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之爭曆來都是朝上最為激烈凶險,牽涉也甚廣之爭,大多稍微掌有權勢之人都會因這爭鬥日後可能存在的無量機遇而投身其中角逐廝殺,畢竟,擁君之功始終乃是天下間最為不可抹滅的一個功勞,所以這便使得那許多權貴人物往往會在野心的驅使下忽略了其中等同存在的凶險,同時便也造就了任何一次的東宮之爭在抽絲剝繭之下都可以看見幾乎囊括了所有權貴的身影,影響不可謂不大。


    在有著前世經曆的張宏記憶中,他不曾記得有關平王李隆基兄弟間的手足相殘奪位之事,相反,他甚至隱隱記得平王李隆基兄弟間甚為和睦,在李隆基平定韋後之亂後,他便理所應當的以擁立父王李旦登基之功而晉身東宮,並無爭鬥搶奪那東宮一位之事。


    可眼下,正值新皇登基歲末之時,東宮之爭確實隨著禦史大夫竇懷貞的那一進言而被正式放在了台麵,與張宏記憶明顯不同的是,伴隨著竇懷貞的進言,在這場角逐中已然顯現的便有三位王爺,其一乃是有著嫡係長子身份,又有著朝中忠政大臣姚崇等人支持的寧王李憲;其二便是平王李隆基,這位手握萬騎營才智手段均乃遠勝常人的陛下三皇子,擁有著誰人也不可替代的擁護陛下登基之功;至於最後一位,便是連張宏也不能想象得到的,他完全不明白為何太平公主殿下會鼎立支持既無長子身份也無太大功勞的趙王李隆業入主東宮。


    但無論再怎樣的出乎張宏意料,他再怎樣的想象不到,這場爭鬥也最終是在竇懷貞一言後偶露了猙獰,這三位王爺可謂是各占優勢,都有著許多希望,一時的旗鼓相當之下,京中大多稍具眼光之人自然也都能看清相對於寧王李憲嫡出長子的身份,平王李隆基那擁君的功勞而言,有著太平公主殿下支持的趙王李隆業無疑更占優勢,因此。若因這等形勢發展下去,這場張宏記憶中本不該有的東宮之爭顯然要比以往韋後之亂等政變來的更要凶險激烈。


    竇懷貞於尚書省向陛下李旦進言後地第二日早朝,也是在各家歡慶歲末之時,陛下正式在朝上垂詢了滿朝文武的意見,結果不出意料的當時便掀起了軒然大波,其中有姚崇等人的力言祖訓舊製應立寧王為儲。也有太平公主府出身的吏部尚書岑羲等人竭力歌頌的趙王得德才兼備。當然,朝上自然也不乏稱讚平王李隆基實乃儲君最佳人選之類地言辭,隻不過相對於其他二人的針鋒畢芒,平王李隆基在朝的助力實在不值一提。


    陛下當朝提及冊立東宮一事很快便在京中各權貴世家引起了極大的暗流湧動,這一時間除了張宏以及個別有心之人的府上,似乎所有人都將注視的焦點由張宏那一夜悍然之事轉移到了東宮事上,而甚至也在當日早朝罷,三位王爺便分別宴請朝上重臣,大有竭力爭取東宮一位之勢。隻是。其中內幕畢竟不是張宏這等根基仍不太安穩,所處位置也並不高的人所能盡然知曉。


    不過,無論眼下這場關於東宮之位的爭鬥再如何的凶險。如何地牽連甚廣,此事對於張宏而言,始終是利大於弊,與他先前處於京中焦點步履艱難而言,在這時所有人都注視著東宮一事時,較之往日,他確實輕鬆了許多,盡管王氏三家不曾停止過派人在他府上周圍徘徊盤旋。


    這日陪伴阿娘,葉嬸等人用罷了午食。張宏便帶著範慎前往太平公主府,東宮一事已是讓京兆府尹崔日用無暇再在範門與王府三家之事上飽施柔拳,所以很自然的範慎也可脫身而繼續伴在張宏左右。


    此次前往公主府,張宏主要是對歲末時太平公主殿下對他府上的賞賜請禮見謝,因此他與範慎一路走著,神情也較為隨意,畢竟在那經曆了許多事後,處處謹慎費心膽戰心驚地張宏也終於能夠稍稍鬆口氣。


    步出王府胡同,一路向著長安道走去時。張宏在當今皇帝陛下,相王李旦的舊居稍為頓足,這時看著這處簡陋異常的王府,張宏心中的確有些風雲變幻捉摸不定的意味,他的命運到這時仍是亂世之中的無根飄萍,看似風光燦爛有著太平公主在後撐腰安穩異常,實則仍是不堪重負,便是他也根本不能完全保證他明日的命運安危。


    似乎是察覺到了張宏駐足時的黯然歎息,一旁白衫挎劍地範慎微微皺了皺眉。但卻隨即微笑。在張宏起步繼續前行時,忍不住開口而道:“大人。這幾日王氏三家似乎再無其他舉動,可為何您卻顯得更為憂慮?”


    張宏未曾停步。對於他先前所故意要造成嚴重地後果。以致於他不能再安然立足京城一事。他不曾與範慎言過。所以在範慎問罷。張宏行著時也隨口言道:“便是他三家再無舉動我才擔心。太平靜了。平靜地足以讓我嗅到隨之而來地驟然暴風。”


    “大人多慮了。”範慎微笑著。緊隨張宏地腳步:“有太平公主殿下與王公公地竭力回護。在下以為無論如何他們也不會有太大地動靜。”


    回身看了眼範慎。卻是看得出他全然地認真之後。張宏搖頭再道:“莫不是你不曾注意到方才我二人出來時府門前地那些人?其實即便有著王公公莫名其妙地回護。但依舊止不了那些人報複之心。試想。家中子嗣便就這樣突兀消失。以他們家中尊貴。怎會輕易放過此事?”


    “即便是再為不甘。他們也不敢再就此事鬧出太大動靜。”範慎言著。隨張宏轉過巷角。而一路向著長安道行著:“經由王公公可完全掌握這三家來看。王公公其人地能量大人應當有幾分了解。”


    範慎落下此言後便不再開口。而張宏卻也未再說些什麽。其實對於王公公這個一個試圖取他性命地人。張宏也忌諱莫深。他當然知道公主府地那條老狗手中權勢肯定不會僅僅局限於這些。


    一時間。範慎與張宏二人都不再開口。隻是在他二人向前行著堪堪走出王府胡同將至長安道時。範慎似是這才想起一事來:“陛下前日提及東宮一事。似是有意要為大人解圍。將大人從那事中脫身出來。”


    東宮之事,張宏下意識的便皺緊了眉頭,這事兒於他而言確實是他現如今所麵臨的最為凶險也最不好解決的一事,他自然知道經由此事那太平公主與平王李隆基之間的爭鬥也終於抬上了台麵。那於他而言,要想在這場爭鬥間存活掙紮的時日也逐漸減少。


    也在張宏輕歎一聲,剛要開口去說些話,卻見範慎陡然挺身幾步,將張宏擋在身後之時,張宏清晰可見範慎麵上突然而現地謹慎凝重之意。


    這是介乎於長安道一側地小巷中,在範慎與張宏二人左右都是各處的宅院居所,而在範慎挺身上前地同時,張宏卻也看見範慎已然是將所挎寶劍抽出了劍鞘。


    “大人小心。”莫名其妙道了如此一言。還不待張宏能夠完全反映過來,卻忽然在範慎麵前那長安道處閃身出現了幾名黑衣人。


    見此,張宏心中一沉。知道這些黑衣人極有可能與先前入他府中反被李年等人擒殺的人乃是一路,故而,範慎話落,張宏便連連後退,隻是在他那張冷意極盛的麵上並不曾有任何驚慌之意。


    黑衣人明顯是衝著他二人而來,在範慎抽出長劍的同時,那些黑衣人也執刀殺了過來。


    張宏再退,可也在這時範慎竟是伸手拉住了張宏,根本不顧張宏麵上地驚愕。沉聲急忙再道:“待在下為大人殺出一條出路,大人可先往長安道人群處跑。”


    自此,張宏當然便也深明了他二人當下的險境,原來在這一條小小的巷中,竟是巷頭巷尾都埋伏了人,隻待他二人縱身以後,這些人這才執刀殺了出來。


    究竟乃是何人事先便知他二人會經過這條小巷而事先埋伏了人?又究竟是誰有如此魄力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暗藏許多殺手行刺太平公主明言要保的少年張宏?


    這些都不是現下的張宏所能考慮到的,現下的張宏已由先前的冷然鎮定而轉為心中微慌。在此之前,他隻是見到麵前的黑衣人。故而以他心目中範慎地武功而言,他不會擔心他與範慎的安危。但在這時眼見他二人已是被圍了起來,再無出路後,他當然知道這些分明是有備而來的刺客定然手段更狠。


    小巷不長,兩處地黑衣人很快便迎往了張宏與範慎,而這時的張宏卻是駭然而發現這些黑衣人與以往所行刺他府上的任何一人都極為不同,隻是由這些人相互配合的默契,以及由他們身形步伐的毫無聲息便可看出,這些黑衣人是經過了長久的訓練。極為有組織的一次刺殺。


    王氏。吳氏,鄭氏這三家。究竟是哪家,亦或是集三家之力而有的這一場刺殺,不能不看得出他們必誅張宏的信心。


    兩側黑衣人手中地長刀已然舉起,落在張宏瞳孔中,他的呼吸也越發急促。也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範門世子範慎豁然而動,回劍先是格擋了張宏背後那二人的長刀,隨即卻無絲毫滯瑟之意挺劍前刺。


    前後分別四人,範慎刺向他身前那二人時,腳下也是拖著張宏向巷急衝,可雖是急衝,其實也不過輕挪兩步,而也僅僅是這兩步後,他身前那兩名被他逼退的黑衣人複又迎了上來。


    這時,再也顧不得為張宏格擋身後刺客的範慎,隻是用力將張宏向前拖著。


    不可否認,這根本便是一場必殺的格局,範慎再為武藝出眾,終究不可能在照顧著全無還手之力張宏的同時仍能安然脫身。


    所以即便是張宏在身後那兩名黑衣人長刀之下仍能稍有鎮定,但依然不可避免的被那兩把長刀由衣衫半腰處劃了下去。


    未曾有任何武藝在身,不代表張宏便隻能任人宰割,因而當衣衫撕裂之聲清晰傳來時,張宏猛的咬牙,俯身避過這兩刀取其要害後,隨即也伸手揀起腳下一塊石頭,向那二人狠狠砸去。


    絲毫不費吹灰之力而避過這石頭,那兩名黑衣人全然散發著森然冷意時不曾有半分其他神色。隻是一派地冷然再次挺


    手中長劍再次擋開了麵前二人的長刀,範慎手中疾似閃電,轉而突然將劍尖下垂去刺其中一人的腹部,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可謂是一氣嗬成,極是迅速飄逸而刺向那人時,便連範慎也是認定必然得手。


    可很顯然。那二名黑衣人的身手高過了範慎的預估,他們閃避地動作不比範慎差上許多。


    誰家府上能養出這等刺客?對於自身武藝極為自信的範慎這個時候當然沒有時間來考慮這些,他不敢有絲毫猶豫,隻是沉臉緊皺眉頭時,豁然而拉著張宏繼續前行,這個時候的他已然再也不顧麵前,身後地長刀會為他和張宏帶來怎樣地傷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隻是在範慎強行格開麵前兩把長刀時,任由那兩把長刀一左一右而砍斬向他的手臂,範慎再次向麵前後排地兩名黑衣人刺去。


    鮮血。很快便由範慎的手臂落在張宏的身上,一片的觸目驚心之下,範門世子範慎這個時候再無半分從容風度翩翩之意。狀若瘋狂而將他身前兩名黑衣人甩在身後時,絲毫不顧向他背上斬去的兩把長刀,猛然而抓著張宏,單手竭力將張宏往前一送。


    隨著因範慎這一竭力一舉而摔落在了地上,張宏終於由前後圍著的八名刺客中脫身出來,而也在他由地上以雙手向後撐時,卻見範慎被身後兩名隻露著眼睛的黑衣人狠狠的斬在了背上。


    “大人快走!”範慎再呼,卻已然是滿身鮮血的他猶自持劍為張宏阻攔著在他麵前地最後兩名黑衣人。


    一共是六刀。


    張宏便就眼睜睜看著範慎隻是為了將他拋出來而受了六刀,他這個時候隻能緊抿著唇而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深知多留一分便多為範慎增加一分累贅的張宏。顧不得再有任何表示,隻見範慎為他稍阻了那刺向他的兩柄長刀之時,張宏連滾帶爬而疾步跑出這條奪命小巷,向著那繁華無比地長安道發足狂奔。


    便是在他臨跑前的一刻,也是清晰看見範慎身後的那六名黑衣人已又有兩刀斬在了範慎腿上。


    八刀。隻是衣衫被劃破,稍稍割破了皮膚的張宏咬牙而急奔著,他當然知道若無範慎的以死相護他今日無論如何是也不可能脫身出來的。


    這等局勢下依然能叫那少年跑得出去,由此可見麵前這位白衫公子的武藝卻如雇主所言那般凶悍,而也因主要目標逃離了出去。範慎麵前那兩名黑衣人便再也顧不得這位武藝超出了他們想象的青年公子,再連退兩步之後,這二人也疾步向著那少年所奔的方向,一路追了過去。


    因張宏地突然離去,在付出了八刀的代價後,範慎也終於擺脫了前後受敵的險境,這時的他也堪堪能夠轉身麵對這狹窄的小巷中存著的六名必殺於他的刺客,雖然小巷足夠狹窄,隻能容下有二人在他麵前。但這個時候範慎明顯已是強弩之末。


    鮮血布滿了他全身上下。這位平時從容瀟灑的範門世子,此時已然是頭發散亂。衣衫破縷之下狼狽不堪,自他轉身時那雙猩紅的雙目間,範慎竭力而再次挺劍,透露著太多地悲壯與決然。


    若是便就這般死了這處,怕那少年日後定會要我範門顯赫一世罷?既如此,那我也始終是完成了父親的囑托。的突然跑出,他渾身的鮮血極是幹脆的便引起了這處處行人繁華一片的長安道一時混亂了起來,而後更是在張宏跌跌撞撞狂奔之時,掀翻了許多道旁小販的攤子。


    當那隨之而來的兩名黑衣人由巷中追了出來,長安道上的行人自然也都是知道發了何事,所以這些人很是理所應當地看著那一渾身鮮血地少年掙紮而廝奔著,明哲保身之道在這個時候由長安道上行人表現的淋漓盡致。


    呼吸越發地急促,鮮血也越流越多,這個時候張宏已是斷然能夠肯定他身上地傷痕絕不止那兩處,可即便如此,即便張宏已是連肺也疼了起來。可他依然不敢稍稍放緩腳步,這緊抿著的唇泛白,眼神堅毅的少年隻能是一路而向著公主府那處發足急奔。


    身後的兩個黑衣人腳步越來越清晰,張宏甚至已經隱隱能夠聽得見那二人的呼吸之聲,但這時的張宏終於在流下了一路鮮血地同時氣力也堪堪用盡。


    腳下一軟,張宏踉蹌著的同時。身後那兩柄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長刀已是落在了他的兩側,讓張宏心中驚駭的同時,更不得不強自掙紮。


    可不管怎樣,他的氣力也終歸是耗盡了……於是,在張宏以為必死而依舊向前趴著,這等危急時刻下,他的心中卻突然又想起了阿娘,玉兒等人的麵孔,他不怕死。可卻怕死了之後,阿娘玉兒等人會再無依靠。


    爬著爬著,清晰而看見路人的腳步慌亂移開。張宏慘然地嘴角掛起一絲深深的眷戀,他承諾了太多人,他真的不想去辜負那許多人。


    一個倔強而孤單地少年在地上爬著,在他身後有兩名彰縣顯著殺意的黑衣人步步緊逼。這一幕場景落在長安道上卻隻是引來路人的紛紛躲避,世間陰暗,不外如是。


    長刀向著張宏的脖子斬下,那二名黑衣人眼中僅有這少年而殺意一片時,卻根本不曾注意到在他二人身前突然急奔而來的二名普通百姓打扮之人。


    刀落,卻不曾落在張宏身上。


    這一聲清脆至極的響聲落在張宏耳裏。是那般的好聽。努力而抬起頭顱,張宏看著那二個普通打扮之人,卻已然是認出那二人的身份。


    單臂持刀的陳玄禮,怒目暴喝地葛福順。


    “快去救範慎!”這是張宏僅存的最後一絲力氣,在他昏迷之前強自吼出的一句話。


    這場刺殺來的十分突兀,無論由何處看來似乎都不應在這時有如此瘋狂而必殺的一舉,畢竟,敢正麵悍然而抗衡太平公主,平王李隆基。以及當今皇帝陛下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不過,這一刺殺之事雖然來的極是突兀,但終究是有著其必然的原因。所謂偶然間的必然,怕指地便是如此。


    所以這一場明顯是早有預謀,但卻十分不應該的刺殺之事很快便引起了京城極大的動亂。


    首先得到這消息的公主府,在這事由太平公主殿下得知後,這位掌握著李唐七分權勢的女人當時便豁然起身,鳳目間的冷意是任何人都不敢直視。


    “本宮知道此事並非乃你所為。但這少年若然有事。你必逃脫不了其責,三日之內。本宮要知曉究竟是誰人吃了熊心豹膽敢做這一事。還有,那些與欲置張宏於死地的幾個螻蟻,便如鄭氏等族,本宮日後不想在京中聞其名聲!”


    這是太平公主在得知此事後對著她身前的王公公一字一字而道出的話,卻是叫王公公動容時,不敢稍有違背。


    與此同時,皇宮之內地皇帝陛下也在得知長安道當街那少年險些性命不存後,再次排除眾議晉封韋和為兵部侍郎,同時撥調大內禁軍在韋和手下聽命,其中有意人人可知。


    不過才因東宮一事而引得京中微亂地同時,此次因這少年張宏遇刺一事再起波瀾,在王氏,鄭氏,吳氏三家都因此事而惶恐不安,四處聯絡其交好朝臣世家時,曾對這少年心懷不軌之人卻也是人人思危,無論是太平公主殿下,又或是皇帝陛下,都表現出了對這少年足夠的重視以及寵信。一事罷,他地臨淄王府便也喚作了平王府,比以往更顯尊貴的同時卻也稍為榮華了起來。


    外間因張宏之事而有的所有驚慌動亂,都是現下躺在平王李隆基床上的張宏所不知曉的,他甚至也根本不知他究竟昏迷了多久,隻是在他終於能夠睜開雙目,而入眼看見守在身前的乃是平王李隆基,寧王李憲,王琚等人後。他當時便知曉了他現下是在何處。


    故而,當張宏掙紮而起身時,迎著平王與寧王不假掩飾的關切,張宏卻是直接問道:“範慎何在?他可有事?”


    自是能夠瞧的出這少年麵上地焦急,眼中的關切,這時的平王與寧王二人都不會嗬責這少年的不懂禮數。要知道,張宏始終是在平王的床上,依理而言,他在清醒之後,首先必須向兩位王爺致謝,見禮。


    “你身上有七處刀傷,流血甚多。”平王李隆基極為複雜的神情,他卻是想不到這少年開口地第一句話竟是如此一言,但他終究不能直接去回張宏之問:“所以你最好靜養安歇。不然……”


    張宏皺了皺眉,但終究不敢放肆。


    “多謝王爺救命之恩,此事小可斷然不敢忘卻。”稍稍平複了心中激蕩。其實張宏哪能不知範慎定是凶多吉少。


    擺了擺手,平王李隆基還不曾說話,一旁的寧王李憲卻是皺眉而言:“如何,現下可是感覺好上一些?”


    張宏點了點頭:“二位王爺如此厚愛,倒叫小可無地自容。”


    “這些虛禮還不是必再言。”李憲截然言道,這時的寧王顯得極為幹練果決:“那些刺客的身份都已查明,想來你也不會想到,以你這等身份竟能招來紅鞋子。”


    “紅鞋子?”張宏很不解,但蒼白的嘴唇卻已然是緊抿了起來。他這個時候不得不認真思考著究竟是誰如此會決然而取他性命。


    自然,值得懷疑的人太多,除了王氏三家,張宏這一時甚至便連公主府的王公公也懷疑著。


    “所謂紅鞋子乃是民間亂民所組,這些人乃皆是一些一等一的刺客,不過奇怪的便是,在以往那許多年來,這所謂地紅鞋子所行刺的對象要麽王親顯貴,要麽便是朝上重臣。所以本王倒很不理解,究竟有誰肯花如此大的價錢來找這紅鞋子刺殺於你。”平王李隆基為張宏解釋著,其實他也很不理解究竟這貧寒少年究竟為何值得那紅鞋子如此必殺。


    那些黑衣刺客決然地眼神,森冷的殺意在這時讓張宏逐漸想起,他忍不住身子微顫,即便此時他已是安全到無以複加的地步,卻依然驚栗那些黑衣刺客的冷然殺意。


    “如何?可有些眉目能知究竟是誰人有意要行刺於你?”平王李隆基在解釋罷,微微猶豫,但終究是開口問了出來。


    張宏的嘴角浮現一抹奇怪的意味。他當然不能確定乃是何人。故而在張宏重咳兩聲後,倒也再次開口。隻是顯得苦澀不已:“小可先前行事太過張狂,結下太多仇怨,至於究竟乃是何人,實是猜不出來。”在張宏說話時,氣息也越來越弱。


    見此,另一側的王府郎中,忙向二王爺恭身:“王爺,張公子初次醒來,倒是不適合太過操勞。”


    點了點頭,平王李隆基與寧王李憲相視一眼,隨後由寧王開口言道:“你暫且好生歇息,你府上安危自有我與三郎照應,不必掛懷。”


    言著如此之言,平王與寧王似乎也無意再來問張宏其他一些事來,隻是再又囑咐了張宏幾句後,這才由房內退了出去。


    看著那二位不掩關切之色的王爺徑自離去,張宏暗為歎息,他當然知道今日這事怕已然是將他陷入東宮之爭事去,不過他卻極不解,為何寧王李憲會出現在此,要知,以張宏這身份,即便他有著陛下與太平公主的寵信,卻依然不值得寧王殿下親自過府相探。


    輕輕轉動著頭,張宏打量著他現下所處地平王李隆基偏殿,雖然這個時候他心中全然乃是憂慮範慎的生死,但他卻也不得不認識思慮就乃是何人會這般花大價錢要置他於死地。


    王氏三家似乎很有可能,張宏想到那被他囚禁起來的王冉三人時很快便排除了這個想法,如範慎所言的那般,有王公公的震懾,即便那三家有心要置他身死,但也的確不應該如此瘋狂而於光天化日之下雇殺手行刺於他,況且,若要報複張宏以那三家在京中的影響力。怕也根本無須如此冒險。


    崔緹,想起這個麵目可憎陰毒一片的禮部尚書,張宏當然也知道他極有可能因這時屍首仍懸掛在依鳳閣樓上的兄長而不顧一切,但當張宏想起太平公主那日曾言要他暫且放過崔緹時地口吻,卻也當然想得到,崔緹理應不會如此悖逆太平公主的意思。


    大價錢。張宏緩緩閉上了雙目,心中暗自琢磨之時卻豁然而又睜開了眼睛。


    皇商李順!


    這些時日來,因皇商李家的足夠安份他似乎確實忽略了這麽一個不死不休的仇敵所在,再如何來說,張宏始終是要了皇商李家一個少爺的性命,那由此看來,皇商李順無疑最有理由會花大價錢雇人置他身死,再加上這皇商家中最不缺的便是這銀錢之物,似乎定是皇商李家無疑。


    暗暗琢磨著這許多。張宏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他當然知道他不能死,無論是因為阿娘。又或是為了受盡了委屈的玉兒,他都不能在要他們享盡富貴之前便因他而不能存活。


    所有的一切危機都應當扼殺於搖籃之中。這是張宏現下唯一所做出地決定。


    寧王未在平王府停留許久,他今日之所以在有著東宮之爭一事時依然來這三郎地府上,不過是因那少年的身份太過敏感,雖然表麵看來那少年根本沒有任何一處值得他兄弟幾人爭相拉攏地理由,但事實上,平王與寧王卻都是極為熱中這少年。


    他今日前來隻是為那少年,因而在這時見那少年無性命之憂罷,便也不便久留。


    送走了寧王李憲。李隆基卻是站在府前看著他兄長的背影,頓足未曾直接回府。


    這時,他身後的王琚似是察覺到了平王殿下麵上地憂慮之色,在王琚稍為躊躇一番後,終於還是開口:“王爺,那範門世子究竟是救,或是不救?”


    可想而知,若是王琚這一言落在張宏耳中會引起何等驚駭來。


    平王李隆基皺了皺眉,似乎也不曾想到王琚會如此直接而開口詢問:“依你之見。本王該不該救?”


    王琚麵無色變,隻是輕輕搖頭:“王爺,您不能救,且先不言這時還不能確定那位隻存一口氣的範門世子是否還能救活,即便是真的救了過來,那王爺地那些事也必定再瞞不了那少年。”


    輕輕搖了搖頭,對於此時李隆基顯然也頗為為難,在他轉身而步入府中之時,卻是問道王琚:“範慎現下傷勢如何?”


    “已是控製了。宮內來人有言或有幾分希望。”王琚稍稍皺了眉。他當然能夠聽得出王爺話中的意思。


    推開這處偏殿之內,李隆基看著麵前那兩位相貌姿色堪稱絕色的少女。忽然歎了口氣,揮手示意她二人退下後,這才與王琚言道:“你來說說,那範慎在這少年的心目中是否真的重要至此?”


    即便不情願王爺施救,但王琚自然也不敢對李隆基言口不一,故而他也誠懇言道:“先前不敢斷定,但經由此事後,自可斷言,怕是這範慎定會被張宏依為肱骨,那等局勢之下為救這少年,範慎足足受了二十七刀,很難想象居然還有人能夠在六名紅鞋子頂尖刺客的手下存活。”“那少年又何曾簡單?八名必殺的刺客都要不了他的命,在他必死無疑之時依舊安然脫身,可見張宏此子當時定然不曾慌亂而失智。”倒著一杯暖茶,李隆基心中對張宏的評價自然更高:“既然範慎此人對張宏大有裨益,那本王為何不救?”


    王琚凜然,強自恭身:“可是王爺,如此一來,宮中地那些布置勢必會讓這少年知曉!如此一來,再牽連出韋後身死一事,怕是……”


    “不必多言,即便是要本王在宮內的那些人暴露出來這範慎也不得不救!”李隆基終於決然,在他一雙滿是堅定的神情之下,輕輕開口:“非但要救,還要救活,醫好。”


    王琚歎息,卻是苦笑:“這……宮內來人言僅有幾分希望。”


    “休再多言。”擺手而製止王琚再次開口,李隆基起身:“本王這便與那少年說範慎本王已然為他救了下來,你且要宮內那些人無論何種手段都要為本王醫好!”


    “是……”王琚再無多言,隻是轉身步出偏殿。


    一時下,殿內便僅剩了李隆基一人,在他輕飲暖茶時,卻也深思著若是宮內之事被這少年知曉,會為他帶來怎樣的麻煩,即便不說此事會不會最終被太平公主知道,便僅僅是讓父皇察覺,怕也對他李隆基有著諸般不利。


    一個少年張宏,究竟值不值得他付出如此許多,承擔這些風險?在這個時候,似乎平王李隆基再沒有絲毫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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