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園裏,李鴻章拿著報紙看了又看,直恨不得把眼睛都瞪出來,似乎覺得還沒看清爽,又戴上石頭老花眼睛,臉上的表情似喜還驚。


    突然,他把報紙往茶幾上一拍,高叫道:“拿酒!”


    侍女罄兒遞過他長喝的波爾多紅葡萄酒,他一把推開道:“不要這個,寡淡的很,拿茅台!要四十年陳的那個!”


    罄兒輕聲道:“大人,佛蘭克醫生說,您不可以喝那些烈性酒,對您的眼睛不好。”


    李鴻章不屑道:“醫生的話也不可都聽,要都按他們這些洋人醫生說的,那飯也都吃不得了!”


    楊士驤和顏悅色的對罄兒道:“丫頭,你快去取吧,難得今天中堂興致這麽高,莫要掃了他老人家的興。”


    罄兒微笑著出了屋子,不多時,取來一壇酒,放到西洋茶幾上。李鴻章親手拍開了泥封,弄的一手的土。罄兒急忙把手巾把子遞了過來。


    李鴻章笑著道:“你去吧,這裏不用你伺候了,我們爺幾個高興,你去陪丁香說說話吧。”


    罄兒轉身出了房間,盛宣懷親手把金色的西洋門鎖給插上,轉身坐到李鴻章身邊,楊士驤打開酒櫃,取出了幾個水晶杯。


    李鴻章微微皺眉道:“喝這個酒,還是大碗爽利些,這些水晶杯、玻璃杯還是配洋酒的好。”


    盛宣懷笑道:“中堂,你讓我到哪裏給你尋粗瓷大碗?這裏又不是淮軍的大營,大夥房裏隨便揀出個三千、五千個來。”


    李鴻章也是哈哈大笑道:“還是當年軍中的日子爽快啊,白天打仗,晚上喝酒,打贏了喝慶功酒,打敗了喝點老酒去去晦氣,反正是隨便尋個由頭就喝個爛醉。”


    幾個人都是湊趣的一笑。


    李鴻章倒了滿滿一杯,一飲而盡,笑容可掬的看著楊士驤道:“蓮府啊,你那個弟弟了不得啊!在袁世凱那裏搞了幾天的洋務參議,這洋務上的事情弄的頗是嫻熟。都學會利用洋人的報紙給自己樹碑立傳了。”


    楊士驤尷尬的一笑道:“中堂,莫要取笑了,他哪裏有那麽高深的道行啊!”


    盛宣懷抓起報紙看了幾眼,疑惑的念道:“日軍全軍被圍,幾次衝突不得破圍,士兵欲降,而將官不許,連殺數人,遂又決死衝擊清軍陣營,彈盡不得脫,死傷枕籍,將官命全體餘眾自殺```````這些小鬼子也是夠凶悍的,打不過就全體自殺?不過這沒什麽不對啊?難道當將官的對要投降的兵也殺不得了嗎?”


    李鴻章嘴角一撇,笑道:“杏蓀呐!虧你還是輪船招商局的總辦,老洋務了,對這個都不懂?西洋人以為彈盡糧絕之時,不許投降的行為是野蠻的。而東洋小鬼子殺士兵的行為,自然為西洋人不恥,而逼戰敗之兵自殺更是讓西洋人覺得驚異,報紙上譴責一下,沒什麽不對的。”


    楊士驤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好象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方道:“這些東洋鬼子不是自殺的,是,是被莊虎臣下令砍的頭!”


    李鴻章大驚失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片刻平靜下來,抿了一口酒,慢悠悠的道:“好!砍的好!這些倭人,都該殺!嗬嗬,估計這份報紙的內容又是令弟杏城的傑作吧?給姓莊的小子擦屁股?”


    楊士驤苦笑著搖頭道:“中堂,這次您可猜錯了,這些報紙的文稿差不多全是莊虎臣一手擬的,舍弟隻是潤色一二罷了。”


    李鴻章臉色一變道:“難道這都是莊虎臣的手筆?”隨即搖頭道:“他一個二十不到的毛頭小子,要說打仗嘛,憑著股血氣之勇打贏兩仗,這還是小可,若說這利用洋人報紙的手段,怕他還是沒有吧?你看看這昨天的這一張。”


    李鴻章抓起另外一份報紙,找了一下,指著上麵道:“你看看,這上麵,優待聯軍官兵,這是隻有通曉萬國公法的才懂這些的,這個也罷了,你再看看他對報社的記者講的話,西洋各國進入大清,原隻因義和團與教民紛爭,聯軍單為保教`````````他把國家之間的戰爭換了個名目,變成了團教之爭,而聯軍的目的則變為保教,如此一來,給洋人了麵子,又把朝廷給撇清了,而義和團興起,又因教會對教民管理不善而起,這樣就是雙方責任,團教各打五十大板,這樣洋人雖師出有名,但是也說嘴不得了,偏偏他還說的有憑有據,讓人批駁不得`````


    你再看看後麵,朝廷被迫宣戰是被諸大臣和義和團威逼,而太後無力控製局麵,這樣又把太後給摘幹淨了。這樣的手筆能是個二十不到的毛孩子的功力?他必是身後有高人指點,令弟的手段,我還是知道一些的,才具怕是不在你楊蓮府之下。”


    楊士驤搖頭道:“中堂錯了,舍弟的性子不要我說,中堂和杏蓀兄都是清楚的,最是心高氣傲不服人的,眼下把那個莊虎臣服的都五體投地了。他電報裏直把他誇的天上才有,地下全無,說這個莊某人不僅打仗的手段高明,居然還會講一口流利的洋話,對西洋的事情爛熟於胸,平日裏雖做不讀書狀,卻每每出口有佳句。”


    李鴻章沉吟了半晌,方道:“我原本以為,這莊虎臣和他老子一樣,是個能打仗的悍將,如果真如你說的,那就是個文武全才,且學慣中西?我大清怕是還沒有此等樣的人物吧?”


    楊士驤又搖頭道:“中堂又錯了,舍弟一天幾個電報,詳細的很,就說這次吧,莊虎臣殺了日軍俘虜,又向記者言說是被日軍長官逼迫自殺,這邊又在優待西洋俘虜,還在報紙上大談旅順日軍的大屠殺,這就是他一石二鳥的計策!一是向西洋各國宣示,我大清為文明開化之國家,二是顯示日本的野蠻。西洋各國一直視大清為野蠻國家,日本為半開化國家。他此舉的目的就是讓西洋各國以和日本聯手為恥,而現在聯軍中日本兵是最多的!他這分化聯軍,以夷製夷的手段,居然也是無師自通,中堂的衣缽怕是有了傳人了!”


    李鴻章沉默了半天,連楊士驤剛才連說了兩次的“中堂錯了”也不計較了。


    “蓮府,如果杏城的話沒有誇大,咳,他也不會誇大,他的性子老夫也是清楚的,哪裏肯平白的服人?這莊虎臣恐怕當的光緒朝第一能臣了!以剛剛及冠之年,就有這樣的心思計較,殊是難得啊!實在是大清的福氣啊!他此一番言論,摘幹了老佛爺的責任,洋人想趁機讓太後歸政,怕是也難了,這也是太後的福氣!這還是令弟的福氣,跟了個這麽個通曉世情的好孩子!你給杏城發個電報,讓他辭了山東的差使,袁世凱那裏也不要去了,今後就跟著這莊虎臣吧!”


    李鴻章滿滿的倒了一大杯酒,站起身來,哈哈大笑道:“來,為我大清出此能臣,為我淮軍、北洋後繼有人,幹了這杯!”


    三人頻頻舉杯,李鴻章喝的眉開眼笑。楊士驤卻心裏暗道:莫非中堂有了托付北洋給莊某人的心思了?若真是如此,我家這個弟弟那可是跟對了人啦!”


    盛宣懷猛然想起什麽來,放下酒杯道:“中堂,朝廷來電,問中堂,聯軍要求把娘子關的兵撤進山西,才許議和。太後和榮中堂拿不定主意,想問問中堂,這洋人的話到底信得還是信不得?”


    李鴻章絲毫不以然道:“洋人現在打不進娘子關,丟了臉麵,讓咱們撤軍,不過是要個麵子罷了,和議在即,聯軍還能真的殺進西安?滅了咱們大清朝廷,他管誰要銀子去?洋人的要求,我看,可以答應他,給洋人點麵子,將來談判桌上也好討價還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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