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可能不慌?


    那一隊衝陣的白騎才多少人?


    撐死了二三百,根本形成不了多少威勢。


    但這兩三百騎兵後麵的步陣,就如一道山崖……


    寬逾百米,白甲如雲,槍如寒星,盾如鐵鏡……


    還有頭上閃耀著寒芒的盔帽,腰側黝黑反光的橫刀……難道這些全是紙糊的?


    個個都如鋼鐵怪物,這仗還怎麽打?


    此時再聽白甲步陣往前行進時,那“鏗鏗鏗鏗”整齊而有力的腳步聲,就如催命的鍾鼓……


    大部分的亂兵本能的心生恐懼,並在不知不覺間將懼意慢慢放大……


    牆頭上的十數個傳令兵,依照李文忠的命令在奮力嘶吼:“莫慌,敵軍隻有兩千,敵軍隻有兩千……”


    莊牆有三米之高,再加兩軍中軍距離已不足一裏,李文忠自然能看出對方有多少兵力。


    但喊的再大聲也無濟於事,牆下的亂兵都未接戰,士氣就先弱了一半。


    也就前麵有車,後麵有牆,左右兩翼還有騎兵,四麵早被圍困死,不然絕對會有亂兵未戰先逃……


    白甲騎隊的速度其實並不快,小跑行至距敵陣半裏左右,李時才開始催馬。當戰馬跑到巔峰速度的一半時,他便開始控速,身後的騎兵緊隨其後,迎向敵陣。


    牆上的令兵依然在喊“穩往……穩住……”的號令,但牆下已經有弓兵不由自住的開始拉弓,上弦,射箭……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白騎都還在百米左右,牆下的箭矢就如蝗雨一般射出,大部分都落在了車陣二三十米外的地方。


    雖然是亂兵,但大都是李文忠精挑細選的戊卒,原本是不會這般不堪的。


    但一時心驚難免手抖,力道和準頭自然就差了許多……


    李時也在射箭,還邊射邊偷偷嘟囔。


    要是能將耳朵貼到他嘴邊,就能聽清楚他在抱怨李承誌:“連陣都不讓衝,要這鐵騎有何用?”


    來時,李承誌警告他:沒有他的旗令,堅決不許李時衝陣,哪怕敵軍被李時的騎隊嚇的潰散也不能衝。


    而且要求李時,前騎與敵軍前鋒的距離不能短於二十步。


    李時當時問:仆的眼睛又不是尺子,哪能量那麽準?


    李承誌回:我不管,反正短於二十步,你提頭來見……


    都是打老了仗的,怎可能沒辦法?


    這不,李時每射一箭,箭支插地的距離,離他也就在二十四五步之間……


    當李時的箭終於落於敵軍左翼騎陣前鋒時,敵軍中手快一些的弓兵,都已射完了第二輪。


    李承誌喜笑顏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眼看白騎縱隊如矢,即將插入己方陣形,牆頭上的令兵卻依然喊的是“穩住……穩住……”


    哪有這樣打仗的?


    從來未聽過,已方騎兵列陣不動,等著敵騎來衝的?


    要盾無盾,甲也隻是半身,遇到對方這等鐵騎卻要傻等,這和等死有什麽區別?


    左翼騎將忍了又忍,即將下令麾下騎兵迎擊的一刹那,突見敵軍首騎左膝猛磕馬頸,戰馬本能的錯頭偏蹄,斜著馬身,半點速都未減的從陣前二十步左右的地方轉向,從由西到東,轉成了由南至北,與己方陣列平行。


    後隊跟著李時緊隨而至,斜斜的從敵陣前掠過。


    敵將正在驚歎敵方首騎的騎術之精,猛見敵騎的第一排紛紛俯下身,隻是舉起了盾,第二排卻揚起了胳膊。


    再定睛一看,竟是一杆杆標槍。


    “舉盾!”敵將一聲厲喝。


    其實根本不用他提醒,在李時一支緊一支的朝敵陣前試箭的時候,亂軍的騎兵就已將拿來遮擋的東西舉到臉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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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不能稱之為是盾……


    帶來的盾本就不多,大都配給了中軍的車兵和弓兵,騎兵也就隻找些破木板來湊合,連鍋蓋都不多見幾隻。


    這樣的破爛玩意防箭都夠嗆,更何況防標槍?


    百餘支標槍斜斜的落入騎陣,隻聽一陣稀裏嘩啦的破響,然後又是此起彼伏的慘嚎。


    李時一邊舉盾前衝,一邊還抽空往後瞄了一眼。


    叫聲雖慘,但並不見敵軍騎陣有大的波動,更不要說潰散。


    李時隱隱有些失望,距離還是有些遠,力道不夠,並未造成太大的殺傷,估計也就戳傷了三四十個敵騎……


    要是郎君不限製他,他至少也要衝到離敵陣十步左右遠才轉向,殺敵數至少能多一倍……


    心裏轉著念頭,李時隻覺右耳邊好似在剁餡一般,敵箭如雨點般的射到了鐵盾上麵。


    再偷眼一看,大部分的箭支都是觸盾即潰,根本沒幾分力道。


    沒想到吧,爺爺拿的是鋼盾,就你這幾根毛毛雨?


    正在得意,李時突覺一股大力襲來,就如有人用鐵錘在盾牌上使勁的砸了一下,同時傳來“咚”的一聲悶響,而後便如密蜂出巢:“嗡嗡嗡嗡……”


    這是箭釘到鐵盾上,箭杆顫抖的響動。


    聲音倒不大,但力道大的異乎尋常,震的李時手腕發麻。


    等他再抬起頭,看到盾牌後露著一支約半寸長的箭尖時,頭皮猛的一麻:鐵盾竟然被射穿了?


    竟真如郎君所料,敵人竟然真的有勁弩?


    若非是他緊貼馬背,大部的力道都被戰馬抵消,說不定就會被撞下馬去……


    聽到身後時而傳來的馬嘶聲人吼聲,分明是有騎兵或戰馬中了箭,而後摔下了馬……李時額頭上直冒冷汗。


    郎君,你太英明了……


    亂兵攻陷了那麽多的塢堡,怎可能沒有繳獲到強弓和勁弩?


    無非就是多少的問題。


    所以李承誌才嚴令李時,接敵距離決不能小於二十步。


    二十步就是三十米,隻要不是三張弩、車弩這種非單人可操作的利器,憑騎兵身上的鋼甲,應是造不成多大傷害的。


    馬就沒辦法了,但再要遠了,騎兵的短弓和標槍,就沒多大殺傷力了……


    果不其然,弩箭當即就射穿了好幾匹馬的木甲,射入馬腹。隻聽一陣長嘶,有幾匹馬就跟折斷了蹄子一樣,一頭往地上栽去,馬上的騎士也被摔了個七葷八素。


    後麵的騎兵猝不及防,又被絆倒了十餘騎。


    好在再之後的騎兵有了防備,騎隊繞了個小彎,沒有發生李承誌所擔心的“自己人被自己人踩死”的慘相。


    雖然早就料到會有折損,但他還是心疼的像針紮一樣:二十多個騎兵,一下就去了三十分之一……


    直到騎隊奔過,看到隊尾奔回兩個李氏老卒,一陣呼喝,將摔下馬的騎兵集合在一起圍成一個小圈,一半持盾執槍半蹲,一半引弓欲射的時候,李承誌又笑了起來。


    人沒事就好。


    至於馬,大不了就是多賣幾把刀的事情……


    看來平日的操練卓見成效,至少這些老卒都已經學會了掉下馬之後,如何才不會被敵人揀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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