,打馬就走。


    “郎君?”李鬆急呼了一聲,手忙腳亂的追了上去……


    ……


    賊兵加民夫足有五六千人,城內根本沒有這麽大的地方集中,所以胡保宗將俘虜全部押到了西城門外。


    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有老有少,但全是男丁,都是雙手後剪,捆的結結實實。


    除此外,四周布了五六層甲卒,個個持矛負弓,虎視耽耽。


    再往後,癱坐著四五百個女人和小孩,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


    有的在抽泣,有的在發抖,更有些雙眼空洞,表情麻木,似是木偶一般。


    還好,都活著,至少不是開腸破肚的死屍……


    李承誌猛鬆一口氣,指著那些婦孺,冷聲問道:“女閭(營妓)?”


    胡保宗擔憂的看了他一眼,猶豫了好久才說道:“也是軍糧!”


    聽到“軍糧”這兩個字,仿佛迎麵被砸了一拳,李承誌隻覺腦子裏“嗡”的一下,整個人就跟凍住了一樣。


    俘虜了李文忠之後,叔侄二人曾提起過:若是戰事不利,或是吃了敗仗,劉慧汪便會將逃回去的敗兵及其家人殺死以做懲戒,然後剁成肉醬摻進飯裏,欺哄兵卒,稱這是豬牛羊肉。


    其麾下大多都是處於社會最底層的僧戶,日子過的連民戶中的賤戶都不如,一輩子見過葷腥的頓數,可能兩個巴掌就能數的過來,哪的吃的出來?


    甚至有人通過指甲、毛發等,早已發現端倪,卻隻做不知,照吃不誤。


    李承誌也隻以為,劉慧汪隻是為了懲戒軍將和士卒,並非普遍現象。


    此時再看,充百姓以做軍糧,竟以成了叛軍常態?


    看李承誌雖已氣的發抖,但臉色與目光還算正常,李鬆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其實想想也能知道。


    當初郎君手下隻有近萬人,但為了吃飯的問題,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


    最後迫不得已,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熔了昭玄寺的佛象才得以緩解。


    那劉慧汪號稱擁兵二十萬,就算搶了兩座縣城,搶來的糧食又能夠這二十萬人吃多長時間?


    不吃人,難道讓啃土麽?


    李鬆吐了一口氣,又輕聲提醒道:“郎君?”


    “殺了!”李承誌猛的迸出了兩個字。


    胡保宗和李鬆的臉色猛的一變。


    難道李承誌說的,還能是那些婦孺不成?


    這可是五六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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