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二十多個騎兵毫發無損的逃了回來,無論是李承誌身後的騎隊,還是中軍步陣,無一不心神激蕩,雙眼放光。


    看似是兩個李氏老卒臨危不懼,指揮得當,這些兵才能有驚無險的逃回一條命。


    但若無鐵甲兜鍪防身,在敵軍弩矢齊發、戰馬失蹄的那一刻,這些人即便沒有被萬箭穿心,也被後麵的戰馬給踏死了……


    多了這身甲胄,何止是多了一條命?


    明白了這個道理,士卒的士氣更高,戰意更濃。盯著百米外的亂兵,仿佛看到一堆堆的錢糧在向他們招手……


    李承誌更是喜笑顏開。


    隻要有礦有鐵,甲胄他要多少就能造多少。


    他更看重的是兵員素質。


    這兩個李氏老卒竟能在數千敵軍的眼皮子底下從容不迫的列陣、撤退,李文忠硬是拿他們沒一丁點的辦法,這是何等的鼓舞軍心?


    更讓李承誌欣喜的是他們的悟性和學習能力。


    李承誌依稀記得,還是在崆峒山下練空心陣的時候,李豐問到若是小股步卒遭遇敵騎,應該如何活下來時,他隨口講了講。


    當時隻是簡單的講了一下槍盾兵該如何列陣防禦,如何變換陣型快速撤退,再若是有弓兵在側,甚至可以防守反擊等等。沒想到,這兩個老卒竟然就記下來了,還能活學活用?


    這不是人才,什麽樣的才是人才?


    看麵目如此熟悉,甚至連名字都隱約能叫的上來,有一個好像還是李猴兒他爹,但自己以往竟然沒發現手下有這等人才?


    終其原因,還是沒給這些人表現的機會……


    李承誌高興的跳下了馬,用力的拍了拍兩個老卒的肩膀,扭頭對身後的隨軍功曹說道:“此二人各記功斬首十級,戰後擢升為步軍隊主……其餘人等各記功斬首三級……”


    身邊的將領和軍卒都驚呆了。


    一眨眼,就連升了兩級官?


    這賞的有些過了吧?


    雖然做不長久,至多等亂事平定,這支軍隊就有可能解散,但架不住戰時的待遇優厚。


    李承誌規定,軍中士卒及兵將,級別每升一級,待遇便翻一倍:什長是戰兵的兩倍,隊主是什長的兩倍,旅帥、軍主依次類推。


    等於隻要當上隊主,每月便有一石兩鬥的錢糧,抵得上八品縣令的官俸了……


    這也就罷了,這兩個老卒確實厲害,就說膽氣之壯,心誌之堅,就非常人可比,重賞也能說的過去。


    但那二十幾個騎兵,隻是跟著老卒逃回了一條命,竟然也有功可領?


    擱一般的統帥,看一次竟折損了那麽多的戰馬,不問這些騎兵的罪都不錯了。


    聰明人都反應了過來:李家郎君對戰兵的性命看的不是一般的重,至少比戰馬貴重多了……


    有些千金買馬骨的嫌疑,但效果不是一般的好。李承誌明顯感覺到,無論軍將還是士卒,看他的眼神逾加灼熱……


    感覺都沒有很刻意,這種惜兵的手段自然而然的就用來出來,看來自己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正自感慨,李時率領騎隊奔回了陣前,催馬跑過來給他匯報:


    “賊兵陣形中規中距,弩兵、弓兵、盾兵等大都集中在中軍中鋒,越至兩翼,兵力越是薄弱……騎兵隻有半數披甲,無盔無盾,極少數背負騎弓……


    帥旗立於牆頭,旌旗金鼓不多,敵帥大都靠令兵傳令……”


    李承誌一陣錯愕:“敵騎竟然沒有弓?那除了能跑的快一些,還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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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衝陣啊,有騎槍就行,要什麽弓?”李時理所當然的回道,“騎兵不就是幹這個的麽?”


    李承誌瞪了他一眼。


    腦子裏就知道衝衝衝……很費錢的知不知道?


    八成是李文忠看到自己的騎兵甲胄厚重,騎射的殺傷效果不大,所以把弓全部集中給了步兵和車兵,用來防範步陣……


    但李時說的也並非沒有點道理,這個時代的騎兵,還真是當做主攻及強攻的兵種用的……


    那這李文忠,是不是已經動了這個念頭?


    李承誌眼皮微跳,扭頭看了看己方步陣光禿禿的前沿和左翼,又回過頭,看向敵軍。


    敵陣內部還在動,但幅度並不是很大,主要集中在右翼,而正對著的,正好是己方步陣的左翼……


    之前他還以為,是因為陣形強弱已被自己探知,李文忠不得不緊急調整,用來迷惑自己。


    但此時看來,竟是想主動出擊?


    哈哈,自己壓根就沒想過誘敵深入,但不知不覺間,竟擺了個誘敵的陣形?


    既然你想來,那我就再給你增加點信心……


    李文忠真要是敢主動出擊,自己做夢都能笑醒……


    李承誌的眼睛越來越亮:“李時,再去探一次,就如方才一般,由南至北,再由北至南,最後回到這裏……


    但要記住,這次離敵陣要遠於三十步,特別要小心敵軍右翼,李文忠很有可能把部分弩兵調到了那裏……如果敵軍出動騎兵,切記不可接戰……”


    三十步?


    怎麽一次比一次遠?


    還不能與敵接戰?


    李時滿臉無奈,但半個“不”字都不敢往外迸,隻是嗡聲應道:“仆得令!”


    李承誌又氣又笑,舉起馬鞭做勢要抽他:“你懂個屁……如此多的敵賊,還怕沒的殺?有你砍都砍不動的時候……”


    他此次派李時出去,其實誘敵的用意要更大一些。


    如果李文忠真是如他所設想的這般打算的,絕對會等李時衝過去再衝回來,正好擋住剩下這半旅白騎往左翼回防的路線時,發動騎兵攻擊。


    到底是不是,試一下就知道了……


    一聽還有的殺,李時牙一呲,打馬就跑。


    李承誌又扭頭對旗兵說道:“傳令,步兵豎槍,換空心陣……算了……李顯,你去給李亮傳令,讓他這樣,這樣……”


    李承誌怕一旦接戰,旗令太過密集,可能會使李亮手忙腳亂,索性提前提醒他,讓他早做防備。


    即便自己猜錯了,也沒什麽損失……


    李顯應了一聲,順著步陣空隙穿進中軍旌旗鼓陣,在李亮耳邊低語了一番。


    敵騎會攻中軍左翼?


    李亮眉頭一皺,揚首眺望。


    敵騎動都沒動一下,郎君是怎麽猜出來的?


    他還在沉吟,又聽李顯說道:“二哥,郎君還說,你若是無把握,就依然列疏陣,敵騎來攻時,立盾放箭即可……”


    “不是能不能圍住,能不能吃的下的問題!”


    李亮學著李承誌,捏著下巴看著百米外的敵陣,狐疑的說道,“敵帥怎會如此輕易的上當?”


    “傻了吧?”李顯嘿嘿一笑,“用郎君的話說,你這純粹就是馬後炮……擱以前,要有人說不靠車陣,不靠騎兵,隻靠步卒也能防禦騎兵,甚至是圍殺,你敢不敢信?”


    李亮悚然一驚:對啊?


    自己是練的多了,自然而然就先入為主,有了“日後但凡遇到這樣的槍陣,一定要躲的遠遠的”的念頭。


    可問題是敵帥不知道啊……


    八成是看到己方前軍和左翼一無騎兵守護,二無車陣防禦,便覺得有空子可鑽……


    郎君也定然根據方才敵陣內的那一陣騷動判斷出來的。


    這可是騎兵啊……不但有人頭,身上還披著甲,胯下還騎著馬……


    簡直就是來給自己送戰功的……


    李亮眼中精光狂放,不再理會李顯,讓旗令兵下著令:“全軍堅槍,換空心陣,後曲輔兵列車陣,守好尾翼……”


    他這是怕敵帥一看騎兵竟然被敵陣陷了進去,再派一隊過來繞攻後翼解圍……


    隨著旗令,原本半丈寬的陣列空隙,瞬間就被後來的步卒填滿,人擠人、兵挨兵,幾乎沒有空隙。


    站在牆頭上的李文忠看的目瞪口呆:敵軍這是什麽陣法,中間為什麽要空出那麽大一塊?


    前軍密到密了,陣線也確實寬了,但問題了,這縱深也薄了呀?


    再仔細數一數,好像隻有十數列厚,隻要騎兵衝上三四次,絕對能衝開。


    更關鍵的是,不知這敵帥腦子是不是有問題,竟然把所有的騎兵全部集中在右翼,左翼管都不管?


    機會啊……


    李文忠心中狂喜,立即召來親兵交待了一番,讓其去給騎兵傳令……


    ……


    李時又來了。


    他老老實實的按照李承誌的要求,繞到了敵陣三十步之外。


    再仔細一看,竟然是兩軍陣前的中間位置,左右離的都不遠。


    詭異的是,這次敵軍的弓弩手竟然一箭未發?


    估計是看離到太遠,射也是白射,隻會浪費箭支……


    從南跑到了北,穿完百米長的陣線,兩邊的士卒都像是看戲一樣的看著他,不見有任何動作。李時鬱悶調轉馬頭,再由北向南。


    他感覺自己像是個猴一樣,跑過去,又跑回來,毛作用都沒起。


    這次的馬速很快,自嘲了一句的功夫,李時又馬上要回到右翼的騎兵本陣了。正當他準備減緩馬速歸隊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一聲鼓響,隨即便如萬石滾地,又如一陣連綿不斷的悶雷響起。


    他悚然一驚,本能的朝後看去,竟看到敵軍右翼騎兵全部出動,擺著錐形陣,由細到粗,向己方步陣左翼繞去。


    李時頭皮一麻,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完了……


    自己都已到跑到右翼了,步陣左翼根本無人守護……


    他下一意識的一靳馬韁,想掉頭回去。


    “幢帥,旗令!”身側的親兵急聲提醒著他。


    李時一個激靈,抬頭一看,已方剩餘的騎兵竟然也動了。


    隻見李顯邊跑邊揮著旗,明顯是在給自己傳令。


    剛剛才被嚇了一跳,李時的腦子有些遲頓,竟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令號。


    “郎君讓我們跟緊……”親兵又道。


    跟緊?


    不應該是調頭追擊敵騎嗎?


    李時又驚又駭,再仔細一看,白騎竟然沒有去堵截攻擊左翼的敵騎,而是插向了正前方的敵軍?


    這是什麽打法,二愣子拚命麽?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看誰不怕死?


    李時忍了又忍,終究是不敢違抗軍令,隻能硬著頭皮催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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