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鬆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此時的心情了,平複了好久,才勉強壓下心中的激蕩。


    他往前一步,朝著李承誌,深深的做了個揖。


    李承誌咬著牙吼道:“拜我做什麽,打呀?”


    直到此時,他才算是見識到了真正的戰爭……


    幾十米長的冰牆下,簡直是人間煉獄。


    有被射穿肚子,拖著腸子往前爬的……


    有射瞎眼睛,捂著臉在慘嚎的……


    也有被馬車撞斷四肢,抱著白森森的骨茬哭喊的……


    還有被燒成一團,依然在蠕動,弱弱的呻吟的……


    更有被馬車輾過,軋斷脖子,還在往外噴血的……


    更有甚者,被人踩馬踏車輪輾,成了一灘肉醬……


    鼻間一直繚繞著濃到讓人窒息的血腥味,以及人肉被烤熟的味道……


    如果李承誌不是緊緊的咬著牙,早吐出來了。


    他終於知道,在戰爭麵前,人的生命是何等的脆弱?


    不比一隻螞蟻堅強多少……


    李鬆抬起頭來,瞅了瞅臉色煞白的李承誌。


    還打?


    你不是說要打造劄甲,需要幫手麽?


    他提醒道:“郎君,再打就死完了……”


    “不打就抓,就捆,總之趕快結束……”李承誌像吼一樣說道。


    郎君這是……害怕了?


    不對,郎君的眼神很堅毅,身體也穩如泰山,沒半點人害怕時該有的模樣。


    更像是在發怒……


    那就是嫌殺的人太多了,沒見慣這血腥的場麵……


    李鬆恭恭敬敬的應道:“仆遵令!”


    然後他扶著城垛,大聲吼道:“全軍聽令……弓手壓陣,左右步卒各出五十人,新老各半,將能動的賊人全部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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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天地間響起一聲如驚雷一般的吼聲。


    下完令後,李鬆向李承誌拱了拱手:“城上風大,郎君若不到正堂稍做休息,等城下事了,仆再給郎君報功……”


    這是想把自個支走?


    李承誌福臨心至,原本就白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李鬆這是準備補刀啊……


    不然他還能把那些傷了殘了的,拉回莊子裏救治?


    自然是一刀砍了腦袋最省事……


    老子又不是聖母表,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李承誌冷哼一聲:“我沒你想的那麽脆弱,也沒你想的那麽弱智……”


    脆弱他懂,但弱智是什麽意思?


    應該指的是蠢吧?


    郎君神仙一樣的人物,又怎麽會是蠢貨?


    “郎君誤會仆了!”李鬆低著頭應道。


    李承誌瞪了他一眼,起身準備下樓。


    剛走到樓梯口,他又回過頭說道:“屍體別往河裏丟,冬天水淺,根本衝不走,等天一熱,萬一起了瘟疫怎麽辦?最好還是想辦法燒了的好……


    “這是自然……”李鬆欣喜的應道。


    他還以為李承誌會勸他,不要殺俘……


    看李承誌下了樓梯,李鬆又給身邊的兩個老卒耳語了幾句。


    兩個老卒點點頭,從另一側的階梯飛奔而下,跑出堡外,給李彰李柏傳令去了。


    不時,李承誌便聽到堡外的嚎叫聲猛的大了起來,但過了一陣,便漸漸的低了下去,直至消失……


    李承誌感覺此時的自己,就像是個火藥桶,一點就炸……


    心中生出一股莫明的火氣,積鬱在心腹間,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他不是聖母,自然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道理,你不殺人,人就要殺你。


    不然他不會給李鬆出這火攻之計……


    他也不是突然間看到那麽多的死人,那麽慘烈的景像,就害怕的要尿褲子……


    他就是單純覺得憤怒……


    老子好好的公務員當著不香麽?


    別說殺人,你敢打我一拳,我就敢躺下來……


    雖然性格有些混不吝,這一輩子是別指望升官了,但不升官也能過的很不錯……


    十八線的小縣城,一套房子才二十來萬,父母早給解決了。


    女朋友是老師,工資不算低,生活根本沒壓力。


    兩家人早就見過了,本來打算十一就結婚的……


    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穿越到人命不如雞的亂世……


    看到亂賊像是豬羊一樣,被箭手隨意射殺時,他才真正的意識到,穿越到古代的他,需要麵對的是什麽!


    不一定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浪漫愛情,更不一定是依紅偎醉,紙醉金迷的瀟灑生活……


    有很大的可能需要麵對的,是天災、人禍、民亂、饑荒、以及戰爭和死亡……


    等到戰鬥變成單方麵的屠殺,直至如同煉獄一般慘烈的場景出現時,李承誌徹底醒悟,之前他幻想逃出去之後,憑借這個時代沒有的知識發大財,從而過上左擁右抱,妻妾成群的生活的想法,是多麽的幼稚和可笑……


    這不是強漢盛唐那樣的盛世,而是打仗造反跟吃飯喝水一樣頻繁,殺個人並不比殺頭豬困難的南北朝。


    這是真正的亂世,你是穿越的又能怎麽樣?


    即不是奧特曼,也不是鋼鐵俠,照樣是肉和骨頭組成的……


    說不定哪一天,自己就會像城外的那些亂民一樣,被箭射死,被火燒死,被馬撞死,被車軋死……


    如果老子不想死呢?


    那就增強實力,強到沒人敢打你,沒人敢殺、或是沒有能力殺你的程度……


    李承誌坐在正堂上,無數的念頭蜂擁而至,腦子裏像是攪了一團漿糊,越來越亂,臉色也越來越陰沉。


    聽到正堂有了動靜,猜測是李鬆或李承誌回來了,胡保宗當即差一個家將過來打問戰況。


    家將到了門口,看李承誌大馬金刀的坐在正堂上,便拱了拱手,但嘴都還沒張開,隻見李承誌瞪著腥紅的雙眼,從牙縫裏迸出了一個字:“滾!”


    家將被嚇了一跳:李郎君身上,怎麽如此重的殺氣?


    這狀態明顯不對,家將終是沒敢再觸黴頭,又抱了抱拳,退了出去。


    退到一半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也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怎麽被一個傻子給嚇了回來?


    不大的功夫,胡保宗又來了,是被幾個家將和醫師連床榻一起抬進來的……


    家將回去說了李承誌的異常,胡保宗當即就想起了李始賢殺人,嚇傻了李承誌的傳言……


    他還以為,李承誌又受刺激了。


    別說李承誌這種疑似有過前科的,就是正常人,第一次看到戰場上的慘象,瘋了的也不少……


    “勝了,大勝……剩下的不要問我,我心情不好,不想回答……”李承誌嘶啞著嗓子回道。


    胡保宗心裏一鬆。


    沒傻就好!


    吐了一口氣,他又仔細看了看李承誌的臉色。


    確實很蒼白,也有些難看,特別是那雙眼睛,滿目腥紅,像是野獸一樣。


    也不見身體發抖,隻有那一雙手,用力的攥捏著床榻的扶手,像是恨不得把床拆了的架勢。


    這不像是在害怕,倒像是在發狠……


    不是已經打勝了麽,還有什麽好恨的?


    胡保宗狐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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