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一九零五年三月六日


    旅順港內船艦如雲,甘軍俘虜的俄國遠東艦隊和俄國商船,日本聯合艦隊,各國觀禮的軍艦、武裝商船,能容納二百多條巨艦的旅順港,居然也顯得有些擁擠了。


    西洋列強裏,隻有德國沒有派艦隊參加慶典,一是德國遠東艦隊實在拿不出手,青島的幾條小破船,其中還有兩艘是內河炮船,如果在這些山嶽般的戰列艦、裝甲巡洋艦麵前,除了丟人就沒別的用了。二是德國人看莊虎臣著實的不順眼,楊士琦那個新北洋水師打沉了德國籍的漢莎羅薩輪船公司的商船,德國人惱羞成怒,一直叫囂著黃禍的威廉二世皇帝更是拍著桌子要求給這些黃皮猴子一個狠狠的教訓。可是連盟友俄國人都不讚同,俄國此刻隻想和莊虎臣盡快達成和議,好騰出手收拾國內的俄國革命黨,尼古拉二世也是個“攘外必先安內”的主兒,況且他的內憂之大,已經超出了沙皇可以承受的程度,整個俄國就是個龐大的火藥桶,任何一點火星碰上都是衝天的大火。罷工人員已經達到了兩百萬,往中國運兵的道路經常被俄國革命黨破壞,而且武裝暴動更是風起雲湧。


    法國人和德國是世仇,陸地上打不過德國人,海上可不怕德國,一聽德國人要動武,法國艦隊立刻就在遠東水域巡遊,更讓德國人氣憤的是,居然法國人把西貢的法國遠東艦隊調到了山東沿海,直接把德國艦隊給封鎖了,德國人的幾艘小破船就是想出港也出不來了。


    大英帝國倒是顯示出了超級大國的從容不迫的風範,英國公使拿出了當年在上海的國際海事法庭的審問東鄉平八郎的記錄。懸掛英國國旗的北洋水師運兵船“高升”號的被日本人打沉,最後堂堂大英帝國也隻得捏著鼻子認了,老子挨打都不能說什麽,德國人你還橫什麽?國際海事的規矩是英國人定的,英國人自己都不敢壞了這個規矩,難道能容得建國才三十多年的德國破壞?


    英國人對這個事情考慮的清楚,如果全世界都不把這個《國際海事條例》放在眼裏的話,那大英帝國的海上霸權如何維護?總不能天天打仗吧?


    英國人把威海衛的艦隊開到了旅順,盡管這支艦隊的規模和軍艦的排水量並不太大,可是英國人會作秀,在旅順港外驅逐艦編隊、巡洋艦編隊表演,一支中等規模的艦隊玩的花樣翻新,讓各國海軍看傻了眼,英國海軍操控軍艦的能力讓列強全都望塵莫及,更別提莊虎臣俘虜的俄國艦隊了。美國海軍一邊豔羨著大英帝國海軍超群的實力,一邊心裏暗自不服氣,盡管訓練可能比不上英國,可是美國現在全世界最有錢,大不了比你多造幾艘船,一對一打不過你,咱們二比一連練!拚財力?全世界誰能比上這個後起之秀?


    英國人作秀完畢,心滿意足的駛進旅順港,讓各國海軍不得不承認,大英帝國的海軍就一個字——牛!


    不服不行啊,人家英國人的老祖宗就是當海盜出身的,當年打敗不可一世的西班牙無敵艦隊的英國海軍裏,大部分的船隻都是私掠船,隻有三分之一的船隻是屬於英國政府所有,說白了,就是一群海盜滅了西班牙的正規軍。俄國波羅的海艦隊一萬八千海裏遠航的時候,路過多戈海灘,誤炸了英國漁船,俄國賠禮道歉加上送錢好容易擺平了,可是英國海軍心裏依然不爽,在大西洋上敢動英國漁船,這不給點顏色看還得了?一支英國驅逐艦分隊就在俄國海軍麵前玩過這麽一次,那次的編隊表演把俄國海軍司令羅傑斯特溫斯基看的肝兒都顫了,他絲毫不懷疑,自己這支龐大的艦隊,一旦動手,肯定是活靶子!


    羅傑斯特溫斯基在日記裏哀歎:“對麵的那支小艦隊才是海軍,而我們隻是他們武裝押解的囚犯。”


    海軍這玩意,還真不是趁兩個糟錢,買一支艦隊就能算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俄國遠東艦隊敗給小日本也不算太冤枉,一群腳上泥巴還沒洗幹淨的農民給它再好的軍艦,也是白搭。


    旅順港內,禮炮齊鳴、汽笛聲絡繹不絕,碼頭上的鞭炮聲更是不絕於耳,各國艦隊耀武揚威,把個甘軍收複旅順的大典硬生生搞成了各國海軍力量的一場演習,誰都想壓倒群雄!不過甘軍也不示弱,現在又不是打仗,戰鬥力不需要考慮,單獨論軍艦的塊頭和艦隻的數量,那誰也比不過俘虜的俄國遠東艦隊。以旗艦“蒼龍”號為首,軍艦上旗幡招展,炮手有條不紊的將藥包填進炮口,因為是禮炮,所以就沒有填實彈,隻有藥包。五艘戰列艦用每艘四門三百零五口徑主炮和密密麻麻的副炮顯示著海上霸主的威風,即使放的是禮炮,依然有地動山搖的氣勢。


    數量和塊頭排第二的日本聯合艦隊則是死氣沉沉,盡管水兵們努力在甲板上擺出雄壯的姿態,可是船體上堆積如山的威爾士白煤,讓日本人連個整齊的隊形都擺不出來,一隊看起來像S形,一隊看起來像B形,炮塔周圍也堆滿了一包包的煤炭,大炮更是無法轉動。


    西洋列強看見日本聯合艦隊的樣子,都是滿臉的不屑,一支艦隊如果沒有海外的煤炭基地,再多的軍艦也無法稱得上強大。一支寸步難行的艦隊不過是海上浮動的活靶子,而在亞洲,隻有英國和法國有足夠的殖民地作為遠航煤炭補給基地。眼前的日本聯合艦隊哪裏還像一支艦隊,明顯是支運煤船。


    日本聯合艦隊也放著禮炮,盡管炮聲隆隆,可是聯合艦隊指揮官聽著卻覺得是在奏哀樂,日本海軍的最後挽歌。


    東鄉平八郎、秋山真之、島村速雄,這三個日本聯合艦隊的最高指揮官已經沒臉從望遠鏡裏看列強的表情了。莊虎臣做事情也太絕了,就算準備打發聯合艦隊去安南,那也可以等典禮結束再裝煤炭和給養吧?現在的軍艦裝甲帶已經被壓沉到吃水線以下了。東鄉平八郎用屁股想,也明白莊虎臣的意思是讓他們上午放完了禮炮,下午就升火起錨滾蛋,連午宴都不想讓他們參加。


    “八嘎,聯合艦隊已經成了笑柄了!”島村速雄擦拭著指揮刀,咬牙切齒的道。


    “現在別人對我們的態度,就是打發一個破產的窮親戚,有什麽難以理解的?當年李鴻章和伊藤首相談判的時候,坐的椅子都比首相大人低,那個時候,帝國多榮耀啊!哎,現在不是爭一時意氣的時候,保存帝國的最後一點元氣,才是最重要的。”東鄉平八郎站在窗口,苦笑著道。


    秋山真之一直盤腿打坐念經,現在也念不下去了,也走到窗口,看著外麵禮炮升起的白煙,看看那些在煤炭包中間狹小的空間依然站的筆直的水兵,歎了口氣,沉默不語。


    從日本海軍建軍以來,三十年的財政收入一半投入了海軍,從中國獲得的戰爭賠款更是大半投入了海軍,而且聯合艦隊也算爭氣,對清國、對俄國,都是以弱勝強,從未有一敗。可是居然就這麽莫名其妙的艦隊就要不存在了,打勝了也無法保留艦隊,真是個極大的諷刺。


    小蛇吞大象,即使吞到肚子裏,依然會消化不良,撐破肚皮,這就是日本的悲哀,即使再努力,也不能改變命運。


    “司令官閣下,那艘船好像不是我們聯合艦隊的!”秋山真之原本半睜半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遠處一艘懸掛日本國旗的武裝商船引起了他的注意。


    東鄉平八郎急忙舉起日本聯合艦隊碩果僅存的一架八倍德國產蔡司望遠鏡,仔細看了看,眉頭緊鎖道:“確實不是我們聯合艦隊的船,難道是政府派來參加這個該死的慶典,給莊虎臣道賀的?”


    日本政府曆來和大本營是兩套車,互相不咬弦,彼此要幹什麽,往往不通消息,先幹完再說。即使是軍方,長洲藩控製的陸軍和薩摩藩控製的海軍也互相瞧不起,所以一旦發生戰事,必須有伊藤博文、山縣有朋這樣的元老重臣才能壓得住場麵,否則自己就先鬧起來了。


    “應該不會吧?這個敏感時刻,政府不會做這麽愚蠢的事情,盡管他們一向愚蠢!畢竟有伊藤首相和山縣有朋元老在掌握大局,政府如果另外派使團來,應該和我們打招呼的。”東鄉平八郎搖頭道。


    “說不定是哪家商社的商船呢?”島村速雄摸著戰刀的刃口隨口道。


    “這就更不可能,旅順一直被封鎖了很久,怎麽可能有帝國的商船來這裏?再說了,除了三井物產,帝國哪個船運公司有這麽大的武裝商船?而帝國的大型武裝商船每一艘,我都了如指掌。”


    秋山真之點頭道:“司令官說的很對,派個小艇過去看看吧,到底是哪一家的船!”


    東鄉平八郎點了點頭,叫上參謀安排舢板,派幾個水兵去看看究竟。


    聯合艦隊正在愁雲漫天的時候,莊虎臣也有些著急了,他站在碼頭上,盡管臉上還掛著笑容,看不出什麽來,可是心裏卻急的不行。


    昨天和張之洞、袁世凱談了半天,兩隻老狐狸隻談風月,不及其餘,莊虎臣心裏清楚的很,他們親自參加慶典,那是給自己麵子,可是裏子卻是絕對不讚同莊虎臣稱帝。


    曆朝曆代,哪有不殺功臣的?況且袁世凱、張之洞捫心自問,也沒給莊虎臣立過功勞,添亂還差不多。如果莊虎臣當了皇帝,騰出手就要修理他們了,到那時,別說像現在一樣起居八座,連求為田舍郎都不可得!而莊虎臣當了大總統,仿效美國搞三權分立就截然不同了,一旦議會裏爭權奪利形成了習慣,莊虎臣想一手遮天就不可能了,否則就是以天下人為敵,況且就算華盛頓這樣的配劍聖人,也不過就當了兩任總統就下台了,沒準在有生之年,還能過過大總統的癮。


    莊虎臣足足和他們悶坐了一個多時辰,氣的鼻子冒煙,早知道這樣,有這個閑工夫還不如和容齡纏綿一會呢!


    碼頭上的莊虎臣心急如焚,一旁的容齡看得真切,她輕聲問道:“莊,你怎麽了。”


    莊虎臣急忙掩飾道:“看見你來了,昨天晚上激動的睡不著。”


    容齡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暈,但是眼睛裏滿是幸福。幾個西洋記者不知趣,這個時候還要湊過來給容齡照相,還有那些沒過完照相癮的各國公使夫人、領事夫人也都紛紛找容齡合影。特別是幾個共和體製國家的公使夫人,更是興致盎然,越是沒有貴族的國家,越是有更多的人崇拜那些世襲貴族,而裕家是二百多年曆史的貝勒家庭,一家還有兩個人被封為公主,絕對是屬於正經八百的大貴族。


    莊虎臣一看容齡被洋婆子們拉著照相,對李叔同使了個眼色,李叔同會意,忙走到跟前。


    “怎麽回事兒?還不動手!遲則生變啊!”莊虎臣的聲音雖然低但是語氣極重,心情之焦慮,可見一斑。


    如果在各國公使和記者麵前,把戲唱砸了,那玩笑就開大了,弄巧成拙的事情史不絕書!


    “大帥莫急,一切都在控製中,不會出亂子!”李叔同低聲安慰著莊虎臣,隻是他眼睛裏也有了一絲不安的神情。


    這些該死的高麗棒子,怎麽還不動手?李叔同的身子有些不由自主的顫抖,旁邊的孫明祖看得真切,他走過來,拍拍李叔同的肩膀,又朝不遠處的岸防炮陣地努了努嘴。


    李叔同這才心底稍安,這些大口徑岸防炮,別說是武裝商船,就是鐵甲戰列艦防護最嚴密的裝甲帶挨上一炮,也夠它喝一壺的,如果直接落在正麵甲板上,可以將戰列艦輕易的撕碎。再狠的艦炮也不是岸防炮的對手,這是個鐵一般的法則。如果萬一事有不測,殺人滅口的手段還是不缺的!


    孫明祖在考慮殺人滅口的事情,而朝鮮人則正在幹著殺人滅口的勾當。朝鮮工商大臣李駿已經在頭天夜裏,悄悄的離開了旅順,跑回漢城。幾十個朝鮮人有的在用力的將炮彈填進八英寸主炮的炮膛,有的則在搬運著彈藥。他們給大炮裝的不僅僅是藥包了,而是連炮彈也都推進去了,武裝商船上還有兩門格林炮,十一毫米的子彈也已經裝填完畢。


    船艙裏,十幾個捆的結結實實的日本人,嘴裏也被塞上了布,眼睛瞪大到了極限,驚恐萬分的看著一群殺氣騰騰的朝鮮人。這些朝鮮武士早已換成了日本服飾,連發型都是日本式樣的。


    一個看起來像頭目的朝鮮人,手掌朝下做了殺人的手勢,這群朝鮮武士獰笑著揮舞著手裏的錘子,被捆綁著的日本人拚命的想掙紮,卻沒有絲毫效果。


    “嘭”的一聲輕響,紅色的血液攪合著白色的腦漿噴了一地。朝鮮人的衣服上濺的到處都是。


    手舉錘落,一個個日本人停止了掙紮,全部都是腦漿迸裂而死,屋子裏充滿了刺鼻的血腥味道。


    小頭目長了一張走到街上,絲毫不引起人注意的大眾臉孔,隻是像日本人一樣,蓄了個仁丹胡子。仔細的翻翻屍體的眼皮,摸摸鼻子確定停止了呼吸,才用朝鮮話說道:“把他們身上的繩子解開,在衣服上塞上一些信件和照片,然後將他們的屍體抬上甲板。”


    朝鮮武士忙按照他的吩咐,將一些合影照片、家信之類的東西放在死屍的口袋裏。然後兩個人抬一具死屍,將他們拖到甲板不顯眼的角落裏,又拿篷布給蓋上,從外麵看不出任何異樣。


    小頭目不停的催促著手下人,過不多時,這些人忙完了手裏的活計,大炮已經實彈上膛,屍體也清理了。


    仁丹胡子帶著手下人在甲板上擺上香案,端出大碗,打開酒壇的泥封,給每個碗都斟滿酒。


    “今天,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天,過不了多一會,我們就要全部殉國,可是我們的死,能夠挽救朝鮮,讓我們的國家重新恢複自由,讓我們的人民不再受日本、俄國的欺淩!我們的國家是箕子之國,我們朝鮮的名字是大明太祖皇帝賜予的,朝日鮮明,故名朝鮮!這幾十年來,我們的國家飽受摧殘,而對我們造成最大傷害的就是東洋倭奴——日本!日本人囚禁我們國王,淩辱我們王妃,每個朝鮮人對這種侮辱都感同身受,這是全朝鮮所有人的恥辱!今天我們的犧牲意義重大,我們這幾十個人,將讓千萬日本人給我們殉葬!我們將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刷這種恥辱!”


    “殺光日本人!”


    “我王萬歲!”


    “朝鮮萬歲!”


    朝鮮武士同仇敵愾,一個個眼珠子噴血。


    “來,喝光這碗酒!”


    所有人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又都將碗摔在甲板上,碎片濺的到處都是。


    “快看,有一艘舢板向我們搖了過來,上麵好像是日本人!”一個穿戴著日本服飾的朝鮮武士叫道。


    仁丹胡子獰笑著道:“到時候了,該是我們以身殉國的時候了!我命令,主炮向中國新北洋水師旗艦‘蒼龍’號開炮!格林炮向側翼英國驅逐艦開火!”


    “轟隆”一聲巨響,白色硝化棉火藥將一發二百多公斤重的炮彈發射了出去,目標是正在奏著軍樂的新北洋水師戰列艦“蒼龍”號!格林炮的十個槍管也旋轉起來,吞吞的悶響將一條火繩抽向毫無準備的英國皇家海軍“勝利”號驅逐艦。(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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