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虎臣心裏也是一陣莫名的痛,一個大男人要傷心到什麽地步,才能當眾哭成這樣,要多大的悲哀,才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孫教官蹲在地上,雙手深深的插在泥土裏,手裏抓著兩把土,一根還算青翠的草在指頭縫裏露了出來。


    “起來說話,也是個教官了,成個什麽樣子!”莊虎臣強壓著情緒,故意冷冷道。


    孫教官跪在地上,膝行幾步道:“大人,大人,求求你,把我派到最前沿吧!我要報仇啊!”


    孫教官聲音哽咽的哭訴著,周圍的人無不動容,莊虎臣的手也攥成了拳頭,牙齒磨的滋拉拉響。


    孫教官名叫孫明祖,祖籍是安徽人,父親是老淮軍的一個守備,他自小就跟著父親到了天津。甲午年的時候,父親死在了朝鮮,母親聽到這個消息,當時就一病不起,沒多久就也去世了。自己和兩個哥哥立誓要報仇,連三年的孝都沒守,哥哥就直接去考了天津武備學堂,自己晚了一年,也考上了。這次聯軍打天津的時候,兩個哥哥都留下保衛學堂,自己和其他的同學去了北京。一直也沒他們的消息,今天猛然聽見,五十八人全都殉難,當時就控製不住了。


    莊虎臣輕輕攙著他的肩膀,想把他扶起來,可是他哭得都開始抽搐,死活也拉不動他。莊虎臣也是難受,他一家可以說都是死在洋人手裏了,父親、哥哥三個戰死,母親也是因為傷心過度病死的,可以說也是間接死在洋兵手裏的。家已經破了,就剩下他孤單一人,換了誰,能承受的了?


    莊虎臣看著周圍的兵勇通紅冒火的眼睛,心頭一熱道:“弟兄們!洋兵害的豈止是孫教官一家?日本人在旅順,把全城殺的就隻剩下三十六個搬屍首的,三個月前,俄國鬼子在東北海蘭泡,把當地的百姓都趕到江裏,幾千口子都活活的淹死!”


    陳鐵蛋知趣的搬了把太師椅,莊虎臣跳到椅子上繼續演講。下麵的兵勇聽著這些從來不知道的事件,集體的沉默,但一個個拳頭都攥的緊緊,眉毛擰成疙瘩。


    沉默,還是沉默,中國人習慣沉默,靶場上千人的沉默讓空氣都凝滯了。大山從來是沉默的,但是當岩漿噴湧的時候,熾熱的紅色會點燃一切,會淹沒一切,沉默不代表麻木,沉默是一種無聲的力量。


    莊虎臣本是一股血氣翻湧,說著說著,越說越冷靜了。士氣可用啊,看著下麵的人,空氣都為之一冷,殺氣,這就應該是殺氣吧?如果現在有洋人出現在眼前,估計馬上就被這些沉默的人撕成碎片!雷納今天沒來,這老鬼子命真好啊,上次黃蓮聖母拿彈頭當暗器,居然打在十字架上,今天又剛好沒跟著自己到靶場,看來,他那個主還多少管點用,起碼知道讓他出門前看看黃曆。


    “弟兄們,咱們身後就是山西,你們大部分是山西的子弟吧?還有些是陝西、甘肅的人。山西後麵是陝西,再過了就是甘肅!哪個要是能眼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人挑到刺刀上,心裏不疼,本欽差發路費,讓他滾蛋,哪個能親眼看著洋兵欺負自己的老婆、妹子,自己不難過,老子也發路費,趕緊滾蛋!別在這裏惡心我!”莊虎臣越說越起勁,拚命的煽風點火。當年被忽悠的聽了幾節傳銷課,幾千塊買個搖擺機,現在終於把本錢撈回來了,自己都覺得說話象那個傳銷老師了。


    “大人,別說了!宰了那幫不是人養的洋鬼子!”


    “殺光他們!”


    “大人,隻要您一句話!咱們現在就殺到北京城去,也別在這裏等了!熬煎死我了!”


    沉默一旦被打破,就是凶猛的咆哮。上千張嘴的呐喊匯成了滔滔洪水,滾滾岩漿。


    莊虎臣等了好半天,下麵才稍微平靜了一點,雙手下壓示意安靜後,問道:“洋人欺負我們,靠什麽啊?”


    “聽說他們槍炮厲害啊!”


    “還有嗎?”莊虎臣又問。


    “別的好象也沒什麽了吧?”下麵的兵丁也想不出洋人到底厲害在什麽地方。


    莊虎臣指了指他們手裏的槍道:“你們手裏的不是洋槍?告訴你們,你們用的是全世界最先進的洋槍了,連洋兵自己都沒舍得用上,朝廷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大炮,咱們大炮少嗎?你們看看,陣地上到處是大炮,都是最好的洋炮!打洋人,不是憑嘴說說就好使的,得有真本事!”


    “大人,要什麽樣的本事能殺洋人?俺家是屠戶出身的,俺會殺豬,中不?”一個十六、七歲河南口音的兵滿臉的天真。


    靶場裏當時就是一陣哄笑,弄的那個小兵臉都紅了,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莊虎臣一挑大指:“說的好!你既然殺過豬,說說,殺豬要怎麽殺?”


    小兵紅著臉,連說帶比畫講了半天殺豬的程序,莊虎臣聽的饒有興趣。


    “說的不錯,殺個豬都得有個章程,洋鬼子不是死木頭,你想怎麽砍怎麽砍,那是不成的!”莊虎臣突然臉色一沉道:“你們的槍能打準嗎?你們的戰壕夠深嗎?你們埋伏的時候能三個時辰在大雨裏不動嗎?做不到這些,打洋人?送給洋人殺還差不多!洋人也是一個脖子扛個頭,手裏的槍也不比你們的好!人更是比咱們中國少的多,可是為什麽洋人就能在咱們的地界橫行?人家靠的就是每天流汗訓練!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兵勇們都在偷偷的咀嚼著這句話,默默的品味。


    莊虎臣臉色猛然由嚴肅變的詭秘的笑容,問道:“殺洋人領賞,願意不願意?”


    “願意!”異口同聲的叫道,聲音太大,把莊虎臣嚇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莊虎臣笑道:“願意?告訴你們,打贏了這一仗,什麽賞都有,打敗了?本欽差被朝廷摘了脖子上吃飯的八斤半,你們還想領賞?到閻王爺那裏找我討吧!不過,那會,隻能打發你們點元寶、紙錢了!”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哄笑。


    莊虎臣跳下椅子道:“現在,全部練習射擊!五十人一組,每組的前三名,賞白銀二兩,後三名,嗬嗬,賞軍棍十下!去吧!”


    一千多人悄然的散開,沒有人說些什麽怪話什麽的,都按照自己的營伍,編了組,靶場裏不多時又是槍聲一片,但是沒了剛才的嬉鬧,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肅穆。


    莊虎臣滿意的一甩衣袖,背著手出了靶場,心裏暗暗得意,現在真的是軍心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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