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江南道首府蘇州城興許談不上會是腥風血雨的一夜。圍繞楚園而展開的那場撕殺也的確不足以動搖江南道的大安定。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畢竟是伴隨著殺戮的一夜必然會讓大多身處局中之人感到惶恐。感覺前途的未卜渺茫。


    這其中尤其是以蘇州刺史楊慎名為甚。楊慎名是個可憐蟲。在這一場楚氏內爭之事中他從頭到尾都是最為可憐的那一個。在楚氏內爭前期。作為一個表達態度的棋子楊慎名便被楚氏家主楚南軒籍以李挽良之事推到這一場爭鬥的風頭浪尖。隨後即便楊慎名足夠愚蠢的試圖脫身於這場爭鬥。但卻再一次又被張宏拉了回來。


    若說前兩次身不由己的陷入此事乃是楊慎名的愚蠢而造成的話。那後來在王公公發了話之後。楊慎名似乎確實可以暫時擺脫這些紛爭。他完全可以如同江南道前總管李朝隱一般。置身一旁等著那位公子的指令而不再參與這等楚氏內爭事。


    但很遺憾。他最終依舊不能像李朝隱等那些官員一般輕鬆暫時置身事外。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蘇州刺史府大牢內還關著的那位公子。京城大皇商李家二少爺李挽良。


    楚連城既然要利用張宏在柳家之事上的遺漏來對付張宏。那必然得將先前定下的殺害柳宗和之凶手李少爺營救出正名的同時再次將那些謀財害命之罪名栽贓到張宏身上。這麽一來。楊慎名便不得不將李二少爺放出去。而放了李二少爺。那似乎足以表明蘇州刺史楊慎名在這一事上的立場。他隻能站在楚連城楚大公子身後。隨著處州刺史趙成等人為楚大公子搖旗呐喊。


    在一開始地時候。對於這等無奈。楊慎名這個可憐蟲隻能認命。他在放了李挽良之後終於意識到無論他再如何的努力他也必然脫身不了這一事。因此經過了那幾日的深思熟慮之後。楊慎名心中已經是隱隱作下了一個他這一生最不想做的決定。


    可這艱難才有地決定不過才僅僅兩日。當處州刺史趙成等人突然遇刺而暴斃身亡的消息傳到他府上之後。他當時便慌了手腳。再也不敢將他先前的決定付諸行動。


    處州刺史趙成是如何死地。這一點楊慎名當然很清楚。他這時已經是可以確定。趙成的死必然是那少年張宏的部署。那少年想要顛破楚連城楚大公子地陰謀。就必須得讓他們這些人永遠閉上嘴。永遠都不可能再有機會站在楚連城身後為其呐喊助威。


    身為蘇州刺史對於轄內的情況楊慎名自然頗為了解。那個紅鞋子究竟具備著怎樣的能量他也根本不敢去懷疑。而這便也正是處州刺史趙成以及試圖站在楚連城身後的那些官員一日之間接連突然暴斃地絕對原因。


    誰又能想到那少年居然如此猖獗?誰又能想到那少年居然動用這遍布江南道的刺客針對楚連城的布局采取了這麽一個幹脆且也令人發指的強勢反擊?


    在死亡的威脅下。先前決定隨趙成等人站在楚連城身後地楊慎名再也不敢試圖站出來。而一旦他改變了先前的決定。那在脫身不了這場楚氏內爭之際。楊慎名似乎再也沒有任何一條路可以走。


    再加上今夜蘇州城的動蕩。圍繞楚園而展開的那場撕殺。無論最終誰勝誰負。他這個蘇州刺史必然得背負一定的罪名。畢竟這場動用了江南道大營兵力的禍亂是發生在他蘇州城內。而如此明火執仗的殺伐肯定也會在今夜之後麵臨來自京城皇帝陛下地怒火。這一切。蘇州刺史楊慎名無疑都是首當其衝。


    今夜之後。蘇州城乃至整個江南道地格局勢必會有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在這些變化中最為可憐地肯定便是他這個蘇州刺史。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楊慎名大為惱火。他心中的怨恨在這一日之內已然是讓他堪堪砸碎了府上所有可以砸碎的東西。


    但。便是這樣又如何?即將發生的那些變故他楊慎名又該如何麵對?慎名做出了一個府中上下人人皆危且也膽寒的決定。他這麽一個堂堂封疆大吏做出的這樣一個決定。卻實在是辱沒了這整個江南道乃至整個大唐天下!可若不如此。那他又該如何擺脫這一個人頭必然落地的無解之局?


    趁著夜色。趁著楚園那處殺伐四起。這時的楊慎名正在使喚著府上下人在整理著這府上所有的東西。他很清楚他的時間隻有這麽不到一夜的功夫。因此他必須得在破曉之前整理罷。然後。離開蘇州府。離開江南道!


    “恕本刺史不再奉陪!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楊慎名氣喘籲籲而看著忙碌異常的下人。指節泛白青筋暴起。他所做出的決定便是棄官而逃!由此更是可見。這一場江南道動蕩所造成的影響究竟大到了何種程度。居然能將這麽一個正四名堂堂刺史一州封疆大吏逼迫至棄官而遁!


    冷眼不掩麵上憤恨。楊慎名坐在府上正廳任憑下人們手忙腳亂。他自始自終都不曾有太多言語。無論他內人如何的哀求哭泣楊慎名從不曾為之所動。一個婦道人家又如何能體會到他這時所麵臨的凶險?


    刺史府雞飛狗跳慌亂且也緊張著。楊慎名陰沉著臉心中憤恨也不甘著。可在這時。便是這等時刻。自這蘇州刺史府外卻是輕步淡然而步進一人。眼看到這人時先是驚愕不解。隨後在迎著那人微笑的神情下。楊慎名在第一時間便手足冰冷。麵上怒容也隨之盛幾分。


    來人。乃是前江南道總管李朝隱。李朝隱微笑而隨意打量了幾眼這刺史內來回忙碌不停地下人們。他當然瞧得出這些人是在忙碌著什麽。但他卻不曾直接言起。反而徑自走到楊慎名身前。含笑而道:“楊刺史這是做甚?”


    做甚?楊慎名揚了揚嘴角。滿是憤恨嘲笑。僅僅從這李朝隱的神情中便可讓楊慎名瞧得出他的來意。而便也正是楊慎名瞧出了這些才更讓他憤怒異常。


    江南道出了這等動蕩。有了這麽一場明火撕殺。那自然須要一個人來向朝廷承罪。也就是說江南道官場必須得給朝廷一個交代。給江南道給大唐一個交代。而這個交代。這個替罪羊在李朝隱這時的神情微笑之下顯然是直指楊慎名。


    李朝隱地來意。當然是阻止楊慎名的棄官而逃。當然是留下這麽一個可憐蟲而作為江南道官場對朝廷的交代。


    利益。在這等人人自危牽一發而動千機之時。為了他們這些人能夠生存下去。那楊慎名便是為之放棄而推出地一個頂罪羔羊。至於以往李朝隱與楊慎名之間的那些交情。那些曾經飲酒尋歡的榮辱與不過都是一些微不足道地可笑的笑話罷了。


    一步錯。步步皆錯。便造就了此時的可憐蟲楊慎名也便是連楚南軒也覺回天乏術之際。卻聽楚則生突然回報那少年張宏與楚圖來訪。這確實是讓楚南軒根本揣測不出那少年這時地來意。在這等情況下。那少年來這楚園。難道是要與楚園共存亡。是找死而來?


    張宏當然不會尋死。事實上他在城外飛騎營兵士回報今夜異常之事後便察覺到了今夜必然會發生的這些事情。而同時他也由楚南嵐那處得知在這等時刻楚南軒那些布置不能一一實現之時。楚園的情況是極為危險的。


    張宏當然不能容許楚南軒的失敗。換而言之。他也不能容許楚氏這些對抗王公公地人失敗。因此這也便是他今夜冒險而來的主要原因。他認為他很必要在這第一線看清形勢。爾後再圖翻身的可能。


    毫無疑問。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張宏在入這楚園時便已屢遭險境。若非身旁妖妖他能在這時安然而入得楚園本身便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楚南仁畢竟是動用了大軍針對這楚園。萬餘人雖說不是楚南仁全部勢力。但在江南道經是絕對強勢的一支力量。因此張宏在楚園內向著這正廳一路走來之時。都能察覺得到楚園的強弩之末。


    這讓他很是憂慮。這時即便是他先前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但局勢依舊是壞到了遠遠超出了他地想象。


    刀槍碰撞撕殺連連之中。張宏牽著那一身紅衣地妖妖。任由楚圖垂首而默默隨在他身後。便就如此從容而步入江南道第一園楚園正廳之中。


    入廳之後。張宏不曾太在意楚南軒皺著的眉。他知道對方是在責怪著他不該這時來。同時他也明白若是他們這些人在這一夜被楚南仁一網打盡。那江南楚氏便也走到了盡頭。可他依然是來了。


    那既然來了。張宏便也不會太在意那些無用地東西。他之前不曾見過這位儒雅風度恢弘的楚氏家主。但這個時候顯然也不是表達景仰之情的時候。因此張宏入廳之後。依舊是那副從容微笑的神情。開門見山便直接言道:“韋和何在?為何不見你動用?”


    韋和。江南道督護府將軍。飛騎營大將軍。兵部侍郎。這麽一個怎樣都不應該被人輕視之人。在今夜顯然是被太多人所忽視。


    楚南仁先前考慮過韋和。但最終在找不到對方蹤跡之後也不再理會於他。他不會擔心這個韋和會在這一場必勝之局楚南仁那處的人不知韋和所在。而楚南軒與張宏當然很清楚。事實上在幾日前韋和便率他手下千名兵士秘密駐紮在了楚園之內。這江南道第一園想要藏匿千餘人馬還是可以辦到的。


    要韋和率人藏身楚園自然是擔心楚南仁突然行事。這一個未雨綢繆的好習慣的確是張宏在這兩年來一直保持下來的。而楚南軒恰恰也是極為讚同張宏這少年此一良好習慣。因此雖是張宏不曾與楚南軒有過直接對話。但通過楚南嵐卻早已布置下了這麽一件事。


    “動用又如何?”楚南軒看著眼前這個即便在這時依舊淡定的少年。他不知道這少年信心何來。但心中依舊抑製不住的讚賞著這個從未謀麵卻數次交手的少年人物:“即便是用了。他那千餘人。怕也撐不到四更。更別提破曉。況且。楚南仁這時動用的人馬僅僅是其手下一半之數。我可以肯定的是。楚南仁這時定然握著最後一支兵力在暗中試圖一舉成事。”


    張宏不語。微笑沉默著。


    一旁的楚圖依舊那般冷漠而站在那處。他盯著楚南軒也根本沒有開口的意思。事實上自從他步入這楚園之時張宏便察覺得到他心中的那些激蕩。


    畢竟是他盼了二十年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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