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金錢莊”的二堂外麵是個十多丈見方的場院,院子裏擺了三十多桌。從早上辰時開始,流水席麵就不斷事的往上端。趙馭德見人都陪笑臉,三天下來,臉都笑麻木了,想不笑都不行了。莊虎臣也隻好親自出麵支應客人,也是笑的腮幫子疼。現在實在受不了,躲到內堂不出來了。


    滿院子的紅頂子、水晶頂子、泥金頂子,各式的飛禽走獸補子,搞的這裏好象是個萬獸園。祁縣幾大飯莊子的廚子都被請來,川魯徽粵,水陸珍饈,不要錢的往上端。小二手托著紅漆木盤盛著菜,打著旋穿梭在人群裏。頭一群人吃得打著飽嗝,晃悠悠的走了,另外一幫又來了。禮賓台的登記賀禮的簿子已經是第三本了,隨駕的官員還有山西各大商號、錢莊、票號有頭有臉的都來了。


    一個穿著白鷳補子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慢悠悠的走進來,到禮賓台前,端端正正的用小楷寫了個:直隸候補知府湯竟軒六兩。在滿篇的都是幾百兩、幾十兩,太穀三多堂曹家送了三千兩的賀禮也在這一頁,在這滿當當的一張紙上,倒是他這個六兩顯得格外的醒目。


    禮賓台負責接待的小廝詫異的看著他,湯竟軒白皙的臉皮一紅,扭過了頭,假裝沒看見。院子裏的桌子已經是基本上坐滿了,找了半天,才發現在左邊山牆根上有一桌還有空位,就徑直走過去坐下。


    這一桌坐的都是甘肅綠營的幾個武弁,穿的都是犀牛、熊羆、飛天彪之類的補服,左右不過是些參領、佐領、千戶、守備之流。湯竟軒找了個位置坐下,也沒人理他,一群人正在噴著唾沫說葷段子。


    一個臉黑的在晚上都看不清楚眉眼的男人蹲在椅子上,往嘴裏罐了一杯酒,然後又用筷子把一個蹄膀上麵的皮都給掀下來塞進嘴裏,一邊嚼著,一邊口齒含糊的問道:“我說毛臉,聽說你討了個山西的小老婆?山西哪裏人?”


    那個叫毛臉的男人是個滿臉落腮胡子的年輕人,看臉頰的上半部,應該是不超過二十五,但是一臉的連麵胡須,讓他粗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感覺。他把嘴裏的菜猛嚼了兩口咽下去以後,才說道:“山西大同,唱蒲州梆子的!”


    “呦喝!你小子有福氣啊!山西大同的女人可是出了名的,多少京城的大人都到那裏討姨娘啊!嗬嗬!怎麽樣,重門疊戶的滋味不一般吧?”一個瘦的皮包骨,臉上灰青青泛著煙容,穿著犀牛補服的男人一臉詭秘的笑容。


    “什麽叫重門疊戶?”一個穿熊羆補服敞著懷的男人問道。


    “嗬嗬,這個你得問毛臉了,他最清楚!”滿臉煙容的男人笑的更加詭異了。


    一個十六、七歲戈什哈打扮的半大小子也湊過來問:“就是啊,大人說說,什麽叫重門疊戶!”


    “回家問你媽去!滾蛋,小孩子湊什麽熱鬧!”滿臉煙容的男人不耐煩道。


    “二蛋,我操你大爺的,什麽玩意兒!”毛臉也不生氣,隻是指著他的臉笑罵。


    毛臉看著那個一臉煙容叫二蛋的人,然後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一隻腳踩到了椅子上,對著滿桌人道:“哎,哎,我給大家講個笑話啊!瞎子公公和啞巴兒媳婦的故事,大家聽不聽?”


    “聽,聽,你講!”滿桌人都知道要有葷段子出來了。


    “話說啊,以前有個瞎子公公,他有個兒媳婦是個啞巴!這啞巴媳婦不光啞,腦子也不太靈光。有一天,屋子外麵有人放鞭炮,還吹嗩呐!這瞎公公就問了:這是誰家娶媳婦呐?兒媳婦就趕忙跑出去看,看完了,回來不知道怎麽說,你想啊,那啞巴怎麽說啊?”毛臉故意賣著關子。


    一夥子人聽得來了興趣:“快說啊,快說!”


    毛臉喝了杯酒,又夾了一筷子的燒肉,半天才道:“這兒媳婦就把公公的手放在自己的這個地方!”作勢用手在胸膛上比畫了一下:“公公恍然大悟,哦,是二奶奶家娶媳婦啊!”


    一群人沉默了瞬間,哄堂大笑,引得其他桌的人都往這裏看,他們卻渾如不見。


    “接著說,接著說,毛臉,你他娘的別賣關子,快點!”


    “那公公又問了,是二奶奶家的誰討老婆呢?啞巴媳婦就趕快又跑出去看,回來以後啊,又想了半天,就用手抓住了公公的那玩意兒!”毛臉又是喝了杯酒慢吞吞的道。


    “這下瞎子公公就又明白了,哦,是二蛋啊!那二蛋娶的又是哪個姑娘啊?”


    一群人都不言語,看著毛臉,聽得入神了,連湯竟軒也聽得津津有味,筷子裏叨的雞腿也忘記往嘴裏送了。


    “這下,那啞巴媳婦就又跑出去看,回來以後,想了半天,就把公公的手啊,放到了自己的那個地方!”毛臉壞笑著往兩腿間比劃了一下。


    “公公終於全弄明白了,原來二蛋娶的是後屯的小鳳啊!”


    “小鳳?小縫!哈哈!”一桌人明白過來,哈哈大笑。


    “慢著,二蛋,小鳳?哈哈,二蛋,你媳婦不就是叫小鳳嘛!原來你媳婦是後臀的啊!”一個穿著虎插雙翅飛天彪補子的中年人笑的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指著叫二蛋的人,後臀二字咬的是格外的清楚。


    滿桌人這下可是笑翻了,嘴裏的飯菜噴了一桌子,連湯竟軒手裏的雞腿都被噴上了殘酒。


    二蛋拿別人開涮結果被弄了個紅臉,都是彼此笑鬧慣了的,也不真的生氣,端著酒碗就往毛臉的嘴裏灌。湯竟軒看著自己的官服上被他們噴上的穢物,一陣惡心。丟了手裏的筷子,從懷裏掏出個舊的發黃的絲帕子擦了擦手,又把衣服上揩幹淨,隻是前襟上一個水印子弄不掉。


    “哪位是直隸來的湯知府?”陳鐵蛋從後堂裏走出來,扯著嗓子喊叫。場院裏亂哄哄的,聲音稍微小點就誰也聽不見了。


    湯竟軒連忙上前道:“下官就是!”


    陳鐵蛋打量了他幾眼道:“我家大人在後堂等您呢,湯大人請跟我來!”


    “那就謝小哥了!”湯竟軒抖抖擻擻的從荷包裏摸出一塊洋錢道:“這個是下官給小哥買茶喝的!”


    陳鐵蛋微微一笑道:“這個我可不敢收,我家大人知道,是要扒了我的皮的!”


    “下官也知道是太少了,等將來,下官是有情後補!老水牛吃豆芽,好歹也算是個菜,這個,您收著!”湯竟軒一臉的尷尬,把洋錢往陳鐵蛋手裏塞。


    陳鐵蛋變了臉色,低聲道:“大人要再這樣,就是要砸小的飯碗了!我家大人的規矩大,小的是真的不能收!”


    湯竟軒給也不是,揣回去也不是,楞了半天,訕笑道:“莊大人果然好門風啊!下官佩服的緊啊!”


    “大人,別耽誤了,我家大人還在等您呢,別讓他等急了!”


    兩人結伴進了內宅的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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