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虎臣沒經曆過天花流行,隻是聽說過這個病的可怕,等到到了蘭州城,才真正知道了什麽叫恐怖,


    城門口無數的棺材往城外拉,大部分是小棺材,這個病對孩子的傷害最大,聽見那些失去兒女的父母撕心裂肺的哭聲,莊虎臣心都要碎了,身邊的親兵沒有一個去給大人開道的,他們也不忍心再給這些人的傷口上撒鹽。


    莊虎臣等了好久,才趕上一個空子進了城。聽馬福祥他們說,現在才是剛剛開始,還沒到流行的高峰期,等過些日子死的人會更多。


    這些年,基本上隔三、兩年天花就要流行一次,每次都要奪走很多人的性命,有些夫妻甚至生了六、七個孩子,竟然沒有一個能活到成年的。這也實在太可怕了!莊虎臣有些心驚了。


    一路上,甘肅的窮已經讓他看得心驚肉跳,中國窮他是早知道的,但是不曉得甘肅能窮到這個程度,沿途的草屋茅舍都算是好的,大部分都是在山坡上隨便挖個土窩棚,賣兒賣女的隨處可見,有的甚至是給兩吊小錢就可以帶走,爹媽也都不心疼,被人買了總還是有條活路,比餓死在身邊強。


    莊虎臣自打穿越以來,打交道的除了洋人就是山西、上海的商人,這些地方都是中國最富裕的,祁縣的晉商、上海的買辦,這些人出手動輒幾萬、幾十萬的銀子,莊虎臣從北京往蘭州跑這一路才算真正了解到民間的疾苦。


    現在看到蘭州城天花流行的慘狀,莊虎臣暗暗下了決心,也許改天換地、翻雲覆雨自己做不到,但是起碼把甘肅的天花病流行給滅了!一室都不能掃,何以能安掃天下?


    莊虎臣進蘭州是悄悄的來的,也沒知會地方,誰都不曉得他已經進城了。


    甘肅本來是沒有巡撫的,乾隆十九年的時候就廢除了甘肅巡撫,由陝甘總督兼任,光緒八年新疆建省,陝甘總督又統轄了新疆。按理說長庚這個正黃旗出身的總督那就算是半個西北王了。總督兼巡撫,軍政一把抓。


    長庚要說在旗人裏也算是拔尖的人才了,當伊犁將軍的時候,殺人如麻,回漢百姓對他既恨又怕,後來調任做了駐藏大臣,在西藏也是跋扈的很,活佛們都惹不起他。


    偏偏老了老了,走了黴運,由兵部尚書調任陝甘總督。


    要說陝甘總督管著甘肅、陝西、新疆三省,已經是疆臣裏的頭品了,而且甘肅沒有巡撫分他的權,應該是日子很滋潤的,可是朝廷弄了個甘軍和他搗蛋,而陝甘又窮,甘軍的糧餉供應一直是很不得力,董福祥和他很不對付,再加上這個馬賊出身的董軍門確實是很有兩把刷子,甘軍上下對他服服帖帖,想換個人都換不了,成了貨真價實的董家軍!


    董福祥性子彪悍,甘軍又是比較能打的,再加上長庚一直欠著甘軍的糧餉供應,總是有些心虛,長庚也就隻好任由董福祥在陝甘、新疆三省橫行,弄的西北地麵上隻曉得有個董軍門,竟然沒人知道他長庚是何許人也,確實不爽。


    這幾天,朝廷一個電報讓他更加的不爽,本來一直沒有巡撫的甘肅竟然給派了個巡撫,而且這個巡撫還兼任甘軍提督和喀什喀爾提督,這一下讓長庚不僅是火大那麽簡單了。


    巡撫分管民政,總督分管軍事,可是這個巡撫還抓了兵權,這下和他的權力重疊,以後西北地麵到底聽誰的?


    長庚火大歸火大,但是也是官場混半生的,輕重還是知道些,朝廷裏的關節更是精熟。莊虎臣的後台和背景,他是門清。


    慶王、李鴻章、榮祿,隨便哪個,都不是他長庚能惹的起的,而且莊虎臣還是慈禧一手提拔的,算是絕對的心腹,而且莊虎臣在議和的時候為了慈禧的安危,居然要和洋人開戰,這樣的人老佛爺能不愛到骨頭縫裏?據說老佛爺親口給他指婚,他都敢給辭了,而老佛爺還就不生氣,你說這到哪裏說理去?要是換個人,早就滅了九族了!


    長庚在總督府簽押房後的小花廳喝茶,一個獐頭鼠目的紹興師爺陪著他。


    長庚是滿人,又一直遠離京畿,對藏人的奶茶、酥油茶和甘肅人的八寶茶很中意,他品了口茶,又把茶裏的紅棗吃了,問道:“這個莊某人也該到了吧?”


    師爺笑道:“估計還早哩,這一路上要經過多少衙門,多少驛站?他是個正得寵的,哪個地方的官不要巴結巴結他,燒燒他莊撫台的熱灶,將來也好有個進步的台階啊。”


    長庚不屑道:“二十歲當了巡撫,這不是幸進是什麽?開幸進之門,今後小人都要照方抓藥了,不是朝廷的福氣啊!”


    師爺笑道:“東翁,這個莊某人還是有些本事的,而且聽說手麵很闊氣,很會收買人心啊。”


    長庚冷笑道:“靠拿錢收買人心,他莊某人再多的錢都不夠敗壞的,甘軍一萬多人,那就是填不滿的無底洞!反正他是甘肅巡撫,弄錢的事情他自己想辦法,到時候當兵的沒餉,他不要來敲我的總督府的門。”


    師爺笑了笑道:‘東翁,和這個莊虎臣麵子上的事情還是搞搞漂亮的,畢竟他的來頭也不小,弄的僵了對誰都不好。”


    長庚鼻子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巡撫總管民政,今後甘肅的官出了缺,掛牌署理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哪個缺賣多少錢,他說個數字自然有人雙手捧上,百姓交皇糧的事情也是他說了算,火耗銀子收多少,也是他莊虎臣一句話的事情,這樣整個甘肅最肥的肉都被他給吃了,對長庚來說,損失太大了,現在不僅是肉疼了,而是心肝都在滴血。


    師爺勸慰道:“東翁不必如此,學生以為,這個姓莊的畢竟年輕,到時候大家講講清爽,能交朋友最好,交不成朋友也不怕,他二十歲當了巡撫,正是升官的心思火炭般紅的時候,到時候咱們就捧捧他,兩宮回鑾北京以後,幹脆咱們就向朝廷寫折子給姓莊的表功,朝廷裏再給他升個官調回北京不就得了?既讓姓莊的承了咱們的情,又不聲不響的把他弄走了。”


    長庚哈哈大笑道:“先生好計策啊!前明的時候,海瑞在浙江就是被手下人給送走的!這個捧比打好!既消弭了對頭,還不得罪人!果然好計策!”


    倆人相識而笑,侍女給倆人都續上茶,繼續邊喝邊聊。


    一個親兵戈什哈走了進來,跪下行禮道:“大帥,莊撫台已經到蘭州了。”


    長庚一楞:“怎麽驛站沒有滾單來?他是什麽時候到的。”


    戈什哈忙道:“回大帥的話,莊撫台昨天就到了,不過沒去巡撫衙門、”


    長庚詫異道:“哦?那他在哪裏?”


    戈什哈回答道:“莊撫台帶著幾個軍醫官去了城南的回回營。”


    這個回回營和甘軍的回回營不是一回事兒,那不是什麽軍事組織,隻是當地人對城南的回民聚集地的一個約定俗成的說法。


    長庚從椅子上蹦了起來道:“他去那裏做什麽?他不知道城南正在鬧痘疹?”


    戈什哈回答道:“小的聽甘軍的人說,莊撫台去城南就是去巡視發痘疹的百姓去的。”


    長庚喃喃道:“這天花可不是好玩的,弄不好是要死人的啊!”


    師爺露出一絲欽佩和讚許的神情道:“這個莊虎臣膽子夠大的,為了收甘軍的心,命都不要了。”


    長庚也是帶過兵的,一聽就明白了。甘軍一萬多人裏,最能打的就是七個回回營,現在在北京和天津雖然吃了敗仗,但是在大清的兵裏還算是好的,起碼是敢拿著馬刀和洋人拚命。甘軍的回回,家眷大半是住在城南的回回營的。


    莊虎臣現在去巡視回回人家,擺明了是為了收這些回回的心。


    師爺搖搖頭,無奈的苦笑了一下道:“東翁啊,看來這個莊虎臣是打算呆在蘭州長期住下去了!”


    長庚冷笑道:“哼哼,我就不信料理不了這個毛孩子!別看他現在在朝廷裏春風得意的,李鴻章、榮祿都是五勞七傷的病秧子,能罩著他多久?早晚這個甘肅還是老子的!”(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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