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爛麵胡同裏有一座五進五出的大宅子,這裏是壽元的府邸,原先看著挺大挺氣派,進了院子就殘破不堪,連牆皮掉了都沒錢粉刷。自打壽元跟了莊虎臣以後,日子立刻就不一樣了。


    莊虎臣給在京的軍機大臣、王公貝勒、宮裏的管事太監四時八節都有賀禮,而且一旦有什麽事情就送厚禮,這些都要過壽元的手,這麽多的錢過手,就算是不啃一口摸摸也是兩手油。而且莊虎臣把甘肅全省的官員的養廉銀子和陋規銀子折成股份,在蘭州各個票號、工廠都入了股,每年的紅利按照品級發給官員。而這一份絕對少不了壽元的,他拿的還是頭等。


    可好日子總有到頭的時候,莊虎臣向俄國宣戰的時候,壽元嚇破了膽,怕慈禧殺他泄憤,帶著全家跑到蘭州。現在事情一完結,他就又回到了北京城。


    全北京的王公大臣府邸,除了莊虎臣的準老丈人貝勒裕庚的府邸之外,就屬壽元這裏氣派了。十幾個身穿西洋軍服的甘軍給他站崗,還有十多個黑衣巡警給他站門房。出入都是前呼後擁,好不氣派。


    在京的旗人一看甘軍進了北京城,一個個嚇的魂不附體,紛紛跑到壽元的府邸來攀交情。也有些腦筋活泛的現在是來找差事的,哪朝哪代不用前朝的人?五代時候的馮道曆經四朝十位君王,屹立不倒,憑的就是眼皮子活啊!托關係走門子的,自薦當師爺、隨員的,還有送兒女當家奴的,至於求親的更是無數,惹的壽元家那頭母老虎也寢食難安了,現在可不比從前,要是再像以前一樣大發雌威,沒準壽元就敢一紙休書把她攆出門去。


    壽元這些日子,過的好不快活,連走路都哼著西皮二黃,總覺得腳底下輕飄飄的,像踩著雲彩。


    慶王和載振也在王府被軟禁,他派了心腹人冒充上街買菜跑到壽元府上送禮。負責看管的巡警也是二五眼,搜身搜的看起來仔細,可人家的銀票是縫在千層底布鞋的鞋底子裏的,不拆開根本發現不了,比玩什麽衣帶詔高明多了。


    壽元瞅著一張一百萬兩的龍頭大銀票樂的嘴都合不攏了,也顧不得這送銀票的人有沒有腳氣了!還是王爺手麵闊啊,慶王爺執掌朝政多年,載振和那桐的“慶那公司”賣官鬻爵,收入頗豐,區區百萬之數,慶王拿的出來,盡管也是肉痛,但是王府的管家依然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回去和你們家王爺說,振貝勒和我是鹹安宮官學的同窗,王爺和我家主子又是多年的好友,隻要王爺效忠莊大帥,不動什麽歪心眼,軍機大臣、總理王是不大可能了,可是保住榮華富貴那還是有把握的。”


    王府的管家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他低眉順眼的道:“王爺說了,隻要能容他和貝勒爺做個田舍翁就心滿意足了,至於什麽軍機大臣、總理王大臣這些的,都是過眼的雲煙,隻要覺羅爺念在和我家王爺是同一個祖宗的份上,手下超生就感激不盡了!”


    壽元挑大指讚道:“還是王爺想的透徹,什麽官啊、爵啊,都是假的,黃燦燦的金子、亮閃閃的銀子才是真的,甭管哪朝哪代,有銀子就能享福,關起門啊,還是王爺!”


    管家低聲細語的道:“那我就回王爺了,說覺羅爺會保我們王爺的太平。”


    “你去吧,回去告訴王爺和貝勒,有我壽元在,沒誰會動王府的一草一木!”


    慶王府的管家稱謝告辭。


    壽元看著這種超大麵額的銀票越看越愛,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的銀子。從娘子關的時候跟了莊虎臣,在北京城膽戰心驚的上下打點運作,未嚐沒動過心思,這莊虎臣到底靠的住靠不住?家裏那個討嫌的婆娘動不動就說自己忘了祖宗,附逆沒個好下場。自己也算是光棍,就這麽硬挺過來了,現在看看,這一寶押中了!


    什麽他娘的覺羅,淨是扯淡,當年窮的要當褲子的時候,京裏的旗人誰把自己放眼裏了?就連原先門下出去的奴才,也敢挺著腰子跟自己強嘴。要是在康雍乾的時候,這種奴才直接用大鞭子抽死。


    雪花銀子啊,真是愛死個人!這幾年舍出命給莊虎臣幹,圖的不就是這個嘛!


    “覺羅爺,端王府派人來了。”一個下人輕聲道。


    壽元正在看銀票,漫不經心的道:“端王,哪個端王?”突然他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蹦了起來:“載漪不是發配新疆了嗎?他怎麽會派人到我這裏來?不見不見!”


    “他說奉了端王爺的令,有份大禮要送給覺羅爺。”


    “端王府就是送座金山來,我也不能收!這錢可燙手啊!莊大帥最恨的人就是載漪,收了他的銀子不是嘬死嘛!”


    “那我就回了他。”


    “今後再有端王府的人來,一概不見!敢賴在門口不走的,讓當兵的開槍!打死無論!”壽元聽見載漪的名字,如同見了瘟神。


    好端端的日子,他怎麽會想到派人到我這裏?


    跟這種喪門星打交道,那簡直是耗子操貓——過把癮就死。


    庚子年抱著端王粗腿的人,有幾個活到今天的?


    ??????????????????


    壽元府邸門口,一個中年人穿著杭綢麵的皮襖,眼巴巴的看著裏麵。他旁邊有個十幾歲的少年不住的跺腳,後麵還有一群蒙古武士牽著駱駝,每頭駱駝上都駝著厚重的包袱。


    壽元府的管家走出來,苦著臉道:“董爺,我們家覺羅爺說了,這事兒他幫不上忙,愛莫能助啊!”


    “劉爺,您再去說說,我們這次可不是空著手來的,咱都準備下了,咱有意思!”中年男人指著駱駝道。


    劉管家臉拉的比驢還長:“董爺,您就別難為小的了,我家覺羅爺說了,就是給座金山,他也辦不成這個事兒,您回吧。你再這樣,小的就沒意思了!”


    說罷轉身就走,還朝看門的士兵、巡警使了眼色。


    當兵的端著刺刀雪亮的洋槍把門堵的嚴嚴實實的,眼睛裏泛著殺氣。


    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


    少年人愁眉苦臉的道:“董三爺,現在怎麽辦啊?這姓劉的管家收了咱三百兩的門包,是不是根本就沒通傳?”


    中年男人冷笑道:“我早告訴你旗人也靠不住,現在能和莊虎臣說上話的旗人就倆,一個是壽元一個是裕庚,你沒看報紙啊,裕庚早跑到旅順了,人家等著當國丈呢!壽元這個王八蛋又是個沒肩膀不擔當事兒的主,我看,現在唯一能找的就是馬福祥了!”


    “你是說馬回回?他靠得住嗎?”


    “靠得住,靠不住也隻有找他了!我爹對他有知遇之恩,這馬回回也算是有良心的,又是莊虎臣的心腹,現在除了他之外,誰還能替端王爺說句話?”中年男人苦笑道。


    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蒙古人氣哼哼的道:“這是什麽道理?端王爺打洋鬼子還打出錯來了?大清在的時候,老佛爺把他貶到新疆,要不是我們家羅王收留,端王這麽一個鐵骨錚錚的好漢也要老死在伊犁,現在新朝建了,還要拿王爺作伐?依照我的脾氣,幹脆就不理他們,誰敢去咱阿拉善抓人的,砍了他個混賬!”


    中年男人厲聲道:“不許胡說!端王爺的安危是大事兒,這樣扯淡的話最好給我爛在肚子裏!我董家也受到莊大帥的恩情,我爹能兩世為人,不就是莊大帥向洋人求情,給求下來的嘛!家父和端王爺,還有你們蒙古阿拉善羅王是世交好友,咱們這次來是求情的,不是打架的!再說了,你們羅王的勢力還能比得上原先的勒王?勒王七千騎兵,被馬福祥五百人打的潰不成軍!告訴你,要是你敢胡來,我董老三頭一個砍了你!”


    中年男子應該是久在軍旅的,說話中帶著一股殺氣,把這個蒙古大漢訓的一聲不敢吭。


    “三爺,不說這個了,阿瑪現在心急如焚,從旅順傳來的消息,說是莊虎臣要拿他千刀萬剮啊!我阿瑪現在又急又氣,病的剩下半天命啊!我大哥嚇的不敢出院子一步,就怕遭了別人的毒手,現在已經火上房了!”少年人滿臉的憂慮。


    “現在隻能聽天由命了,馬福祥是個好漢,可能不能替端王爺說上話,還是兩可之間的事情,畢竟現在他已經不是當年在我爹手下幹管帶的時候了!人心隔肚皮啊!”中年男人歎著氣道。


    “這位兄弟,請問一下馬福祥馬大人的府邸在哪裏?”少年人客氣向站宅門的巡警問道。


    “哦,馬軍門現在住在西四北太平倉胡同。”


    少年人一愣,這不是以前老莊親王府嗎?現在被馬福祥給占了,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天子還沒出來,莊虎臣畢竟還沒稱帝,可臣已經大模大樣的鳩占鵲巢了。


    “哎,這曆朝曆代就沒有大清亡的這麽窩囊的!臨了,一場像樣的仗都沒打過,一個忠臣都沒出過,大清就這麽稀裏糊塗的亡了!命數啊,氣運到頭了,誰也攔不住!”中年人歎息了兩句,對蒙古人道:“趕著牲口,跟我走吧。”


    長長的駝隊在清脆的鈴聲中,向老莊親王府緩緩走去。(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1900翻雲覆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紛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紛卿並收藏1900翻雲覆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