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虎臣還沒走出衙門,就看見李叔同帶著一個參謀急匆匆的跑來了。


    “大人,王天縱從東北發來電報,日本人在奉天和俄國作戰不利,糧食、彈藥即將用盡,恐有全軍覆沒的危險,王大人請示,是不是可以給日本人提供一批糧食和彈藥。”


    莊虎臣猶豫片刻道:“告訴王天縱,可以補充一部分的糧食、子彈給日本人,炮彈不能給他們,讓王天縱自己帶著重炮參戰,該是讓部隊打場苦戰磨練一下了,不能老指望小日本打前鋒!”


    “大人,仗打的太大了,怕是不好收場啊!法國公使哈爾蒙德不是來蘭州給咱們和俄國人調停嗎?我看見好就收吧!”李叔同勸道。


    “見好就收?哪裏有那麽便宜!老毛子可不是善男信女,這一仗打下來,得讓他們長點記性,起碼三十年之內不敢再打咱中國的主意!聽我的,給王天縱下令吧,另外告訴他,已經是統帥兩鎮兵馬的總統官了,不要事事都請示,我隔著千山萬水的,前線的事情兩眼一抹黑,瞎指揮容易壞事,讓他自己拿主意!當兵的要磨練,咱們甘軍的將帥更是缺乏磨練!”


    李叔同點頭稱是,正要扭頭就走,被莊虎臣叫住了:“息霜,你陪我去蘭州大學堂看看熱鬧,咱們聽聽辜鴻銘講課去。”


    參謀行了軍禮,轉身離去,李叔同則笑著連連點頭。


    莊虎臣說實話,很不喜歡辜鴻銘,這個人太過驕狂,天下間的人物除了一個蔡元培,就沒第二個放在他眼裏的。最令莊虎臣討厭的是,他那種說不出來的傲慢,骨子裏拿自己就當了中國的救世主,而且嘴巴又厲害,和他辯論純屬是自取其辱。但是辜鴻銘確實是大才,甘肅還真的缺這樣的人,所以,不待見也隻得容忍他。但是聽辜鴻銘講演絕對是種享受,他演說的時候向來是旁征博引,時刻讓你有啟發,總覺得他肚子裏有掏不完的寶貝。莊虎臣把辜鴻銘當了荷花,隻可遠觀,絕不親近。


    親兵帶過來兩匹西洋高頭大馬,兩個人騎馬前行,十幾個親隨換了便裝騎馬跟在後麵。


    莊虎臣很久沒去過蘭州大學堂了,隻是學堂奠基典禮去過一次,而且蔡元培的態度似乎也不歡迎官府的人去,莊虎臣也懶得自討沒趣。


    蘭州西郊,一片紅磚青瓦的建築,占地甚廣,但是房子修的不大起眼,兩棟二層西洋小樓就算是最醒目的了,其餘的都是平房,比不得天津北洋大學堂和北京的京師大學堂那麽氣派,到了離門口三十多丈的時候,莊虎臣和李叔同下了馬,將馬匹交給幾個親兵看管,隻帶了五、六個隨從就大大咧咧的走了進去。


    蘭州大學堂的鐵門隻有個老頭在看守,這老頭看來也不算盡職盡責,對莊虎臣一行人視而不見,他們也就毫不客氣的進去了。


    進到學校裏看見一大群的學生正在打掃積雪,其中還有些年齡較大的人,應該是學堂的先生,而其中一個穿著青布棉袍的中年人,竟然就是蘭州大學的校長,聲名遠播的蔡元培蔡鶴卿.


    莊虎臣悄悄走到他跟前,親手拍拍他衣服上蕩上的雪片,把蔡元培嚇了一跳。


    “鶴卿先生,您怎麽親自幹這個了?”莊虎臣笑道。


    蔡元培憨厚的一笑:“歲數大了,骨頭發硬,活動活動對身子骨有好處。大人今天是有公幹?”


    蔡元培的話說的極為客氣,但是莊虎臣總覺得他話裏有話,感覺不大歡迎自己,有點下逐客令的意思。


    “聽說辜鴻銘先生講課,來聽聽。”


    蔡元培樂嗬嗬的道:“大人也有這個興趣?嗬嗬,今天不僅僅是辜鴻銘先生有講演,還有鄭觀應先生來講演,兩個人正在打擂台呢,熱鬧的很啊!”


    莊虎臣一愣,這個鄭觀應是何許人也?居然敢和辜鴻銘打擂台,有些不知死活吧?莊虎臣可是在上海親眼看見,辜鴻銘舌戰一幹西洋、東洋記者、學者,嬉笑怒罵間把那些洋鬼子羞辱的不成個人形。


    “大人,鄭觀應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他是廣東人,早年應過童子試,可惜沒中,後來給洋行幹買辦,同治十二年創建太古輪船公司。同治十三年,受聘為該公司總理之職並兼管帳房、棧房等事,一應大小事務均由其自絕,他還大力投資實業,輪船招商局、開平礦務局、上海造紙公司、上海機器織布局都有他的股份,後來他捐了個道員,又得到李中堂的賞識,任職輪船招商局總辦,算是盛宣懷大人的前任,他一生最出彩的是光緒十年的時候,咱們大清和法國人開戰,他毛遂自薦當了湘軍的營務總辦,冒死秘密潛入法軍的糧草聚集地安南的西貢和柬埔寨的金邊,並聯絡南洋的華人襲擊法軍。開戰以後,他又孤身前往香港募集船隻,給台灣守軍運送糧食和彈藥,嗬嗬,說不定令尊老大人當年打死法軍司令孤拔的炮彈還是這位鄭觀應先生給送的!”李叔同談起鄭觀應如數家珍。


    莊虎臣頻頻頷首:“想不到一個商人居然有如此的膽色!真是難得啊!不過,讓商人來給學生講課,是講經濟之道吧?那和辜鴻銘打什麽擂台?有些風馬牛不相及啊!”


    “大人有所不知,鄭觀應可不僅僅是個商人,他窮盡十年的心血寫了一本《盛世危言》,對未來建國的大政、國家的體製、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外交之道都頗有建樹,這本書在朝野影響甚大,一印再印仍不敷所需,科場考試也常以書中所談時務為題目,張香帥讀了《盛世危言》以後更是評點道:“論時務之書雖多,究不及此書之統籌全局擇精語詳?????上而以此輔世,可謂良藥之方;下而以此儲才,可作金針之度。”李叔同一直滔滔不絕,眼睛裏滿是崇敬之意。


    莊虎臣有些鬱悶了,這樣的人物,居然自己聽都沒聽說過,不過也難怪,鄭觀應不過是個道員的身份,還是捐官,屬於微末小員,而甘肅又僻居西北一隅,自己更是幾年來忙的腳不沾地,是有些孤陋寡聞了。


    “息霜啊,你耳朵真靈啊!這幾年你一直在日本,怎麽什麽都知道!”莊虎臣對李叔同有些刮目相看了。


    李叔同咧嘴一笑道:“大人,學生一直搞情報和宣傳,這些事情自然比別人上心些。”


    “那他這樣的人才,怎麽肯來蘭州教書呢?中國的商人還是希望能做官的。”莊虎臣拉住一直低頭拿個大掃帚掃雪的蔡元培問道。


    蔡元培苦笑道:“鄭先生本來是在北洋任職,在電報局當總辦,後來貝勒載振當了北洋大臣就撤了鄭先生的差事,我蘭州大學堂人才緊缺,恰好鄭觀應先生原本曾在張香帥的幕府任過差事,和辜鴻銘先生是同僚,所以辜鴻銘先生就將他請過來了。”


    鬧了半天,這個鄭觀應的官還是被自己給弄沒的,載振不就是莊虎臣給保舉的嗎?不過也好,這樣的人才在載振手下,非得憋屈死不可,還是當個大學老師更自在些。辜鴻銘、鄭觀應,還有那個翻譯《天演論》的嚴複,這都是當事大才啊,可惜了,朝廷不能用,都給糟踐了!


    既然朝廷不能用,那何不收歸我用?正愁手下沒人才呢!這個鄭觀應恐怕不是辜鴻銘這樣隻想一心辦教育的,而應該是個搞實務的人,如果真像李叔同說的那樣,不拿來用用那真對不起祖師爺。


    莊虎臣動了挖牆腳的念頭,看見蔡元培的眼神也有些不自在了。蘭州大學本來就缺人,還挖他們的牆角,蔡元培和辜鴻銘肯定要罵娘了!


    “鶴卿先生,您忙著,我去聽聽辜鴻銘、鄭觀應兩位先生的講演。”莊虎臣做賊心虛,一溜煙的跑了。


    蔡元培隻是微微點頭,就繼續和學生們掃雪。


    學校的正北方有一棟灰白的二層西洋樓房,走道上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而大廳裏倒還有空位子,這有些奇怪了。莊虎臣仔細看看,走道上的人要麽是光頭,要麽是披散著頭發,而大廳裏的人則都是留著辮子的。大廳門口,端端正正的擺放著孔子的牌位,還有一把烏黑油亮的戒尺。


    清末新政首重編練新軍,而全國的新軍早在一年前就陸陸續續的剪掉了辮子,朝廷雖不鼓勵,但是也沒公開的表示發對,慈禧、慶王這些人也知道天下變了,再搞什麽留發不留頭恐怕是不行了。甘肅自打莊虎臣當了巡撫,更是關起門成一統,民間風氣更是自由,甘軍先平了蒙古,這又打贏了俄國人,小日本也吃了孫明祖的鱉,西北民風本就彪悍,和中原的文弱大不相同,崇尚勇武的習慣一直沒有大的改變,甘軍的光頭就成了風尚,蘭州大學堂的校長蔡元培更是講究自由的人,學生們大部分都剪了辮子。


    蘭州大學堂裏的教師,很多是留學生,他們到國外開了眼界以後,就覺得中國的一切都不好,最不好的就是文化,而學生們受老師的影響,剪辮子剪的利索,拜孔夫子的牌位則就敬謝不敏了。所以,大部分的學生寧可站在走廊裏,從門口和窗戶上聽辜鴻銘、鄭觀應打嘴仗,也不肯拜過孔夫子和戒尺,然後登堂入室坐著聽講。


    現在,大廳內外涇渭分明,裏麵的人都留著辮子,而外麵的則是光頭和披頭散發,還真的有點意思。


    “大人,咱們是進去,還是站在外麵?”李叔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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