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之後,本王必將入主東宮!”這是平王李隆基所句話。說這句話時,京城的局勢乃是東宮之爭幾近白熱化之時。那個時候趙王殿下利用太平公主的影響力,大肆拉攏京城的宗族世家,朝臣權貴,大有成為太子殿下之勢;而也是那時,平王李隆基卻是日日笙歌,歌舞不休。但偏偏他卻說出了這樣一句如此自負的話來。


    “大唐,又有禍起……”這是平王李隆基所說的第二句話。說這句話時,乃是張宏第一次早朝剛剛得知趙王殿下小恙在身之時,那個時候張宏尚且不曾將趙王殿下的小恙放在心上,他隻是很理所當然的認定著平王李隆基的這句話乃是指向東都洛陽。


    畢竟,從京城的局勢看來,平王李隆基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都不具備半分優勢,而聯係到他的第一句話,則很輕易的便讓張宏想到了東都洛陽很可能便是平王李隆基爭奪東宮一位的切入點。


    再加上範慎曾經提醒過張宏的洛陽一事,都是讓張宏不可避免的認為平王李隆基所言的禍事,大抵便是東都洛陽那處的事情。


    然而,在此時,這先前所有的推斷卻因為高不危今日帶來的這樣一個絕對是令人驚駭失色的消息徹底被推翻了過去!即便張宏再如何的洞察力強悍分析力令人動容,卻也依舊不可能猜測得到,原來平王殿下所言的禍事……卻根本並非那洛陽之事!


    大唐的禍事……原來指的乃是趙王殿下一病之事!


    ……


    在這長安道上,任他繁華依舊人頭簇簇,喧囂鼎沸,張宏卻是怔怔的站在這處,充耳卻聞不到任何聲音!他隻覺頭腦一陣空白之下,便連手足也都是冰冷至極!在這個時候,他哪兒還有先前在那雅舍內時的半分醉意?


    深深的吸了口氣,再長長的吐了出來,張宏強自平定著他胸中的驚駭,以一種大毅力強迫他在這個時候保持著冷靜。事實上張宏也非常的清楚,在這個時候他若是不能冷靜下來,那接下來他將麵臨地必然是一個萬劫不複的局麵!即便趙王殿下陡然病倒這一件事情表麵看來似乎與他扯不上關係,可其實他這個一直搖擺於李唐皇室而立場始終不夠堅定之人,卻定然乃是最為敏感之人。任何事情他都休想脫開幹係!


    將指甲掐進了肉裏,那指節泛白到毫無血色。張宏努力的想著,他便在這長安道上失態而陷入了沉思,他在想著平王殿下所言的禍事,到此時已然能夠斷定這禍事並非是指東都洛陽那處的事情之時,張宏便不得再去考慮:若平王殿下所指的禍事不是東都洛陽,那範慎所說的東都洛陽那處又究竟生了哪些事情?妖妖,李挽良,焦王那些人在洛陽,又究竟醞釀著什麽?


    這個問題。張宏隻是淺嚐則止。他在腦中過濾了這個問題。將這個疑問壓在心中之後。便很快放棄了思考這個問題。因為他很清楚在趕去了洛陽地楚圖沒有任何消息回報之前。他再也不能隨便去推斷東都洛陽地事情。這個時候。誰又能輕易揣測東都洛陽那處地事情是否與東宮一事有著牽連?


    放下了這個問。張宏便又開始思索著平王殿下那前後兩句話。他想著。忽然猛地心神一緊。陡然而意識到了一件無比重要地事情。


    “春闈之後。本王必將入主東宮!”口中下意識地重複起了平王李隆基地這一句話。張宏突然意識到在平王殿下說這句話時。也便是那等局麵之下。他地自負。他地無比肯定!可那個時候完全處於劣勢地平王殿下憑什麽自信?他又為什麽能夠在日日笙歌之下。依舊無比自負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隻有一個可能。答案也隻能有一個!


    他那個時候便知道了今日地這些事情。平王李隆基早在月前張宏剛從江南道回來之時。便能知道春闈之後。趙王殿下會病倒地這件事情!


    可他……為什麽會知道?


    ……


    “大人,不是您想象中的那樣。”興許是張宏無意識而重複的李隆基那一句話讓高不危猜到了他心中的假設,在這長安道上,他二人顯然都是忽視這場所是否合適來討論這些事情,幾乎是張宏地那個猜測剛剛浮現在心頭,高不危便忍不住脫口道了這麽一句!


    張宏眼神一緊,他緊緊的眯起了眼睛,平視著始終站在他身旁地高不危,忽然覺得似乎這時的高不危比他要鎮定太多了,而高不危地麵上同時也還有些反常的……興奮之色!


    高不危究竟想到了什麽?他為何能夠在這麽短地時間內將最初之時的震駭很快轉化成為了鎮定?這個問題張宏沒有在意,隻是在高不危言罷,張宏便隨即沉聲冷冷的問道:“我想到了什麽?”


    他自己想到了什麽,卻要反問他人,這或許有些不可理喻,但其實這也隻是因為張宏此時的緊張,他這一個問題也是很幹脆的暴露了他心中的那些……不自信。


    也是,在趙王殿下突然病倒而莫名其妙的推翻了他先前所有的推斷之時,張宏很難再相信他的推斷分析。況且,他本身便是一個多疑的人,而一個多的人則會下意識的捕捉任何一個問。


    好比如此時高不危的這些反常,雖然張宏不曾放在心上,但他依舊很自然的問了出來。


    高不危或許並沒有察覺到大人的這些反常,他隻是覺得口中一片苦澀,這苦澀甚至讓他在開口說話之時也是苦澀無比,他無力的笑了笑,很難看的樣子:“藥王門的那些事情……在下也是知道的。大人您是否是在猜測著


    下這病,乃是牽涉到了與平王李隆基一直有著暗中往王?”


    張宏不曾言語,他緊緊的攥著袖角而抿唇,神色陰冷全然。


    “平王殿下……乃是一個雄才偉略之人,這一點想必大人也能肯定。似平王殿下這等人,怎可能在這等局勢下做出這樣的事情?”高不危繼續言著,他不是在為平王解釋,隻是很客觀的為張宏捋清著思路。


    兩個人,張宏在此時已經有些亂了分寸,他確實是因為趙王殿下這一病而受到了驚駭,這種驚駭在此時最須要保持冷靜之時無是致命的。所幸,高不危尚能保持著冷靜。這倒完全是因為,與張宏這個不折不扣的局中之人相比,高不危已然可以算得上是個局外之人了,而局外之人往往都能比較客觀著。


    ……


    當年,太宗皇帝為繼帝位而弑兄逼父。而張宏卻知道,平王李隆基一向最為崇敬的人,正是那太宗皇帝,這一點從當年韋後一事,平王李隆基將突入點選擇在玄武門便可瞧得出端倪。那這樣地話,似乎弑兄這件事情,平王殿下也是做的出來的。


    可眼下這等情況卻與當年太宗皇帝弑兄之時的情況截然不同。


    太宗皇帝玄武門之變時,朝廷上下民心所向都是傾向於太宗皇帝,那個時候的百官眾臣幾乎都是太宗皇帝的嫡係。而此時的平王李隆基卻根本不能與當時的太宗皇帝相比,論朝廷百官所向,李隆基當然是遠遠不能與趙王殿下比肩。所以這麽一來,他便不具備了那等地大趨勢。


    以平王李隆基的心智謀略看來,他定然也能意識到這一點,因此,他便不可能效仿當年地太宗皇帝,他若是效仿了……下場必然極其的難看!


    張宏一瞬間便想清了這些,高不危那客觀的言語也確實是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推翻了這個猜測,那對於李隆基是如何能夠在那麽早之時便料定今日趙王之病,張宏是再無任何頭緒可言了。他也是直到此時才意識到,原來對於皇室間那些大人物的行事,動態,他了解地……遠遠不夠!


    “我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此事摸個清楚!”幾乎是咬牙切齒,張宏狠狠地言道。


    高不危陰沉點頭,他當然知道這件事情其中所包含的那些緣由對於大人的重要性,這不僅僅關係到東宮一事,更是牽涉到張宏日後行事的關鍵,若是此事不能摸的透徹,那日後……張宏便也再不能做出任何選擇!即便此事最終能夠不牽連到他,可他依然會失去麵對那些大人物的勇氣,甚至更有可能讓他在日後寸步難行!


    李隆基為何能夠事先知道今日地這些事情絕對是一個大關鍵!


    “我這便去一趟公主府。”長安道上喧囂依舊,在張宏與高不危二人沉默了許久之後,張宏終於邁開了腳步。從這一點便可看出,與先前的驚駭微有亂了分寸地少年相比,此時的張宏卻是逐漸回複了他以往地從容,雖然仍是有些牽強,但他好歹是徹底冷靜了下來。


    聽聞大人這一個決定,高不危下意識便想要去阻止。他當然知道大人在這種情況下去往公主府可能會麵臨著什麽。


    與高不危相比,張宏算得上是個局中之人,可再與張宏相比,那麽一直以來都是竭力支持著趙王殿下的太平公主,當然是個徹徹底底地局中之人。張宏在此時聽聞到這一消息尚且驚駭到這等地步,那太平公主又該會是何等的反映?


    這不難想象,即便太平公主那個女人再如何的城府深測,卻也必然不能坦然對待這一件事情。所以說,此時的太平公主府絕對是最為危險的地方。


    再加上張宏在平王,太平公主,皇帝陛下等人之間一向都是立場不夠鮮明,那此時張宏在此等情況下身臨公主府,可想而知,太平公主殿下極有可能會牽怒到張宏,就算她以往再如何的欣賞這少年,可與眼下這等大事相比……那些欣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況且,這些時日來,屢屢找借口忙著春闈一事的張宏都是在推辭著太平公主府的傳言;而這會兒出了事,張宏卻又主動想到了公主府,那太平公主殿下……也絕對更有理由牽怒到張宏。


    這所有的原因便決定了張宏此時前往公主府的處處危機,這些高不危能想到,張宏自然也能想到。


    故此,高不危也是在下意識想要去阻止之前便放棄了他的阻止,他當然知道在這時無論如何大人都很有必要先到公主府那處探探情況,即便再如何的危險,他也不得不冒險而去!


    這並非劍走偏鋒,而是已經推斷錯了先前所有事情的張宏,在此時所必然要承受的一個風險;他可以推斷錯一次,卻根本不能再推斷錯第二次,這畢竟都是直接牽涉到他下一步走向的問題,若再出任何差錯,則一切……皆晚矣。


    再來說,若能在第一時間摸清楚這所有事情地關鍵,那對張宏日後的事情來說絕對是一個大躍進式的進步,他也完全能夠憑借此事中先察先知,將以後的事情滴水不露的安排,進行下去,繼而爭取到不可估量的利益。


    總的來說,這一趟公主府之行,大抵是有著那麽幾分鳳凰磐涅的意思。


    ……


    “你即刻回府,無論如何都要聯係到東都洛陽,楚圖也好,妖妖也好,我都必須得知道他們地動向!”張宏走了幾步,回頭又猛然吩咐了高不危如此一句。


    這一句卻是讓高不危腳下一頓,隨即緊趕幾步追到張宏身旁,有些為難道:“怕是


    難,大人您想必也知道……”


    這便又是另外一個問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在範慎範公子那一次張宏春闈之時,從東都洛陽趕回來預先跟張宏說了那樣一句話之後,便再次消失了蹤跡。而隨後察覺到洛陽有變的張宏又派了楚圖親自趕去洛陽試圖尋找妖妖,以及了解洛陽那處地情況之後,卻是連江南楚氏的世子,楚圖……都隨之消失了蹤跡。跟張宏的京城這處,也再沒有了聯絡。


    誰都不知道洛陽那處究竟生了什麽事情,張宏也根本揣測不出洛陽那處的事情為何能夠讓楚圖,妖妖這些人一個接一個的失去蹤跡!即便現如今地張宏掌握著不少情報來源,卻也隻能大致了解到,洛陽那處似乎是有著一股極為強悍的力量在阻擋著外界地聯係,隻要入了洛陽城,便再也不能傳遞消息出來!


    當然,這並不代表著妖妖,範慎等人便會有著極大的危險,張宏也根本不會擔心楚氏世子,以及有著常霸,紅鞋子在手中的妖妖會遇到任何不測。他們不會是退不回來,也隻能僅僅是因為那處的事情,可能真的麻煩到他們不能退回來。


    “無論如何!”在高不危說完之前,張宏便沉聲又道了一句。


    高不危何曾見過這少年狠的時候?以往地張宏那是一向微笑連連,對府內的下人都是三分尊敬,更何況是對這個一向被他視為左臂又膀地心腹之人?所以說,此時的高不危倒也知道,這少年怕是真地因趙王殿下病倒此事而了狠!


    沉默應了下來,高不危心中並無不快,他自然也知道在京城這時生了此事之時,東都洛陽的那些人,大人是必然須要聯係上地。


    或許是察覺到了先前那一句的不和善,張宏在沉聲之後,緩和了神色,他確實是察覺到他今日情緒有些……不太對。因此,他歎了聲,隨後溫聲又道:“若是有些困難,便去召回柳傳昌身旁的那些人,讓他們去聯係上楚圖。”


    柳傳昌身旁的那些人,便是楚圖身邊的楚氏死士楚一等人,這也是最初回京之時,張宏擔心柳傳昌會在公主府那老狗的壓力下受到壓軋而刻意留在他身邊的。


    高不危沒有再提出異意,他二人便順著這長安道往前走著……


    “回府之後,記得跟我阿娘說一聲,便說她的兒子現如今乃是朝廷五品大員了,總是有些事情須要辦完才可以回去的。”在長安道通往王府胡同以及公主府的岔路口,張宏強自微笑著又交代了高不危一句。


    他當然知道這個蹩腳的借口肯定能夠讓阿娘寬下心來。


    自此,高不危這才算是完全放下了心了,他看著這少年,忽然覺得心中莫名的有些欣慰。


    在突然生了這麽一件驚天之事的時候,這少年依舊能夠記得家中阿娘,這不僅僅是說明了阿娘的重要。更能說明這少年心態的強悍,這麽一句安慰阿娘的言語,其實也在另一種程度上安慰了高不危。


    京城局勢十分的不明朗……這等的風雨飄搖之下,張宏依舊能夠記得安慰他身旁的那些人,這一點,很讓高不危欽佩不已。


    而這些卻還是讓高不危欣慰地最關鍵的所在,最關鍵的是高不危知道,在這個時候,大人……已然又是了大人,他還是那個從來都是從容自若,萬事皆有分寸的清秀少年郎!


    “遵大人吩咐。”高不危恭身,很難得的擠出了些笑顏,他很相信,此番前去公主府,對於張宏來說的那些危機……都不會再是危機。


    而隻能是個轉折。


    …


    太平公主府。


    從得到了趙王殿下突然病倒那一消息起,太平公主殿下便再沒有半分心思在那後花園中賞花遊玩。那一刻,當所有的官員都跪在了她的身前,當趙王殿下身旁地那些官員也都一個個回稟了殿下病倒一事確屬實情之後,太平公主殿下便當即寒著那張顛倒眾人的絕世容顏,擺駕公主府正殿之中。


    此刻地公主府正殿,除了已然回複清冷神色的太平公主殿下之外,這殿中跪著的倒也再無許多官員,而太平公主麵前倒也隻剩下吏部尚書岑羲,禮部尚書崔緹,禦史大夫竇懷貞,羽林大將軍常元楷四人。


    便連那位一向都站在太平公主殿下陰影中的老狗王公公,在今日也不曾被太平公主喚至殿內。


    殿內,一片死寂,沒有人敢說出任何一句話來,即便那一向城府浩瀚到完全無跡可尋的太平公主殿下此時已然是神色如常,但卻依舊不能讓殿下跪著地這四名大唐權臣心中坦然。


    這四人,都是十分的清楚趙王殿下這一病,對太平公主意味著什麽……那並不是趙王殿下很有可能會退出東宮之爭這麽簡單地一個問題。


    片刻不停燃燒著的香銘徐徐的冒著青煙,那煙繚亂了那張妖媚絕世的容顏,似乎她便是那夢境中的女人,她緊緊的抿著薄唇,光潔如玉地額盼泛著褶褶輝澤,美麗接近聖潔,但那聖潔中卻分明透著許許多多的寒意,令人不敢直視。


    良久。


    這殿外終於傳來那聲音,而這聲音也終於是讓始終跪在地上地四位手握大唐權勢的官員長長地吐了口氣。


    吐了口氣,並不意味著他們便是鬆了口氣,而僅僅是說明先前那殿內的沉寂……已然是讓這四位平日裏任何人都不敢輕視地官員,在以前完全不敢大口呼吸。


    “回殿下,三位禦醫皆由趙王殿下府上回轉。”殿下那宮人聲音尖銳,但卻明顯有些戰戰兢兢,在這一日,太平公主府上


    有一個人能夠完整且正常的說出一句話來。


    先前在後花園,一口氣杖斃的四名宮人……死的很有警示。


    “傳。”聲音清澈明亮,並且有些堅決,渾然不似往常那般的媚柔。太平公主緩緩斜坐了身姿,她單手撐著一頭的黑亮,望著殿下魚貫而入的三位禦醫,神色漸漸緩和。


    禦醫入內,三個人從入殿到跪倒在四位大人的身後這過程間,沒有一個人敢抬頭去看向那個女人。


    跪在最坐側的那一位胡須花白,頭花白年歲最為老邁的禦醫率先開口,他的麵上全是皺紋,擠在一處完全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跪倒在那處,蒼老的聲音下卻反常的透露著陰沉的意味:“回公主殿下,趙王應是患了寒熱之症……此症來的突然,委實難以診治,然……我等卻能斷定,此病,乃新疾。”


    “新疾?”太平公主揚了揚唇角,她在這時居然笑了起來,隻是這笑,在那一雙透露著寒意的鳳目之下顯得有些不太柔和:“直接言來,尚須多久才能療養得好?”


    “怕是……不好診治。”跪在最中那年歲稍微年輕一些的禦醫接口,不過能夠爬到今日這地位,以及他本身對醫術的鑽研程度卻早已讓他看起來蒼老的並不亞於左側那位。


    同樣的,這位禦醫言語中也是有著陰沉的意味。其實這三位禦醫跪在那一處,雖然都是從事著治病救人的行當,但卻都是讓人覺得不太舒服,似乎常年與各中藥材的打交道之下,都讓這些人身上多了出說不清楚的陰沉之意。


    “爾等三人,可是同一意見?”太平公主又笑了笑,卻是笑出了聲音,那笑中透著滑稽,透著萬般的嘲諷,似乎她原本就是在欣賞著一場蹩腳的小醜表演。


    三位禦醫同時俯下了身子,這三人……顯然意見一致,他們沒有惶恐地意思,也沒有瑟瑟抖的作態,隻是一味的陰沉著。


    陰沉,或許隻是因為他們已然很清楚他們的下場,而那樣的下場早已讓他們再沒有半分試圖反抗的。


    殊死如歸,便是如此。


    果不其然,在太平公主殿下又是笑了笑之後,那個正是失笑的女人卻突然緘了口,隨即猛然睜眼之際,麵上再無笑意,眼中全然乃是冰冷的意味,她看著那三位禦醫,不屑道:“寒熱之症?這暖春之時,哪能說寒熱便寒熱?來地如此急?卻又如此頑固?”


    “庸醫,說的便是你這三人吧。食朝廷俸祿,卻半點事兒都不能做,養來何用?”太平公主冷冷地言著,她這話語雖輕,卻是讓殿下那四位大人額上一片冷汗。


    “拖出去,杖責七十,若能不死,逐出長安城,棄之郊外!”


    這是第三批禦醫了,這等的下場似乎已經足以讓這四位權臣習慣接受,可分明這四人卻根本接受不了。


    殿上的那個女人依舊平靜著,她絕世的容顏……依舊美麗的一塵不染,不帶半分煞氣。


    可這殿內地四人卻都知道,此時的太平公主殿下愈平靜,她心中地寒意便愈盛。


    三名禦醫很快便被拖了下去,這結局興許也是他們所知道的,所以這過程中並沒有任何一個禦醫哭嚎求饒,他們的陰沉……甚至已經可以說是可怕。


    哀大莫過心死說的怕便是如此。


    然而,在那三位禦醫被拖下去之時,四位大人中膽子最大的那個,羽林大將軍常元楷卻是微皺了眉。


    這殿內,或許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去注意那接二連三被拖出去杖殺的禦醫,但他卻注意到了,這麽幾批來地禦醫,卻是無一例外毫不懼死,他們在被拖出去之前,甚至根本沒有恐懼的意思。


    視死如歸地人不是沒有,但死的這麽平靜,這麽冤枉,卻依舊能夠保持著不動不哭,便有些反常了。而這還不算是最反常地,最反常的是……這幾批禦醫無一例外都是如此地視死如歸!


    “商量好的視死如歸嗎?這些禦醫……也確實是太過蹊蹺了些。”這個念頭,常元楷隻是藏在了心中,但並沒有說出來。在這種情況下,除了他,似乎也根本不會有人去刻意留意這麽幾個無足輕重的小小禦醫。


    ……


    “本宮的幾個……好侄兒。”一手輕挽著那一頭烏絲,太平公主殿下極具諷刺意味的笑了笑,這個一向都是自負在骨子裏的女人,笑的極為真誠,便連鳳目中也是掩飾不住的讚歎之色。


    她笑的自然,似乎是渾然不覺她今日在不到半晌之時,接連杖斃了十數條人命。


    沒有人敢接口,因此在此時這殿內的四人都很清楚生了哪些事情。


    便在此時,也是這大殿又將回複先前那等死寂之時,殿外卻又是來人傳話,傳話之人顯然是極為年輕,聲音尖銳但卻清澈幹淨。最難得的是,在今日這等氛圍之下,此人居然還能保持著平靜的聲音。


    “稟公主殿下,狀元郎……張宏求見。”


    ……


    張宏。


    這個名字落在殿中很快便引起了許許多多的反映,先是那崔緹皺了眉,然後冷笑,似乎已然是預見了那個可惡少年的悲慘下場;隨後便是岑羲的愕然,顯然是因為這個一向都是公主府第一清客的大俊傑也根本猜不到這少年主動前來撞這等晦氣,乃是何意,尋死麽?


    至於竇懷貞,則便是徹徹底底的不屑了,他當然知道那少年今日前來所謂何事,這是這少年膽子實在太大了些;而這四人中,反映最好的當屬羽林大將軍常元楷了,常元楷在江南道時與張宏


    觸,並且配合著做了一些事情,所以他很清楚這個少遺策,因此,在這一日,他依舊相信這個少年來的很是應該,所以他不動聲色。


    太平公主殿下明顯也是沒能料到這少年居然還敢來,以往傳喚了那麽多次,總是被諸多借口推辭,今日卻突然是來了……不得不說,這少年實在是太大膽了些。


    可是,便連太平公主也完全沒能覺察到,在她聽聞這少年那聲音之時,她心中的好笑倒是更要多過於好氣。


    ……


    張宏垂入殿之時,便正好看見的是太平公主那一副好氣又好笑的神情,這讓他狠狠的鬆了口氣,多少也能覺察到……太平公主似乎並沒有牽怒於他地意思。當然,原本也不能牽怒於他。


    不過,這些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張宏察覺到太平公主殿下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勃然大怒之色,他覺那個高不可仰的女人仿佛並沒有因為眼下這件事情而怒不可抑。這肯定是極為不正常的,因為張宏很清楚的知道,這一件事情可能會為她帶來怎樣的致命打擊。


    “難道,她已然是有了對策?”懷著如此想法地張宏坦然上前,很自覺的走到那四位跪在地上地官員身後,恭身向太平公主殿下見禮後,便順勢要跪倒下去。


    以往不跪,那是因為他並沒有朝廷官員的身份,他可以與太平公主沒有那些層次的避諱。可現如今不同,他這個大唐的官員,但凡見到皇室李姓之人,可依規矩來說,都是要下跪的。


    然而,沒等他跪倒在地,太平公主殿下便微微皺了眉,擺手言道:“本宮知道你一向最不喜這些煩瑣禮節,便就罷了。”


    驚詫滿殿。


    沒有人能想象在太平公主如此陰冷之時依舊能夠這樣地去優待這一個少年,而也是太平公主殿下這一句隨意之言,很清晰的讓殿下四位官員意識到,這少年在太平公主殿下地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


    他四人,完全不能比擬。毫無疑問,也是太平公主殿下的偏袒,讓這殿內那三位官員,對這少年的怨恨,莫名其妙的又增加了不少。


    張宏依著太平公主殿下的吩咐沒有跪,說實在地,即便得到了如此的優待,但他依舊沒有半分地喜悅,他的心中反倒更沉重了一些。


    太平公主地優待當然是更可以安他的心,可以讓他不必擔心今日便會遭遇不測,可這同時卻也證明了,這個女人地心性絕對稱得上是八風不動。


    便連眼下這等事情都不能讓太平公主殿下有任何慌亂,那究竟還有什麽事情能夠讓這個女人……有半點的慌亂不適?


    心中再怎樣的沉重,可張宏抬起頭時,卻還是那一副裸的從容微笑……


    很可怕,很猖狂。


    這個時候的張宏絕對不應該是這等從容的神情,在這滿殿都是死寂凝重之下,他的微笑他的從容,很有可能會觸動太平公主的怒氣。


    但偏偏,他就是如此微笑從容著。


    這便讓太平公主殿下很幹脆的笑了起來,這一笑,卻是比先前那些笑多了不少的溫和意味:“你倒是膽大,還真不行禮了,難不成你真就不擔心有人彈劾你尊卑不分?”


    居然還有心思說這等話,張宏徹徹底底的歎服了這個女人。不過這樣也,如此一來,直接讓張宏愈的輕鬆了下來,即便他並不知道太平公主殿下為何依舊如此平靜,也根本不知道這女人為何毫不擔心今日所生的這件事情。


    當然,張宏的輕鬆也隻是因為他並不知道在他來之前,這個女人已然是杖斃了許多人……


    “尊卑是要放在心上的,掛在嘴上的尊卑便不是尊卑。”張宏微笑接了一句,同時卻很警惕的認真了起來。不要認為他在太平公主殿下心目中的分量便真的重要到超過了今日的那件事情,這根本是絕無可能的,而太平公主之所以如此對他,恐怕……


    “倒也會說話。”懶懶的道了這麽一句,在這一瞬間,太平公主卻讓殿內那四位官員都齊齊產生了一個錯覺。


    似乎今日……並沒有生任何事情。似乎先前的那十幾條性命,根本不曾存在過。


    這個女人……心性之深,完全非常人。


    “本宮其實知道你今日所來之事,也知道你這一路忐忑不安的等著你的好下場。不過也無所謂,本宮也沒有心思在此時去追究你以往的那些事情……那些事情,以後本宮會一條一條與你來算。”太平公主輕笑道著,她說的很輕鬆,但其實卻是讓張宏毛骨悚然。


    張宏聽得出來,太平公主雖然依舊是溫和著對他,但其實……心中還是記下了他這些時日來的那些劣跡,而那些劣跡,隨隨便便一個都足以讓太平公主擁有杖斃他的理由!


    “今日來乃是為了趙王一事吧?不錯,他確實是病倒了,並且看起來似乎不可能再起身了……”說到此處,太平公主竟然又是掩口一笑:“便連本宮……也不得不欽讚我那三郎侄兒,實在是了不得!母皇陛下生前所言,李唐江山有此子乃大幸也確實襯得上他。”


    張宏眉頭暗跳,雖然還是不明這所有事情,但心中相對於太平公主與平王李隆基的讚歎,倒更是愈的讚歎起這個女人來。


    好一個舉重若輕。


    …


    (昨日無更,今日三章連補更。慚愧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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