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莊虎臣一巴掌拍在公案上,啪的一聲響,把王天縱嚇了一跳。這一巴掌用力過猛,手拍的生疼,莊虎臣呲牙咧嘴的揉著紅腫的手掌。


    “大人,我給你看看。”王天縱趕緊過來,摸摸骨頭,方才放心的道:“沒傷著骨頭,我屋裏有自己配的活絡油,回頭我給你送來,擦兩天保準好。”


    莊虎臣一邊吸著涼氣,一邊道:“我還沒那麽嬌貴!嗬嗬,馬福祥這個功勞不小!他保舉的名冊一概照準。”


    王天縱和葛師爺連連點頭稱是。


    馬福祥在半年多前,就在東北收編了十幾個綹子,五千多的馬匪。盡管沒指望他們打仗的時候出多大力,但是能傳遞個情報,破壞一下俄國、日本人的交通線,就算是功勞不小了。這次就是收編的瓦房店的綹子立下了大功,不但發現了日本的輜重部隊,還提前一天多就把道路給毀了。


    這支輜重部隊恰巧是運大炮的,日本從本來已經捉襟見肘的兵力裏調出一個大隊的士兵押解,又征發了那些沒有來得及撤退進關內的中國百姓運輸,馱馬、騾子不夠用,就把那些騎兵的軍馬都征用了。這些大炮就是從橫濱、大阪拆下的岸防炮,正準備運往旅順交給乃木希典的,用來攻打堅固的203高地。


    這些炮從日本運到東北已經好些天了,但是大雪封山,東北的道路非常難走,沿途又不斷受到俄國兵和土匪的襲擾,所以行進速度極為緩慢。本來日本的運輸船是可以把大炮運到大連的,從大連到旅順不過是幾十裏的路程,但是海軍現在恨乃木希典入骨,又加上船隊燃料不足,運輸船不但要給乃木希典運大炮,還得往營口的海軍陸戰隊運兵,那自然是海軍優先了。


    所以運輸船到了營口以後就不走了,讓陸軍自己想辦法把大炮拉到旅順口。想讓海軍幫你運大炮可以,你自己想辦法給船隊找煤炭,陸軍現在連取暖的柴火都快沒了,到哪裏幫海軍弄煤炭去?陸軍沒有辦法,隻好用騾馬拉著炮車一步步的往旅順挪。這些炮都是三百五十毫米口徑的岸防炮,個頭大的驚人,一門炮就得幾十頭牲口才能拉的動,現在東北又是冰天雪地的,行進的速度簡直象蝸牛爬。


    現在日本國民恨陸軍無能,如果不是為了支援陸軍拆了岸防炮,大阪和橫濱怎麽可能會任由俄國人大大咧咧的把艦隊開進去?大阪和橫濱的大屠殺,給了陸軍省極大的壓力。陸軍在日本現在成了人人喊打的耗子,極為不受人待見。都是因為這些大炮,日本才遭受了無比巨大的損失,想起這個海軍的火就大,還怎麽可能幫著陸軍運大炮呢?


    東北的綹子曆來就和官府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官兵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收編的土匪,而這些土匪沒有官府罩著,日子也混不下去,很多官府辦起來不方便的事情,都需要土匪的幫忙,東北地麵可謂是合作愉快,官匪一家親。山上巡邏的胡子發現了日本運輸隊拖著幾十門口徑大的嚇人的巨炮,就快馬飛報了瓦房店的巡防營。巡防營自然早就唯先期到達東北的甘軍總兵馬福祥的馬首是瞻,就又第一時間通知了甘軍。巡防營半是官兵半是警察,大清警察總辦李貴算是他們頂了天的上司,不聽馬福祥的他們會聽誰的?


    馬福祥得到消息以後,命令巡防營和土匪先把通往旅順的官道給挖斷了,然後連夜輕騎突進趕到瓦房店,派兵打了日本輜重隊的伏擊,日本好容易運到東北的岸防炮全部被炸毀了。


    日本的海陸軍一直就不和,陸軍裝備差,吃的也差,而海軍則頓頓有魚有肉有白米飯,這讓陸軍豔羨之餘,也是滿肚的牢騷,日本和俄國開戰以後,憑著伊藤博文、山縣有朋這些明治維新的元老重臣的麵子,才算勉強壓住了,而這次偷襲大阪,徹底將日本陸軍和海軍的矛盾激化了。尤其是海軍對乃木希典不但沒受到懲處反而加官晉爵,非常的不滿,這才弄出了海軍不願意給陸軍運大炮的事情。乃木希典正是因為不願意聽海軍的告誡,不肯一開戰就攻擊203高地,才釀成了大阪、橫濱被偷襲的慘劇。數萬的日本老百姓被俄國人屠殺,連孕婦、嬰兒都不肯放過,日本三十年殖產維新,老百姓節衣縮食建的造船廠、機械廠、化工廠、電報局一夜間毀於一旦,這些還不都是乃木希典造的孽?


    “這個馬回回手夠狠的,那些運大炮的可都是咱中國的老百姓啊!小鬼子死了三、四百,咱中國人可搭上了上千口子人啊,千把條人命就這麽沒了?”王天縱對馬福祥的做法有些看不慣了。


    “馬鎮台立了這麽大的功勞,死幾個人算什麽?這些村愚不知道好歹,大人要護送他們進關,他們不願意,現在又給東洋倭奴運大炮,死不足惜!”葛師爺滿臉的義憤填膺。


    莊虎臣苦澀的一笑道:“這個不用再說了,畢竟是咱中國的百姓,在關內沒活路,出了關在冰天雪地裏好容易死扒活做的弄出點家業,舍不得扔掉也是人之常情!還是咱們這些當兵的沒本事啊,守不住疆土,保護不了百姓!不過這事也不能怪馬福祥,子彈和炮彈也不長眼!”


    一群人唏噓不已,文人覺得莊虎臣矯情,死幾個草民值當的嗎?而甘軍的眾將這幾年來一直受保家衛國思想的教育,倒是很認同莊虎臣的說法,每人都有羞愧之色。


    “孫明祖!”莊虎臣突然叫道。


    孫明祖條件反射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右手平胸行了軍禮。


    “我命令,你率領已經在東北的甘軍第一鎮、第三鎮帶上重炮開赴旅順,務必在到達之後十天內拿下旅順!”莊虎臣嚴厲的道。


    “標下領命!”孫明祖眼睛裏滿是喜色,站的更直了。


    大營眾將滿臉的豔羨,這個先鋒官給了孫明祖了,拿下旅順,這個功勞可是不小啊!


    “孫明祖,我問你,現在日本人正在圍攻旅順,如果阻撓你打旅順,你該怎麽辦?”莊虎臣嚴肅無比的問道。


    孫明祖的黑臉板成了鐵塊:“回大人的話,誰敢阻撓我軍收複旅順,用大炮和他講道理!”


    莊虎臣哈哈一笑,走過去拍著孫明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然後才道:“這話我愛聽,聽著就提氣,小日本是賤骨頭,記打不記吃,隻有把它打疼了,它才知道誰是他祖宗!幾千年來,建築、文字、典章製度,連穿的衣服都是學咱們中國人的,咱中國幾千年了,打過匈奴、打過蒙古、征過安南,伐過高句麗,唯獨沒欺負過小日本,東洋倭奴弱的時候就低三下四的裝可憐,一旦長出牙就咬他祖宗,對這樣的東西,一定不能手軟!”


    “標下明白!”孫明祖表情無比的堅毅,眼神裏則透出一種舍我其誰的傲氣。


    莊虎臣對這個黑帥哥越看越喜歡,馬福祥和顧小五這些人,江湖氣過重,而且殺心太大,屬於典型的舊軍人,為求一勝根本不考慮手段,誤傷良民對他們來說,不會有任何的思想負擔,如果缺了糧餉,莊虎臣可以斷定,他們絕對不介意縱兵搶掠百姓的。王天縱倒是愛民的,不過他是江湖俠客出身,愛老百姓是出於大俠本色,和孫明祖這種受過正規軍校教育的,有職業軍人素養的還是不同。所以,莊虎臣也就把攻打旅順的任務交給了孫明祖。本來甘軍出征是保家衛國的,如果因為軍紀差,被當地百姓當了仇人就得不償失了。


    “東翁啊,那上海的事情怎麽辦?袁世凱的山東新軍要是進了上海,怕是楊大人難辦啊!”葛師爺點著旱煙袋,深深吸了一口緩緩道。


    這個事情讓莊虎臣也覺得頭疼,原本沒把朝廷放在眼睛裏的,庚子年之前,朝廷的政令不過長江,等到庚子年以後,就是政令出不了直隸了,各地督撫也就當慈禧和光緒是周天子,不過是個擺設罷了。莊虎臣的看法也是如此,沒想到慈禧還有這麽一手,看來這老太婆統治中國四十多年,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朝廷調楊士琦去北京,莊虎臣就命令楊士琦向俄國宣戰,逼朝廷放棄,沒想到慈禧還有後招,她讓袁世凱的山東新軍調兵進上海,還把袁世凱的心腹徐世昌安排做了上海道。現在天下督撫都曉得莊虎臣是靠楊士琦的財力支持,才能練出十萬大軍的,而朝廷眼看是不行了,今後就是個五代十國的局麵,有槍就是草頭王。莊虎臣的實力膨脹的速度讓各地督撫大跌眼鏡,甘肅苦窮,天下皆知,所以都猜測是楊士琦在上海刮地皮給他弄的銀子,上海關道的油水被誇大了無數倍。


    莊虎臣自己明白,上海的財源主要還是來自租界的土地出租的收入,靠在華界刮地皮養十萬大軍那是不可能的。而且甘肅的工業已經具備了一定的規模,為了鼓勵商人投資重工業,莊虎臣對新建的重工業企業實行了三年減免稅收的政策,看起來似乎是稅收受到一定的影響,但是商人在低稅收的條件下,更願意創辦新企業或者是擴大老企業的規模,今年是第四年了,這兩個月開始,稅收突然就以爆炸性的速度遞增,形勢無比喜人。


    實際上,莊虎臣並不比其他的督撫收入高多少,隻是錢用的比較是地方,各地對工商業課以重稅,搞的有錢人寧可在鄉下買地都不願意投資工業,而各地督撫把辦洋務當做了麵子工程,造船廠、機械廠、鐵廠是建了不少,可惜沒一家賺錢!


    原料靠進口,生產過程裏又往往以次充好,再加上從督撫到委員老爺、書吏,層層剝皮、雁過撥毛,造成國內企業生產出來的東西質次價高,根本沒人願意要,不賠錢才怪。可是這些企業是那些督撫的臉麵,還不得不又拿銀子往裏麵填,誰肯用他們的產品,官府還要補貼,這就形成了惡性循環,越生產越賠,而越賠越補貼,越補貼就越生產,然後賠的更多。


    莊虎臣搞了幾年以後發現,這個時代在中國辦工業,不管是輕工業還是重工業,都是後世無法想象的暴利!對半的毛利潤,都算是企業主有良心的,比起商業的利潤來說,工業強了許多,更別提買地收的那點地租了。


    中國資源豐富,原材料價格低廉,盡管因為人員短缺的原因,技術工人的收入比種田的佃戶高出很多,比新軍的官兵都不差,可是比起英吉利、德意誌、美利堅還是低了不少,而且中國工人普遍的吃苦耐勞,每天的工作時間也比洋人長的多。洋人盡管在管理和技術上有優勢,但是長途運輸的高額海運費用抵消掉了這些有利條件。所以,洋人都希望能在中國就地辦廠,否則洋人單靠貿易是很難對抗國內企業的價格優勢。


    低廉的原材料價格,相對便宜的人員開支,龐大而物資短缺的國內市場,這樣的買賣再不賺錢,那隻能說管理工廠的都是群豬了!可即使是這麽好的條件,官辦的企業還是弄的各個賠錢,要知道,這些官辦企業可都是在當地壟斷經營的,這樣的條件還能賠本,不得不說這些官老爺敗家的本事確實過於大了些。


    莊虎臣能養的起十萬大軍,還能推廣免費教育,說白了就是錢沒給糟踐了,既沒投資那些明顯要賠錢的官辦企業,也沒讓當官的扔進婊子的熱被窩。


    “楊士琦手裏不是有支艦隊嗎?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通知楊士琦和陳鐵丹,把艦隊給老子開到大沽口去,給朝廷點顏色看看!”莊虎臣磨著牙,惡狠狠的道。


    “大人,是不是讓顧小五的那支主力艦隊開到山東去,袁世凱要是不識相,就炸平了山東!直搗他的老巢!”王天縱插言道。


    “妙啊!王大人的好計策,圍魏救趙!”


    “對,就這麽幹!這個袁世凱頂不是個玩意,戊戌年就是靠出賣維新黨和皇上,才混了個巡撫,奶奶的,打他個龜孫!”


    大營眾將紛紛舉雙手支持。


    莊虎臣雙手下壓,示意安靜,然後苦笑著搖頭道:“不行啊!現在顧小五的艦隊還掛著俄國的雙頭鷹旗,出兵山東是自找麻煩!”


    日本聯合艦隊正在努力的封鎖旅順港,所以顧小五帶著那支菜鳥艦隊偷得浮生半日閑,天天在安南的海防和金蘭灣附近,進行操練,一個月打掉的炮彈比整個日本聯合艦隊一年打的都多。這支艦隊偷襲日本,已經讓英國已經非常忌憚了,如果再貿然用它攻擊山東,怕是大英帝國的艦隊就要親自動手對付顧小五這支掛羊頭賣狗肉的“俄國艦隊”了。


    可是如果換掉俄國旗幟,那麽就等於不打自招,傻子都會知道偷襲大阪的是莊虎臣了,估計到時候,正跟俄國人拚命的日本人肯定要立刻投降俄國,然後引俄國軍隊南下,那熱鬧就大了。莊虎臣這個弄巧成拙的民族罪人帽子怕是三輩子也摘不掉了。


    “就讓艦隊在大沽口附近遊弋,給朝廷施加壓力,把袁世凱的兵調回山東,他要是敢抗命,那可就怪不得咱們了,到時候,我就號召天下討逆!”莊虎臣也隻好再利用一把這個半死不活的朝廷了。


    “大人,使不得!”一直抽煙不說話的李叔同急忙製止。


    莊虎臣一愣,忙問道:“息霜先生有什麽指教?”


    李叔同忙躬身一禮道:“大人與我嶽丈兄弟論交,這聲先生,學生萬萬受不起!”


    莊虎臣哈哈一笑道:“息霜啊,你我年齡相仿,俗話說,江湖亂套,各隨各教,若是認真說起來,你比我還大了幾個月,不要拘泥俗禮,說正經事吧。”


    李叔同點了點頭道:“大人,不曉得你想過沒有,朝廷好辦,可袁世凱難辦,如果他硬頂著就是不從上海撤兵怎麽辦?”


    “敢不撤,打他個龜孫!”


    “對,不撤就打他!”


    大營眾將群情激憤,一個個挽袖子,擼胳膊,就等著莊虎臣一聲令下,馬踏濟南府了。


    “都靜靜,聽息霜接著說!”莊虎臣聽見這些武夫的話就腦袋疼,六個鎮足足十萬大軍,其中大半已經進了東北,甘肅還要分兵把守,新疆和蒙古也要駐兵,而且還給直隸的李貴撥了六千人當做警察,現在甘肅哪裏還有兵源啊?


    而且現在還沒有到征召預備役入伍的地步,這些兵可不比那十萬精兵,訓練水平明顯低了幾個檔次,很難是苦練十年的山東新軍的對手。山東新軍是從天津小站就開始了近代化的訓練,袁世凱練兵的手段在國內也還是拔尖的,而且這支山東新軍沒有大清其他部隊喝兵血、吃空額的毛病,對袁世凱還算是忠心耿耿。


    “大人想想看,袁世凱覬覦上海的財富,哪裏肯輕易罷手?他就是算準了咱們分兵不能,才敢接手上海的,就算朝廷到時候朝令夕改,怕是他也不會遵命了!到時候,大人怎麽辦?號召討逆容易,以咱們的實力打敗袁世凱也不難,可是討逆以何種名義?奉旨嗎?或者幹脆是矯詔?如果以這個名義號令天下,自然是簡單,可是到那時,大人這個大清中興名臣的帽子就摘不掉了,當年李中堂和曾文正公為什麽不敢舉兵行大事,就是顧忌這一點,大人現在以甘肅一省的名義向俄國宣戰,正是和朝廷撇清關係的好機會,不能走回頭路啊!”李叔同有些擔憂的道。


    莊虎臣楞了半天,日本和俄國在東北交戰,而朝廷則作壁上觀,宣布局外中立,正是最失民心的舉動,而自己宣戰則是為天下之望,如果今後再以討逆的名義對付袁世凱,確實是有走回頭路的嫌疑!


    最近官大了,權力大了,名聲也大了,到哪裏都是吹捧逢迎之聲,自己也很享受被普通百姓當做聖賢、偶像頂禮膜拜的那種感覺,可是今天發現,磨練了好幾年才鍛煉出來的政治嗅覺,居然也變的遲鈍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可是米湯好喝,也能讓腦子糊塗啊!


    肉食者鄙、權力使人愚蠢,這些話一點都不錯啊!


    在這個朝廷名聲最臭的時候,不和它撇清,將來舉兵的時候,不是要被天下人看做反賊嗎?中國人可是最恨吃碗麵反碗底的家夥,要不然吳三桂的名聲也不會那麽的臭不可聞。自己不必孫文這些人,他們一直就是反清的,而自己和大清朝廷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夥的,大清的官員普遍認為莊虎臣就是鐵杆的太後一黨。


    “那,息霜,以你之見呢?”莊虎臣謙恭的問道。


    “大人,您和我嶽丈杏城公正在舉兵抗擊俄國入侵,而此刻朝廷掣肘,袁世凱要趁機霸占上海,這不是釜底抽薪嗎?在此國難當頭之時,正是舉國一心,槍口對外抗擊外辱的時候,而袁世凱卻趁機要奪了上海,這不就是國賊嗎?我是辦報紙的,大人更是對報館輿論熟稔不過的,該如何對付他,這還需要問學生嗎?”李叔同笑嗬嗬的道。


    “受教了!”莊虎臣整整衣冠,恭恭敬敬的拱手為禮道:“息霜,這篇聲討國賊袁世凱的文章還要辛勞你了!”


    李叔同點頭稱是道:“學生敢不從命!”


    莊虎臣看看簽押房裏坐的黑壓壓的一片人,李叔同的話幾乎是明目張膽的說謀反的事情了,而大營眾將居然聽的連連點頭,麵不改色,連那些個紹興師爺都毫無異狀,看來,所有人都明白大清沒幾天活頭了!


    隻要是個人,哪怕最混賬的人心底就有一絲愛國情緒,連那些貪官汙吏現在也都開始大罵朝廷昏聵了。朝廷放任日本、俄國在東北大打出手的舉動,已經將本來就所剩無幾的民心徹底喪失了,老百姓罵娘的聲音幾乎在任何一個角落都聽的見,民怨積聚到這個程度,滿中國可以說是遍地幹柴,隻要有顆火星就是燎原的衝天大火。


    連楊士琦這種出名的大貪官,一旦宣布向俄國開戰,也能激起民眾真誠的擁戴,可見百姓對鴉片戰爭以來的屈辱已經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自打庚子年以後,朝廷實行新政,大大小小的報館開了三百多家,還有數萬留學生在東洋、西洋各國學習。民智已經漸漸開啟,大清不搞新政是等死,而搞了新政,民智漸開的結果則是讓這個渾身散發著死屍味道的朝廷提前幾天進墳墓。


    這個時候不趁機和朝廷撇清,那今後被國人厭棄就自不必說了。莊虎臣可不打算給大清朝陪葬!


    自打楊士琦的幹女婿李叔同從日本回來以後,他就上躥下跳,巡撫衙門和甘軍大營裏到處攛掇,而大營眾將和巡撫衙門的幕僚也都開始做上了圖形淩煙閣,當開國元勳的美夢,既然大清要亡,不如亡在莊虎臣手裏,這樣大家都有好處!


    所以,甘肅巡撫衙門說話已經越來越露骨了,就差給朝廷下戰書了。當然,趙裕德這個老頑固在的時候,大家說話就都小心起來,省的被他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怪不值當的。


    大清啊,你確實是活到頭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過這把火得由我來燒!莊虎臣也看透了手下人的心思。


    該是謀劃戰爭結束以後,怎麽對付朝廷,順利推翻大清的事情了!而最要緊的則是,如何能避免國內發生大規模的軍閥混戰,這可比推翻朝廷難度大的多!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老子的智慧可不是亂蓋的!中華文化能幾千年流傳至今,自然有它的道理,也許袁世凱出兵上海,就給了自己這個機會,隻要拿下了袁世凱的山東新軍,國內就再也沒有敢於和自己對抗的武裝力量了!


    可是袁世凱不是載振那種蠢貨,也不是朝廷那幫食古不化的理學冬烘先生,他絕對是個難對付的家夥!


    在記憶裏,那個袁世凱可是奪了大清的江山的,而且能同時得到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這三大總督一致的推舉,這樣的人自然不會簡單!三大總督自己還尿不到一個壺裏,居然能同時看中袁世凱,也算是異數了。再聯係起,早年的時候,他殺進朝鮮王宮,以少勝多打敗了日本人,莊虎臣就更不敢對袁世凱掉以輕心了。


    “大人,大人,東北急電!”一個親兵從外麵衝了進來,聲嘶力竭的叫著,嗓音都有些劈了,跑的太快,被門檻絆倒了,摔了個嘴啃泥。


    這一聲喊叫,讓所有人心裏一緊。


    “快說,怎麽了?”莊虎臣也無法冷靜,連看電報都覺得耽誤時間了。


    “馬福祥大人帶著前鋒七千人,在黑溝台被俄國大軍重重包圍,危在旦夕啊!”


    莊虎臣額頭上的冷汗立刻就一串串的往下淌,王天縱更是臉都嚇白了,馬福祥可是馬櫻花的堂哥啊!


    “電報給我!馬福祥怎麽會跑到黑溝台去了?那裏俄國人不是和日本人在大戰嗎?他去湊什麽熱鬧!前幾天,他不還是在旅順嗎?他去黑溝台做什麽?”莊虎臣又急又氣,臉憋的漲紅。


    馬福祥被包圍的消息,讓剛才還沉浸在炸毀日本大炮的喜悅之中的甘軍眾將,立刻沉默了起來,過了半晌,這些人反應過來,一窩蜂的叫嚷道:“大人,讓我去救馬鎮台吧!”


    “大人,我請纓去東北!”


    孫明祖也站起來道:“大人,讓我去吧,救馬鎮台要緊!他帶的七千人都是輕騎兵和步兵,沒有多少重武器,怕是支撐不了多久!”


    莊虎臣看完了電報,深深呼吸了幾下,然後看著王天縱道:“旭九,還是你去吧,帶著在盛京的第四鎮、第六鎮和大營直屬四個炮標、四個馬標,一定把你這個大舅子哥囫圇個給我救回來!”


    “標下遵命!”王天縱堅決的行個禮。


    一個榆林堡出身的軍官突然反應過來了,低聲笑道:“師傅去最合適了,妹夫救大舅子,那還不是天經地義的!”


    王天縱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出了簽押房,外麵就傳來他的吆喝聲:“快,把我的馬牽過來!快點,耽誤了大事,要你的狗命!”


    莊虎臣神色黯然的把電報遞給大家傳看,眾將看完也是滿臉的憂慮。


    “馬福祥啊,馬福祥,我一而再的說,不要輕易和俄國人開戰,我們隻要拿下旅順,然後讓日本、俄國打個你死我活再突然出手!這個馬回回,壞了我的大事!”莊虎臣有些惱羞成怒了。


    電報是新民府的知府發來的,馬福祥帶著無線電台,但是距離太遠,不可能直接給蘭州發報,就把告急的電報發到了新民府,由新民知府代為轉發。


    馬福祥炸了日本的大炮以後,聽的線報,說是紅屯和官堡一帶,俄國兵屠殺了幾百名中國老百姓,還強奸民女,至於說是搶劫那就更是家常便飯了。馬福祥是大哥馬福祿帶大的,馬福祿比馬福祥足足大了二十四歲,馬福祥對他的感情既是大哥又是父親,而馬福祿是在守衛北京的時候,死在正陽門的,而攻打正陽門的就是俄國兵,在包頭的時候五百回回營又和俄國哥薩克騎兵拚馬刀,死的就剩下二十多個人,幾乎是全軍覆沒。


    馬福祥恨俄國人恨的牙癢,一聽有俄國兵禍害百姓,就帶著大軍殺向了紅屯,接戰以後,甘軍都是精兵,而且是一鼓作氣的新銳,自然是勢如破竹,俄國兵邊打邊逃,甘軍步步緊逼,打著打著,就一直打到了黑溝台了。


    “你看看這個馬福祥!打日本運輸隊,殺了千把中國人,他眼睛都不眨,可這次又為了保護百姓,居然一直追到了黑溝台,這還罷了!居然替小日本解了圍!氣死我了!”莊虎臣氣急敗壞的在簽押房裏走來走去。


    莊虎臣生氣是有理由的,換了是誰都會生氣。日本第八師團的師團長立見尚文中將和騎兵第一旅團的旅團長、日本的騎兵之父,秋山真知的親哥哥秋山好古一起在黑溝台被俄國人包了餃子,十萬俄國兵把日本人圍的鐵桶一般,日軍已經快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正在用白刃戰和俄國拚命,眼看就要到了全軍覆沒的邊緣,而恰巧這個對於日軍來說萬分危急的時候,昏頭昏腦的馬福祥竟然帶著七千人一路追殺過來,誤打誤撞的攻破了俄國的左翼陣地,替日本人解了圍。


    立見尚文是日本西南戰爭時期的名將,秋山好古更是和他弟弟秋山真知齊名的天才人物,哪裏會放過這個機會,趁著混亂,日軍突圍跑了!


    反應過來的俄國兵來不及追擊日軍,反而和甘軍大打出手,現在被圍的水泄不通的換成了馬福祥的七千人!


    “這個馬福祥啊,千叮嚀萬囑咐,就是不聽!好勇鬥狠,都是我的錯啊!怎麽會安排他作為先鋒!”莊虎臣撓著頭皮,懊惱不已。


    “大人不必擔憂,馬鎮台和咱們的七千弟兄一定能安然無恙!”一個年輕的甘軍將官平靜的說道。


    他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莊虎臣也詫異的看著這個表情雲淡風輕的年輕人。(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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