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齡的閃亮登場讓莊虎臣始料不及,確實是弄的場麵過於誇張了些,當莊虎臣下樓去迎接她的時候,谘客見他自動現身,也就不再遮著瞞著了,高叫道:“大清國果毅子爵莊虎臣駕到!”


    這一嗓子更是讓現場沸騰了。容齡是和碩公主,親王的品秩,王爵按照古例,算是君主了!雖然到了後世,王爵隻是個榮耀而已,並沒有真的裂土,南麵稱孤,但是禮節還是沒變。這些來道賀的商人都是捐過官的,多少知道些朝廷的規矩,現在撲拉拉跪了一地。


    莊虎臣也沒辦法,隻好準備跪下行君臣大禮,現在覺得楊士琦說的太有道理了,這要是娶了公主,公主是君,額駙是臣,那哪裏還談什麽振作夫綱?見老婆就磕頭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衝了這一條,大清朝也不能留著。容齡見他作勢要行禮,急忙給扶住,俏麗的杏核眼飛了他一下,幸好其他人跪著沒敢抬頭,要是瞧見這對小情人在暗送秋波,那下巴還不嚇得掉地上砸了腳麵子?


    容齡的高調亮相本來也不是她的意思,可法國公使交代上海總領事一定不可怠慢,租界方麵自然是怎麽隆重怎麽來了。莊虎臣本來打算是倆人悄悄的見上一麵,然後敘一敘相思之情,現在被法國人這麽一攪和,想躲在錢莊裏不露麵都不行了。容齡和莊虎臣的出場讓上海新聞界為之震動,記者們拚命往法租界趕,把個“點金錢莊”的開業之喜硬生生變成了他倆新聞發布會的現場。莊虎臣也會邀買人心,幹脆就包了附近最好的幾個飯館子,也不管是中國的外國的,法蘭西、英吉利的,哪家館子裝飾最豪華,誰家的菜最貴就包誰家,讓這些記者們在拍到滿意的照片以後,又吃的心情愉快,對這位年輕的欽差大人更是平添了幾分好感。


    晚上,法國總領事柏藻托和公董局總董拜爾更是舉辦了盛大的晚宴招待容齡和莊虎臣,趙馭德和楊士琦也跟著去了,趙馭德本來是勸莊虎臣不要去了,現在兩國名義上還是敵人,這吃敵人的飯似乎有賣國之嫌,而且萬一這洋人設的是鴻門宴,那如何得了?莊虎臣也懶得和他解釋,執意要去,趙馭德也隻好跟著,腰裏還偷偷別了把手槍,他心道,真要是鴻門宴,就舍了性命當樊儈,說什麽也要保護少爺的周全。


    到了宴會,趙馭德好象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圓,都迷糊了,這裏的洋婆子大冷天居然還穿那麽短的裙子,露了多半截大白腿,而且衣服領子開得又低,大半個胸脯子都出來了,真是不堪入目。楊士琦曾經在李鴻章的幕府呆了好幾年,這樣的場麵見多了,自己點著根呂宋雪茄,又從侍者手裏取了杯紅酒,自得其樂。法國雖然已經是共和國了,但是這些洋人也是毛病大,不管男人、女人都紛紛要求和容齡、莊虎臣合影。一個洋行大班夫人,在和容齡合影以後,興奮的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叫道:“哦,上帝,我居然和一個東方的公主那麽接近的照相!我要把照片洗一百張,發給所有的親戚、朋友!告訴他們,我在上海過的有多麽好!有一位公主朋友!”


    莊虎臣也不覺得奇怪,到了二十一世界,摩納哥那麽屁大點的地方,那裏的公主、王子還讓那些歐洲人顛顛的去追星。莊虎臣看著那些洋人對容齡的公主身份那麽著迷,心裏好笑,你們要是知道大清的公主多一半都要嫁到蒙古和親,沒幾個人能活到四十歲的,恐怕就沒那麽向往了吧?真以為是安徒生的童話呢?


    莊虎臣不懂法語,租界的法國官員又怕說錯話,引起外交上的麻煩,也不敢和他多說什麽,隻是打打哈哈,談談上海的天氣,趙馭德倒是成了主角,那些洋行的大班都知道他是大清頭一號的財主,紛紛和他攀交情,說到最後,全是同樣的主題,問他願意不願意買租界的房產、土地,而且都表示了為了兩國的世代友好,可以優惠,價錢好商量。可憐趙馭德打了十幾年的仗又當了十幾年的管家,那和洋人做買賣的事情哪裏曉得,急了一腦門子白毛汗,隻好裝聽不懂這些人的蹩腳中文。不過他也納悶,這兩國官員擺宴席,怎麽弄些商人湊熱鬧,而且這些洋商似乎都很牛氣,對洋人官員說話的態度好一點的不卑不亢,差一點就指手畫腳,這些法國官員似乎還有點怕這些商人。趙馭德就弄不明白了,這大清的商人見了當官的,那都是和孫子一樣,這洋人的規矩就是不一樣,雖然他有些疑惑,但是看著這個場麵,覺得無論如何與鴻門宴怕是掛不上關係,心裏的石頭就落了地,也鬆快了不少。


    過了一會,酒宴上開始表演魔術、歌舞,幾個波斯舞娘的肚皮舞算是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趙馭德這才擺脫了那些洋商,坐在楊士琦旁邊道:“哎,我說老楊,我看洋毛子好象擺的也不是鴻門宴啊!他請咱們吃飯到底是個什麽用意?”


    楊士琦冷冷一笑:“洋人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還沒咱們大清的朝廷那麽下作!”


    趙馭德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是在李二鬼子身邊呆久了,沾了漢奸氣,什麽都是洋人的好!”


    楊士琦撇撇嘴道:“不是我說洋人好,洋人也不是好東西,可要說咱們的朝廷那可比洋人就差到天邊了!鹹豐年間,本來就打不過人家,敗了也就罷了,條約在天津也簽了,後來咱們鹹豐爺又後悔了,說再修改條約,修改就修改吧,反正條約這個東西本來就是打出來的,打完再談也沒什麽,可朝廷明著和洋人談判,暗地裏把洋人使節給下了大獄。這下可好,洋人本來是要求帶幾十個人上北京換條約的,現在也不用換了,大軍直接拿下北京城,還燒了圓明園。咱們鹹豐爺那會也不要求洋人必須行三拜九叩大禮了,直接跑到承德了。”


    趙馭德不屑道:“這個事情我清楚,你別瞎編排,朝廷是不讓洋人公開賣大煙!大煙是害人的東西,你又不是不曉得,咱們少爺就最恨賣大煙的。不讓他們賣大煙,洋人就欺負上門了?這是個什麽道理?這不是強盜是什麽?哦,洋人都逼上門了,還能不打?再說了,打仗這個事情本來就是耍的計策,關他幾個洋人算什麽?”


    楊士琦搖頭道:“你還是不曉得啊,那次和洋人開戰之前,朝廷打長毛餉用不足,早就開始對鴉片公開征稅,還能不算是公開買賣?公開賣大煙這個事情,是在開戰前兩年,朝廷實際上就是準了的,朝廷那會兒沒錢,油鍋裏的銅板也想撈!洋人想把這個事情用條約確定了,可兩廣總督葉名琛的態度是‘不見、不理、不談’,等洋兵打上門來了,他的態度就更是好笑‘不戰、不和、不走’,裝看不見!


    掩耳盜鈴的故事三歲娃娃都曉得,他一個兩榜進士,十八歲就是貢生的人居然能做這麽蠢的事情!最後落得個被洋人擄走,身死印度,也算是大笑話了!一個笑話還沒完,另外一個就接上,本來‘天津條約’就夠丟人了,敗軍之國居然還使詐術,弄的圓明園被燒!皇帝逃跑,也難怪西洋各國瞧不上大清的官員,這些人笑話也就是夠多了!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咱們朝廷的徐桐,那是皇帝的老師,學問是夠大了吧?他老人家凡是沾了個洋字的東西一概不用,門口的對子就是‘與鬼為鄰,望洋興歎’!可洋錢他怎麽不嫌不好呢?最後居然昏聵到要求太後調義和團來殺洋人,嗬嗬,結果義和團進了北京,連他家都給搶了,全家跑到紫禁城逃難!”


    楊士琦嘮叨了半天,把個大清朝廷糟踐的一錢不值,最後結論出來了:“人必自侮,後人侮之!自己找倒黴,怨的誰來?就說火燒圓明園吧!洋人固然可恨,可咱大清的皇帝也是夠戧,修園子你就好好修,還弄出個什麽‘萬國冠冕朝天子’的形製,圓明園裏修建的洋人建築格局,都是要朝拜咱大清的皇上,說白了,都在給皇上磕頭呢!洋人不燒你燒哪個?你看看如果在康熙、乾隆朝,哪個番邦小國,敢修個園子弄出‘大清皇帝朝番邦’來,這叫什麽罪名?僭越!朝廷不發大兵犁庭掃穴,滅此朝食才怪?打又打不過人家,還沒事淨找麻煩!”


    趙馭德不服氣道:“那你的意思,就是隨便洋人欺負,就不能還手?”


    楊士琦笑道:“這你又不對了,你要是人家打你不還手,那人家打順了手,還不見天的欺負你?咱朝廷現在就是被洋人打順手了,想起來就給敲打一頓!可偏偏朝廷還不長記性,這又弄出個與天下萬國為敵的笑話!又被人修理了`````````這就得說咱們欽差大人高明了!對洋兵來犯,不打便罷,打則必勝,而勝了以後呢,又優撫洋人俘虜,洋人現在對他又敬又怕,還說不出來什麽,大人做事件件都占個理字!什麽是理?萬國公法就是理!占住這一條,再有強兵做後盾,洋人不也沒什麽招數了嗎?還不得乖乖的來談判?原來洋人不是要求咱們朝廷懲辦娘子關眾將,現在怎麽也不提了?你看看今天的場麵,洋人對咱們大人何等敬重?大人對洋人的態度我最是讚許,我以十二字概括:分化瓦解,來犯必懲,以禮相待!”


    趙馭德聽他誇獎莊虎臣,心情自然是大好:“那是,要是少爺執掌軍機,那誰敢不敬我中華?哪個還敢犯我大清?”


    楊士琦搖頭道:“我可沒那麽樂觀,大人磊落丈夫,可朝廷裏那些人蠅營狗苟,做事自然是一無所成,可是壞事的本事都不小啊!大人就是真的有一天執掌軍機,恐怕也是被宵小輩百般掣肘,空有一身本事卻也壯誌難酬。”


    酒宴到了最後,就是舞會了,這個時代流行的宮廷交際舞,莊虎臣是一概不會,隻好當了看客,而容齡則是穿花蝴蝶一般,不管誰邀請,一概不拒絕,趙馭德看的直皺眉頭,這大格格也太沒規矩了,要是有一天,真的進了莊家門,一定要好好給她講講“三從四德”,另外找根鐵門閂,說什麽也不能讓她滿世界的跑,壞了老爺、太太的門風。


    舞會結束,洋人用馬車把莊虎臣他們送回了錢莊,法國總領事親自把他們送到了門口,禮節恭敬得近乎謙卑,他用的是歐洲各國接待外國親王的禮數。要說他做的也沒什麽不對,容齡本來就是親王的品秩,可這些年大清被洋人輕視,連神甫都有了品級,居然能按照官員對照幾品幾級了,洋人官員在大清朝廷眼裏,更個個都是洋大人,哪裏還敢要求他們以禮相待。


    回到錢莊,容齡取出了一個大紙箱子,說是法國公使給莊虎臣的禮物,莊虎臣疑惑的問道:“什麽東西,這麽大個箱子裝?還輕飄飄的。”


    容齡笑道:“你自己打開看看。”


    莊虎臣撕開了封皮,裏麵居然是滿箱子的信,都是法文,他看不懂,就讓容齡幫他翻譯一下。


    容齡才念了三封,莊虎臣的臉就紅的可以烙餅了,急忙擺手道:“你還是別念了吧!”這一大箱子信,竟然全是法國女孩給他寫的情書!他在西洋各國現在名聲太響了,一個英俊的東方騎士,英勇的保衛著可憐的皇太後,他作戰無比勇敢,戰功赫赫,可是又對被他俘虜的敵人無比仁慈。年輕、英俊、勇武,再加上保護的是貴婦人,這個完全就是騎士小說的主人公了。當然《堂吉柯德》這本除外!莊虎臣的形象簡直就是這些法國少女的夢中情人標準模版,結果無數封情書就發到了法國公使館,要求法國公使代為轉遞。


    裏麵很多封信都是夾著照片的,楊士琦興致盎然的品評著,他隨意的拆開來看,絲毫沒有一點侵犯隱私權的感覺:“這個不行,太胖了,這個好點,就是腿短!這個太瘦了,不利生養```````”


    他邊看邊點評,引得容齡笑的花枝亂顫。


    趙馭德越聽越火,對莊虎臣道:“少爺,這個是洋鬼子使的美人計,他們打不贏咱們,就用這些東西來騙人!”


    楊士琦不屑的舉起一張照片道:“美人計?你瞧瞧這個,長的和豬八戒的二姨似的,這樣的美人計?你會中啊!別把洋人想的和咱們朝廷的那些人一樣,八國聯軍都快要打進北京城了,還指望用什麽‘一為以文錦壞其目,二為以美食壞其口,三為以聲斥壞其耳,四為以高堂壞其腹,五為拊其嬰兒以壞其心’的三表五鉺來拒敵!”突然,他想起這話是太後說的,也覺得當著容齡說這個,實在有些過分了,連忙閉了嘴。


    趙馭德更不明白了:“那洋人要不是美人計,弄這些做什麽?”


    容齡笑道:“洋人的女孩子喜歡咱們的莊大人唄!”


    莊虎臣尷尬道:“你就別拿我開涮了。”


    趙馭德搖頭道:“要是按大格格說的,這些洋婆子不都是賣國賊?這邊和咱們大清打仗,那邊她們就想嫁咱大清的爺們?她們就不怕洋人朝廷辦她們個通敵賣國?”


    他的話把容齡、楊士琦都逗的哈哈大笑,連一直紅著臉不說話的莊虎臣也笑的前仰後合,趙馭德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傻傻的看著他們。


    過了半天,莊虎臣笑夠了,才道:“趙叔,這洋人的事情你不懂,你就別插嘴了,越說越錯!”


    楊士琦站了起來,拉著趙馭德道:“老趙,不是我說你,這些你不懂,瞎插什麽嘴啊?”說罷,拉著趙馭德就往門外走。


    趙馭德也就跟著他出了門,楊士琦低聲道:“大人和大格格好容易見個麵,你這麽大個人就不知道回避?真是個蠟燭,不點不亮!”


    趙馭德和楊士琦不約而同的都回過頭看看已經被自己隨手關上的門,楊士琦賊忒兮兮的笑了笑,趙馭德則是心情複雜的歎了口氣,哎了一聲。(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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