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的官員,上至總管下到州府長吏,始終隻能是朝廷的官員,大唐的臣工,因此即便這些年來這所有的江南官員都是惟楚氏之命是從,但他們也仍然不得不對朝廷派來的江南道觀察使,督護府將軍表示出他們一點兒也不真誠的恭迎之態。


    無論朝廷派來的這兩位大人究竟在江南會處於怎樣的一種尷尬位置,但單單就台麵上來說,從三品的觀察使,正四品的督護府將軍在江南一帶,確實是官銜甚高的朝廷大員,所以這場關於為馬周與韋和接風洗塵的宴請倒也實在是必然之事。


    這場作為朝廷與地方相互試探的宴請所在地點出乎張宏的意料,並不是依慣例設在華貴風月的蘇州河畔花船之上,而隻是設在蘇州城內一處看起來較為奢華的酒樓之中,由這點自然是能叫張宏看出一些江南道官員的態度,他們根本沒有一分想要拉攏馬周與韋和的意思。


    酒樓名曰醉仙居,在蘇州城內極富盛名,當然這盛名並非是指這酒樓是何等的尊貴,僅僅是因為這醉仙居在蘇州城內乃是許多文人雅士聚集之處,曆來許多過往蘇州的文人或是朝臣都或多或少都曾在這樓內留下過足跡,而這醉仙居得名便也正因樓中牆壁之上那些文人騷客酒性狂發時所留的塗鴉,確實有那麽幾分飄逸的意境。


    張宏牽著妖妖,身後隨著李劍等三名禁軍護衛步入這醉仙居時,他對這酒樓也表現出了足夠的興趣,雖然這些興趣根本並非是因樓內隨處可見的塗鴉,而隻是因為他知道這醉仙居乃是楚氏族下一個不起眼的產業。


    將迎風宴設在楚家產業之中,那究竟代表著江南道官場一種怎樣的態度?這根本不須張宏細想便能從這宴請所在進一步得知楚氏在江南官場擁有著何等的凝聚力。


    手牽妖妖步上二樓,身著宮廷禁軍服飾的李劍很自然的踏前兩步,為張宏推開那間雅舍,張宏自外向內隨意一覽,輕易便可看見這間裝飾極盡風雅的雅舍內坐著的那些人。


    作為今日宴請地主角。馬周與韋和坐在舍內正中台上,自他二人兩側分別坐著江南道今日能趕到蘇州府的大大小小官員,而觀這所有人麵上的神情,卻都是一副的自然微笑,顯然是在張宏來前賓主相談甚為愉快。即便這表麵的微笑愉快便連李劍也能從中瞧出虛偽的意味,但在這等場所。很正常不奇怪。


    李劍推開門後,舍內一時再無了聲息,所有人地眼睛都是向著正在一步步走入雅舍的那少年身上。


    清秀的臉龐顯得俊俏,薄薄的嘴唇緊抿著,一雙本就不大的眼睛卻一直都是微微眯著,這其中尤其是因他麵上一直掛著的親和微笑之態,更能引起眾人的好感,雖然這些好感在此時顯得異常蒼白無用。


    隨那少年一同進入的便是他始終牽著的小女孩兒,小女孩所穿極為惹眼。鮮豔到令人驚豔地大紅輕紗不曾為這小女孩惹來半分俗氣,反而在她身上愈看愈冷的氣質下顯得妖異十分,那一張精致的小臉雖然褪不了年歲甚小地稚氣。但已然能叫舍內久經風月的大人們瞧出日後這小女孩的媚惑眾生。


    一清秀不俗。淺笑從容地少年牽著這樣一個妖異冷媚地小女孩兒會是怎樣一個華麗地場麵?


    馬周與韋和相視一眼。二人截然不同地神情下卻是齊齊起身。向著剛剛步入舍內地張宏與妖妖幾步迎上。隨即同時恭身:“大人。”


    這一聲大人落在了舍內。自然引起江南道眾位大人一陣地輕言議論。即便他們先前已然是能夠猜出這少年地身份。但在真地確認了後。所造成地效果自然更為明顯。


    對於張宏這京中目前最為耀眼地一個少年。舍內所有人都知道他此次來到江南是有著怎樣地目地。也都知道他此次前來是與他們這些人作對地同時妄圖顛覆撼不可動地江南楚氏。所以他們好奇。且也不屑著。


    張宏擺手示意身前地韋和與馬周不必見禮。同時卻也察覺到馬周對他地稱呼。由此更能叫張宏看出京中皇帝陛下與平王李隆基派馬周前來江南也是對他有了慎重地交代。這是好事。對於張宏而言。起碼目前是好事。


    馬周與韋和二人恭身迎張宏上座。但張宏卻並非起身。反而向著兩旁坐著眾位大人一一恭身見禮。在他見禮地同時。有幾人表現出惶恐之意。但其中大多卻都是安然坐在那處受了張宏這一禮。以馬周與韋和地品級在見了張宏後也是恭身口稱大人。那想來膽敢依舊安然坐在那處受張宏見禮地大人們。對張宏都是毫不客氣地針鋒相對之意。


    此次宴請本是為朝廷派到江南的觀察使馬周與督護府將軍韋和所設,但在朝並無官職的張宏卻是徑自前來此處,似乎很突兀很不應該。但事實上張宏卻是有足夠的前來理由。在韋和接到請柬地同時張宏也接到了許多請柬。這其中有附屬太平公主地官員請柬,也有聽從皇帝陛下之令的官員請柬。當然也有平王殿下,或是寧王殿下地官員請柬。所以因此,張宏便來了此處。


    “張大人能來此處,倒是叫這醉仙居篷蓽生輝的同時再添佳話。”首先起身的乃是麵容光潔,皮膚白皙的江南道總管李朝隱,微笑而說出這些話的他落在張宏眼中卻叫張宏讚歎不已,作為曾經相王一手提拔起來的李朝隱,且先不提他在江南這幾年已然是淪為了楚家之人,單就此人儀表神采的翩翩便能叫人看得出能夠駕禦江南官道這麽多年的李朝隱定然不是金玉其外。


    張宏淺笑著,再次恭身:“總管大人抬愛,小可何德,怎敢承總管大人如此一言。”


    李朝隱依舊輕笑著不再說話,而在其後,他身旁那兩個看起來與他交情不淺,職銜不低的人也依次起身向著張宏說些奉承之語。


    “既然張大人已然到來,那這宴也是可以開始了,如此還請張大人上坐。”說話之人乃是蘇州刺史楊慎名,張宏這幾日對於江南官場之人也都略微做了一番了解。他知道在楚氏的根基蘇州府,這位蘇州刺史確實擁有著不若於江南道總管李朝隱的話語權。隻是不管怎樣,在張宏看著楊慎名拈弄胡須而微笑時,總是覺得這人的那一雙眼睛卻是叫他有些不適。


    賓主相迎,張宏推辭再三後也終於還是奈不住這滿舍的相勸,後來也終究是在馬周與韋和的相迎下。牽著妖妖步上了主位。


    眾人坐定,宴請開始,在樓中小廝逐一將酒菜等物什端了進來擺在諸位大人麵前後,舍內氣氛一陣高漲,而直到這時張宏這才知道原來他未來前,這宴一直也不敢開始。


    隨後,以江南道總管李朝隱為首,向著馬周,韋和。張宏三人舉杯道賀,在這舍中人人皆是含笑盡歡時,張宏卻總能察覺到那許多歡顏下的勾心鬥角。口腹蜜劍。


    今日來地官員不少,除了江南道總管李朝隱,蘇州府刺史楊慎名外倒還有其他州府的刺史,長吏,而在這許多官員中,張宏始終最為上心的卻並非身居高位的李朝隱,也不是手握實權的楊慎名,他的眼睛一直都放在坐在李朝隱身下地那名青年身上。


    楚連城,楚氏當代家主楚南軒的嫡出長子。自小便被授予了無數光環的他自然生活經曆與楚圖這位上代楚氏家主的嫡出世子迥然不同,而今日楚連城能坐在此處,當然也並非全因他楚家的影響,不過與楚圖年紀相當的他,能夠在這等年紀便身為蘇州府長吏,可見此人才能也非一斑。


    楚連城始終都是微笑回視著張宏,雖然偶爾他瞥向張宏身旁令人驚豔的妖妖時眼中會閃過一絲令人難以覺察的淫猥之色,但這並不妨礙楚連城外表的風度翩翩。張宏不會因為他出身高貴便將他判為紈絝無能子弟那類人,他知道在楚連城這些年成長地經曆中肯定也少不了楚家家主楚南軒的傾心栽培。


    如何去做一個笑裏藏刀的廢物。楚連城顯然頗得其中三味。


    這是一場極為融融地宴請,根本不因張宏三人與江南道官員敵對的態勢而有任何不恰,今日此宴其實並不代表張宏在江南之事拉開了帷幕,僅僅是簡單的作為雙麵相互試探的一個舉動。


    而也在這等表麵賓主相歡,氣氛融洽,暗地裏卻是言辭針鋒,爾虞我詐的宴請中,更能讓張宏看出他身旁馬周與韋和的不俗,他二人即便是麵對著江南道如此多的官員。卻始終不見局促。皆是微笑泰然下神情自若的推委著那許多人的試探言辭。


    自始自終張宏都甚少說話,他將這等敷衍試探地局麵交給韋和與馬周顯得十分放心。


    擦不出火花。都是混跡官場有許多年的老狐狸,誰都知道該如何斟酌出口的言辭,掩飾欲言由止的意圖,所以這一場宴請便最終在無聊與試探間落下了帷幕。


    一直到眾人起身時,楚連城的眼睛也不曾由張宏身上移開過,而這大半個晚上他與張宏二人在對視時卻也都是保持著微笑自然的神情,張宏不知其他甚少打擾他二人的江南官員對他二人會有怎樣的看法或評價,但他卻一直都知道,坐在他身旁的妖妖在直視著那楚連城時,總是帶著許多冷意與凶狠,猶如一頭感覺到了未知危險地小獸。


    耐心,城府,隱忍,這些東西在楚連城身上不比張宏少,所以張宏經由此宴也很清晰的認識到這位楚家嫡出世子恐怕將是他在江南最為危險的一個敵人。


    一場無趣的宴請匆匆結束,江南的那些官員也很難有興致陪著跟他們一樣虛偽的對手無止境的研磨下去,所以最終在這場初次的見麵交鋒中,張宏這處與江南那邊似乎誰也不曾占到半分便宜。


    可是,在離去時張宏卻是注意到江南總管李朝隱的一個微不足道地舉動,他在步入舍間時注意到了舍外地宮廷禁軍副統領李劍,然後神色變了變,向著李劍很不著痕跡的見禮。這一幕,卻是清楚地落在了張宏眼中。他倒真地未曾想到李劍在江南原來也是有些影響的。


    步出醉仙居,江南的那些大人紛紛告辭而去。醉仙居外的張宏在送罷了諸位大人後,卻是複又回身看這處醉仙居,若是不曾記錯,那昨日黃不學當街撒野毆打楚氏那些跟蹤之人時,也應是在此處。


    “醉仙居。”張宏微微一笑,抱著妖妖轉身迎上馬周那張恭謹異常的神色時開口言道:“勞煩馬兄千裏奔波。實在是小可罪過。”


    馬周連忙口稱不敢,他與張說三人之所以能夠平步青雲,皆是因為張宏那日的舉薦,所以對於這少年,無論是離京時皇帝陛下地交代亦或是平王殿下的囑咐,都不敢讓他在這少年居傲:隻是比起京城來,似乎江南更要辛苦些。”


    馬周的調侃張宏理解,因此他不會介意,隻是輕笑再道:“那也是日後的勞累。這幾日你與韋和不要有任何動作,也千萬不要試圖去經營江南的官場,那些人今日的態度已經告訴我們。他們遠比我們想象中更要團結。”


    馬周與韋和都是一般的苦澀,他二人在江南的主要目的便是為張宏分化江南地官場,繼爾培植出一批屬於張宏的助力。可眼下,這樣的目地似乎根本不可能實現,所以當又想起先那無趣至極的宴請時,馬周苦笑了笑:“本想從今日宴請中瞧出些江南官員間的間隙,好被我等利用,可似乎這已然是不可能之事。”


    “不必失望,再牢固團結也始終會被我們有機可乘。隻是目前不可妄動罷了。”張宏微笑言著,這三人到現下也還是站在這醉仙居門外,這時的天色稍晚,但畢竟不到深夜,所以兩旁的路人不免對張宏身旁一身大紅輕紗的妖妖時時駐足。


    “可是大人,不管怎樣他們既然敢將宴請之地選在楚家產業之中,那顯然已是表現出了他們的底氣,依小人之見,我等是不是該采取些手段?”瑕疵必報這一點上。韋和這狼子野心之人絕對是遠勝張宏太多。


    見韋和如此的憤慨,張宏這才將目光又放在了那醉仙居三字招牌之上,他知道這是楚家的產業,也知道那些大人將宴請設在這處其實是在宣告著他們地立場。


    想起那位楚家世子楚連城的微笑,張宏心中反常的浮現出了些許玩味,盯著那醉仙居時,張宏笑道:“楚家的產業又如何?這幾日我便會將這處楚家的產業接收下來。”


    要這一樓與江南顛覆楚家一事有何關係?馬周顯然不懂,但韋和卻昨日已得知了張宏的計劃,所以他當然明白若是大人將這樓接收了下來。那便表明大人的那些計劃已然開始進行了。


    宴請之後的第二日。張宏離京一個月又七日。


    由經濟一途進行對楚家動手的切入點乃是張宏等人商定後地既定方針,所以在黃不學將杭州之事處理罷。他黃家所有產業也開始由蘇州府著手複蘇。


    其實以往黃家在江南道的產業本就不是太過雄厚,作為京城有些年月的皇商,在黃賈仁入京時便已將黃家大部分商業轉到了京城,即便後來因韋後之事黃賈仁暗度陳倉又往江南轉回了不少,但畢竟算不上具備規模。


    黃不學諸事旦定之後,張宏便針對黃家在蘇州以往的三處產業分別動手,這三處產業分別有兩家酒樓,一處蘇州河畔的花船,對於花船張宏因為在京時對那平康坊的印象一直未有深入接觸,他將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酒樓一事上。


    之所以在張宏未趕到江南時黃家的產業受到極大的衝擊,乃是因為江南官場的暗中阻撓,所以當現下馬周與韋和二人正式出現在了江南官場地舞台之後,那些針對黃家地官員不知是出於對這兩位朝廷特派的畏懼,或是楚氏地暗中指點,他們一時倒也未再對黃不學阻撓不停。


    這個時代下的商人,無論如何是脫不開與官府的聯係,若是有官員阻撓那無論再如何的商才卓絕也依然是不可能做大,因此在有了台麵上韋和與馬周的正麵支持後,黃不學地那兩間酒樓在極短的時日內便正式迎客。


    對於酒樓的格局,張宏沒有妄圖去改變一些什麽。他很明白即便他有著遠勝這時代千年的見識也始終不可能迎合這時代下人們的生活習慣,以及外出喜好,所以關於酒樓的格調布置,張宏並未隨便插手。


    排除了江南官員地打壓,那剩下的便是來自楚氏商會的阻擊,他們對於黃家在蘇州又有的舉動不可能視若未見。因為畢竟先前乃是他們將黃家徹底由蘇州趕了出去,所以說楚氏商會對黃不學的阻擊依然存在,隻不過相對於以往楚氏商會與官府的勾結針對黃家來說,這時他們對黃不學的阻擊倒也真的可以說得上是公平競爭。


    公平競爭的基礎便是實力,唐時商界間爭鬥地實力一言,主要便是體現在價格上,誰的實力雄厚誰自然能夠拉攏到更多的人,從而也可以輕易擠跨對手,這是一個簡單有效地有段。所以在黃不學酒樓迎客初始,麵臨的便是楚氏產業最基本最霸道的擠兌。


    黃不學的實力根本不足以與楚氏商會相提比論,這是顯而易見的。因此一開始黃不學對張宏要他迅速在蘇州府複蘇之時,他也頗有微辭,論經商,黃不學肯定不願屈居張宏之下,故此他一直以為大人張宏要他如此急切的動手實在是砸銀子的一個愚蠢舉動。


    可在後來,當他的酒樓真正開始迎客時,便連黃不學也是一臉的不敢相信,滿麵地匪夷所思。


    張宏給黃不學的建議很簡單,要黃不學實施起來並不複雜。隻是在將酒樓極盡奢華的重新裝修了遍後,將樓中檔次分為幾種,一樓乃是一般人用餐飲酒之處,二樓則是士子文人所聚,三樓定要是蘇州府內身份榮貴,有頭有麵之人才能上去,依此而論,每曾樓價格自然都不一樣。


    這是一個極其新穎的手段,黃不學肯定未曾見識過。也當然不能理解為何這樣簡單的一個手段後,他的酒樓很快便擺脫了入不敷出的局麵黃不學不懂,張宏卻是能夠明白這短時間所造成的效果,他之所以有這個辦法其實也是結合了前世所見過那種貴賓式待遇的經營理念,由心理學而言,這根本便是針對時下許多人地虛榮心,或是麵子問題而為之的一個手段,效果很明顯,即便是在唐時。人們也都是有著這種虛榮


    除了這所謂的檔次。張宏接下來所指點黃不學的那些東西也依舊是叫黃不學目瞪口呆,比如張宏特意由酒樓中開辟出來的雅舍。由觀察使馬周親自考驗後,誰能作出一首讓馬周稱讚的詩來,便可免費享受樓中所有酒菜,雖然這酒菜的價錢可能不足以讓太多人放在眼裏,那觀察使馬周的身份卻實在特殊,由此想要得馬周青睞試探晉入仕途的青年才俊自然不在少數。


    這樣地一個策略不贏利,所以時下許多人都不能理解為何非但能得觀察使大人地青睞也仍可享受免費的酒菜,但事實上張宏這般做後,酒樓地人氣也一時達到了一定的高度,不僅僅能夠做為一個免費的廣告,更是能夠從中發現許多才智不俗的青年才俊。


    若說這兩種手段還不足以讓黃不學心服口服的話,那接下來張宏針對酒樓促銷的手段的確讓黃不學這地地道道的商家出身之人無地自容,他根本不能想象,那些比如會員製,比如免費送酒水等等策略是怎樣讓這少年張宏想出來的。


    以至於到後來黃不學在那日終於忍不住向張宏提議,由他來經營這經濟之事。


    顯然,黃不學的提議自是遭到了楚圖與張宏的不屑,這些伎倆隻能作為一種上得台麵的手段,根本不足以達到張宏想要的目的。


    再如何來說,黃不學這胖子也始終是個奸猾無比的商人,他雖然對張宏這種種的手段無比拜服,但同時也不曾忘過他的本份,在酒樓生意愈發興隆之下,黃不學很快便表現出了作為一個商人所會有的投機冒險心理,起初他在蘇州府的兩處酒樓,短短月餘間便達到了五處。那楚氏商會每日針對價格上的阻擊非但不曾收到半分預期地效果,卻反而隻能看著黃家在蘇州越來越穩固下來。


    在江南的這許多時日裏,即便時日已然是不短了,但張宏依舊不曾掀起過與楚氏的衝突,在這月內,表麵看來。江南蘇州依舊如同往日那般平靜著,張宏不動手,握著主動權的楚氏也沒有因黃家這些登不得台麵的手段表現出排斥,雙方依舊是不溫不火的對峙著,誰也不曾主動出手。


    局麵便就在張宏刻意地維持,楚南軒高深莫測的態度下達到了一種極為微妙的平衡,誰也沒有不曾先去觸碰這平衡的臨界點。


    這一日,當黃不學在張羅著再開酒樓時,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先來府上詢問大人的意見。有了那許多酒樓的前車之鑒,黃不學對這似乎沒有什麽事情是他不精通的少年大人極為歎服。


    小心翼翼揣摩著大人的臉色,黃不學如以往一般諂笑著站在一旁。靜侯著大人地指示。


    張宏抬眼看了下黃不學,他知道黃不學之所以來將他的計劃說出來也僅僅是通告一聲,無論他讚同不讚同黃不學都會依著他的計劃而行,在從商一途來說,張宏不會主動去打擾黃不學地腳步,而黃不學也有著極強的主見。


    “你想做就去做,不過你要收斂一些,我聽說這幾日楚氏商會對你的悍然崛起已是大有言辭,你要知道無論你現下再如何的一帆風順。那當楚氏商會決意要顛覆你時,我所謂的那些小手段,維持不了大局。”張宏淡然言著,其實他也很奇怪這許多時日來為何楚氏商會始終不曾對黃不學有較強的措施。


    黃不學撇了撇嘴,他不認為有大人張宏的那些精妙良策後楚氏商會還能顛覆他,但隨即,這胖子卻是連忙為張宏倒了杯茶,諂媚再笑:“不怕,小人自當謹慎。”頓了頓。黃不學猶豫了番,又道:“隻是不知大人還有沒有其他良策?”每日前來取經已是黃不學必須的舉動,大有一番將張宏所有的經商手段挖過來之勢。


    張宏微微笑了笑,不怪黃不學如此地急切,他理解這胖子一心想要重現黃家往日輝煌的心情,因此對於黃不學這一問,張宏思量一番後也是出口再道:“你現下已有六間酒樓,依我之見你應當采取連鎖店形式,將這六間酒樓統一命名黃樓。如此一來知名度自然提高。慕名而來的人自然也不會少。”


    “連鎖店?”黃不學微訝,盡管事實上這些時日來他已經由大人口中聽過許多新奇古怪的言辭。


    張宏沒有為黃不學具體解釋這連鎖店究竟是什麽意思。隻是在微微頓了頓後,再次開口:“不要小看廣告的效應。”黃不學已然是知道廣告究竟是什麽意思,所以他不曾疑問,隻是認真聽著大人繼續言道:“從樓中找出多名口齒伶俐的小廝,每日派發許多傳單讓他們在蘇州城內到處走動,這傳單製起來很簡單,你隻須找些紙張,隨意寫出你樓中特色便可。”


    黃不學愕然,又是一個新鮮的詞匯,傳單這東西他倒真不曾聽過,也是因此,黃不學開口再問:“隻是大人,蘇州城內處處可見我樓中小廝會不會招到官府之人的打壓,若是因此為大人帶來些麻煩,那倒不好。”張宏搖了搖頭:“不會,你也不必擔心會為我但來麻煩,你應當知道我的麻煩避也是避不了地,有的馬周與韋和,不須要擔心官府的打壓。”


    黃不學應下,與以往一般對於大人這又一個手段抱著躍躍欲試的心態,他這時當然不會跟初始一般將信將疑。


    “我知道你急切想要在蘇州城內紮根是想盡快為我對付楚氏商會,可你也應知道,楚氏商會不是你想對付便可以對付的,單單就你現下所經營的酒樓,想要去撼動楚氏商會在江南的地位,那無異與癡人說夢。”張宏隨意道著,同時卻也微微焦慮了起來,定下這等計劃時張宏便知道僅僅靠著黃家是不夠的。


    黃不學依舊恭身站在那處,他確實如張宏所言那般十分急切,而眼見在張宏的指點之下他黃家生意也越做越大時。不可避免地更加急切:“大人,小人以為皮肉生意始終是最為賺錢地一個行當,所以……”


    黃不學的意思張宏懂,在經過了這許多天來後,黃不學親眼目睹了張宏這經商一行上地天賦,所以很自然地便也想起那蘇州河畔的花船。在他看來,若是張宏肯對那花船做些手腳,所得利潤肯定要遠遠大過這酒樓的生意。


    隻不過,便連黃不學也不明白,大人張宏似乎極為排斥那花船的經營,他在酒樓上所有的許多手段都不曾讓黃不學用在花船之上,即便黃不學本人也能舉一反三,輕易開始經營花船,但張宏總是厲言阻止黃不學。


    “莫要再提此事。”張宏隨意言著。他不容許黃不學染指皮肉生意自然與京城時平康坊那些事脫不開關係,但同時他更是明白,他不能崛起的太快。不然定會遭到楚氏商會以外地其他江南商家排斥。


    再如此來說張宏等人始終是外來者,江南商界又怎能允許黃家在江南太過顯赫,現在並不曾引起江南商界的反彈不過僅僅是因為觀察使馬周與手握兵權的韋和坐鎮罷了,但若是張宏等人繼續得寸進尺,那無論如何也會讓江南商界團結到楚家那一邊去。這個結果自然不是張宏所想看到的。


    黃不學訕訕笑了笑,不出他的意料,大人依舊是幹脆的拒絕了他。


    提起那些江南商家,張宏難免又想起楚圖先前曾說的會為他找來的江南合作者,他這時之所以一直未有動作。其實也是一直在等著這個人,若是有了楚圖為他找來的,江南本土地商家合作,那效果自然與黃不學親自去做有著天地之別。


    隨便又說了幾句閑話,黃不學此次來這處小巷居所的目的已然達到,雖然大人仍舊明言不允許他染指皮肉生意,但能夠再擴張幾所酒樓顯然也是黃不學非常樂意之事,因此後來黃不學離開時也是顯得極為匆忙,他很期待當有朝一日蘇州城內所有酒樓都是他黃樓時。那該是何等地風光。


    或許,不止蘇州城,整個江南都要是他黃樓的天下。


    看著黃不學離去的背影,張宏孤身一人坐在那小院之中顯得無比寂寥,楚圖言中要為他找的人還未找來,他隻能一直在江南無所事事的等待著。


    可這種等待對於張宏而言根本便是煎熬,自他來到江南時便一直知道京中那些人不會給他太多時日留在江南,況且在江南久了,張宏也是越發思念京中家中的阿娘。玉兒。


    隻是不知這兩個月阿娘過的好不好。冬日已過,正當暖春時。玉兒會不會再為他繡一些春日的衣裳?


    想著想著,張宏不免有些黯然,雖然與京中聯絡未曾間斷過,但張宏始終不能放下京中,他也不能肯定那許多天才有一次的來信能不能及時將京中地動向反映過來


    或許,他現在唯一做的隻能是等待,等待著楚圖為他們找到可以利用的助力,等待著高不危來信中範慎所帶來的京中最新情況。


    也是張宏這般安坐神傷時,自宅院外間卻是妖妖與楚圖推門走了進來,妖妖一早便隨楚圖出了宅院,張宏知道楚圖出去是為了與那個願意相助他們的江南本土商家商議合作之事,但他不明白楚圖今日為何會帶妖妖一起去。


    妖妖是個敏感的孩子,他在看見張宏一人坐在那處時便察覺到了張宏身上的黯然,所以這身著紅衣的小女孩兒便連走路時也刻意放輕了腳步。


    輕輕走到張宏身前,迎著張宏自看到他二人時便強自的微笑,妖妖微微蹲下身子,將腦袋俯在張宏腿上:“妖妖以後不會再留下宏哥哥一人……”


    張宏微笑,不語,卻是將眼睛放在楚圖地身上,他很擔心再由這位冷漠異常的楚氏棄子口中得知那些事依舊未曾辦妥。


    都一個月了,若再是與那人商量不好,怕不得不放棄這人,另換手段了。


    “她答應了。”楚圖開口,站在那處看著張宏與妖妖,冷漠且也執著:“對於你操作黃家酒樓之事她也很欣賞,所以最終答應了你的條件。”


    張宏終於展露了這兩個月多來第一次欣慰的笑顏:“那便好,你知道我在此處已然是等的太久了。”


    “不過她要見你。”楚圖隨意言著,神色依舊。


    張宏不覺意外,既然顯示了手段,那人也肯答應,則也必然會有這樣一個要求,但,即便到此刻張宏也依舊不知那人是誰,於是問向楚圖:“是個怎樣的人“女人。”楚圖眉角輕跳:“一個發了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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