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韋後死後的這許多時間裏,每日必到公主府的張宏其實在這段時間內與太平公主的言語並不少,而也在這許多時日下的言語中,無論是太平公主那絕世的容顏又或是她偶爾頭痛要張宏為她舒緩之時的嬌媚之姿,都在逐漸磨滅著張宏心中對太平公主的敬畏,稍稍挺直了身軀不再似以往那般卑微,所以在這時太平公主刻意將張宏而留下來時,張宏顯得隨意且自然站在她的身前,並不言語。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太平公主那雙美目放在張宏身上有些恍惚,當她猶自玩味著此言之時,卻是忽然嫵媚一笑,再看向張宏時,多了些好奇:“先是有那許多有趣的故事每日為持盈講著,且從不見你有為難,再有今日這令本宮動容的一句,這實在是讓本宮很好奇你這少年究竟何來如此才華?”


    張宏微微笑了笑,其實他這時在太平公主身前已不再似以往那般異常的謹慎小心,顯得從容:“自小家境貧困,隻能寄希於他日為官可出人頭地,要阿娘過的好一些。自然較之常人更為用功,讀了不少書。”


    張宏如此言著,卻也忽覺他確實是有些恣意,若是以往,怕是他不會如此輕鬆而隨意的與太平公主言談罷?但,這時的張宏卻隻是以為他這許多時日內與太平公主的一路相處使得他確實察覺得到太平公主對他的欣賞時,也能感覺得到的她身上的那些原本女人應有的柔和天性,所以這才有現下他的這般言談寫意。


    可是,其實便連張宏也不知曉,經由昨夜所見識的那些黑暗後,他回到這唐朝的心態已是徹底轉變,先前的謹慎不決,刻意低調,在他決意改變他的處境,改變這大唐那些黑暗時。已然是多了許多堅定與信心。從由為生存而活到此刻為改變而活,這其中地意味自然所差甚大。


    況且,要保持對一個人仰視的姿態,太久,怕是會累。


    太平公主微微點頭,黑發間所別那支鳳凰頭墜隨之而晃:“以往倒隻是以為你才智不俗。且不曾想到便連文意也是這般出眾。”說到這兒,她又嫣然一笑,媚意自顯下略含好奇與期待:“雖說單那一句便可名徹長安,但本宮卻更想知道此時你還有哪些詩句來?”


    “詩乃心聲。”張宏微笑著,迎著太平公主那張千嬌百媚的臉龐又道:“既是佳句則要偶感妙得,公主殿下若是要小可此時作來,怕是有些為難。”說話間,張宏神色如常,根本不以他那一句佳句的由來而有任何赫然之意。


    失笑而出聲。太平公主這一笑當真是美撼凡塵:“也罷,就隨了你那詩由心聲罷。”說著,她也伸手一指左側示意張宏可坐在她那身旁。


    未像以往那般的萬分小意。張宏在步向太平公主右側時腳步輕盈並無拘束,而張宏的這些言語從容落入太平公主眼中,卻是叫她暗為生奇,她當然能夠察覺到張宏今日在她身前地這些自然隨意,故而,對於這少年太平公主更是有了許多興趣,不僅是這張宏一夜之間的改變,更有這許多年來似張宏這般在她麵前不存惶恐而皆是從容的人實在太少,便連她最為寵愛的二王爺薛崇簡也不敢如此。


    “昨夜去平康坊可是遇到何事?”猶豫了番。太平公主終於還是開了口,這時的她倒真的想知道昨夜這少年究竟在他身上發生了些什麽。


    想起昨夜所見所聞地那些黑暗。張宏眼中閃過些許悲哀。但卻隨即複又一派清明。伸手為他斟了杯清酒時。不去飲隻是輕輕搖晃著:“遇到了知清殿中地吳公子。本有意要去看位姑娘。卻反被吳公子以十兩黃金之價奪去。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張宏不好奇太平公主為何會知曉他昨夜去了平康坊。也不打算掩飾他去地意圖。不然會顯得虛偽。他這一擁有前世記憶之人自然更是深知撒謊地最高境界乃是三分假七分真。


    太平公主微愕。明顯察覺到了張宏眼中那一閃即過地悲哀。但隨後又因張宏口中地那些言語卻叫她又是笑了起來。以太平公主之伶俐當然能夠聽出張宏略顯遺憾地話中對那知清殿吳戈地嘲諷。


    當真是花枝輕顫。這時地張宏在看著太平公主那掩口失笑時地嫵媚卻叫他一時感慨。很難想象那般城府幽深。手段高明而**大唐於股掌間地太平公主在此刻竟是如此風姿綽約。動人心魄。這兩者完全不同地特質集於太平公主一身時。絲毫不顯突兀不適。反倒似是天生便應如此。堪稱妖孽。


    應是能夠察覺張宏此時地讚歎與驚豔。即便他後來已是微微垂頭將欲掩飾。但太平公主仿佛不曾介意。顧盼而流轉間。太平公主斂笑而換了下坐姿。言道:“知殿清中那些人你可都能應付?這些事本宮是懶地插手地。”


    張宏輕笑而點頭。卻是終於將他所倒地清酒一飲而盡。隻是喝地太急嗆得他滿臉通紅:“公主殿下不想理會。那他們自然對我無計可施。所以這些自信小可還是有地。”


    若無記錯,那今日這少年所飲的清酒,應是自他來到公主府時所飲的第一杯酒罷?由此,太平公主更是完完全全的覺察到這少年與往常的大不一樣,更是加重了她的好奇。


    “且先不忙自信。”太平公主微笑,卻是向身後招手,而也在她招手間一名宮人手捧布卷踏著碎步急急向這步跑來,迎著張宏通紅的臉,太平公主又道:“你過來看看。首發”


    張宏不解,但仍舊起身走了過去,隻是當他看到那宮人已然展好地布帛時,卻是臉色大變,這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當然能夠讓張宏看出這些名字幾乎包攬了所有知清殿中人,甚至包括嚴莊等那些出身貧寒的清客。而在這些人名之上所記載張宏惡行,無非乃是一些輕狂自大,目無尊卑,是為大不敬大不為之罪。


    看到這處,雖然知曉這唐時大不敬這一罪名可能足以使他陷入萬劫不複。但張宏卻反而漸漸冷靜了下來,再無分毫輕鬆的他這時自然想到之所謂貧寒出身的清客也來排斥於他,怕仍是因為他太過於得寵而可能會成為那些人的絆腳石吧。


    “若是滿殿中人都要與你做對,你日後該如何自處?”太平公主輕輕抬頭而看著那少年一張清秀俊俏的臉龐,含笑問時略含深意。


    世風日下的世態炎涼大都如此,此刻張宏已是由惱怒中回複過來。在他隨意言著時,顯得自信且淡漠:“如何自處?”先是輕道一句,卻不曾回到先前所坐之位,反而更是凝神看著猶自展在太平公主麵前的那布帛,再次歎道:“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岡,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莫名奇妙而言著這樣一句,張宏自是看到太平公主眼中地疑惑。遂,又道:“簡單來說隻有四字,置之不理。”太平公主曾言不會理會知清殿事。那自然這一控狀也不會對張宏實質性地帶來傷害,所以依張宏的性子當然不會理會。


    “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岡。”喃喃道著張宏這又一妙手偶得,太平公主卻一時似是想起了些什麽,隨手而揮那宮人退下後,一時間內不再開口,反而由她微現茫然地眼中當可看得出她此時心間的許多思慮,猶豫。


    自始自終,張宏都不曾從太平公主身旁走開回那處座位。他在一旁看著太平公主那張輪廓絕美的側臉時卻忽然生起一個連他也覺得甚為奇怪地念頭來,太平公主日後應當不會有加害於他之心。這個念頭來的十分莫名其妙,與太平公主看似多此一舉而莫名其妙的捧起韋後再去使其滅亡一舉有些異曲同工。


    自然,張宏這時並不知道,由今夜之後,太平公主對他已然是從先前的三分欣賞,七分利用而變為現下的四分欣賞,六分利用。這僅僅一分之差的欣賞,對張宏而言確已重要太多。


    過了少許。當太平公主由那些思慮間回複了回來後,竟是緩緩閉上了雙目,這一日先前盛宴此時言談而有的疲倦也在那張潤紅的臉上顯現出來,在她輕歎一聲後,雍懶而向後靠了靠,口中輕道:“為本宮捏捏肩吧,這會兒是真的乏了,也不知本宮這頑疾何時才能康愈。”


    捏肩?張宏大驚,以往頭痛一直都是張宏以他那前世所學會地皮毛按摩之法按捏頭部。怎的這次又換成捏肩了?


    不過。雖是驚訝,但在張宏輕皺眉目。猶豫一番罷,終於還是起身而步至太平公主身後,深吸一口,也是閉目而將雙手伸向太平公主那圓潤的肩頭。


    觸手之處,一片細膩柔滑。


    太平公主甚少出府,而公主府中本就各殿全然暖意,故而現下地太平公主所著衣裳並不絨厚,倒隻有兩層輕紗,所以,當張宏微顫著手而搭在太平公主肩頭上時,隻覺一陣的心神蕩漾。


    “你來說說,相王之事本宮該如何來處?”隱為夢囈,這溫溫軟語自太平公主口中而出,卻是讓本就十分緊張的張宏手下一頓,隨即也是意識到太平公主口中這一問其中的事關重大。


    當張宏手下又是輕按著太平公主那肩頭,他這時稍稍平複了情緒,因此倒也深知太平公主這一問他不能太直接的回答,況且他也真是不知該如何去答。也是在他為難之際,鬼使神差下,張宏不由言道:“有時無作為便是最好的作為。”


    又是一聲清歎,這時的太平公主似是滿腹心事:“正好與你處置知清殿中人之法大同小異,確也合乎你的性子。”稍為一頓,太平公主又道:“不過,你這想法倒也正是本宮的想法。”


    自然沒有絲毫得意,張宏深知他與太平公主之間地差距絕對可算得上是天地之懸殊,故而,一時間內他也不再開口,隻是輕輕捏著太平公主那肩頭時強忍著心頭蕩漾。


    夜晚之中的公主府正殿,在殿內朦朧若真的燈籠之下自有許多溫暖意味,而當張宏與太平公主二人的身影映照在窗紙上時,卻是更叫殿中曖昧橫生,雖是已過三十年。但太平公主非但不曾有一絲皺紋,卻反而生的比大多二八方齡少女更要豐韻迷人,成熟嫵媚間的風情種種,的確不是一般男人所能自持。


    所以,有著兩世人生三十多年心態的張宏,在他為閉目養神地太平公主輕按著肩頭時。隻能苦忍,苦忍,再苦忍。這其中地意味,顯然並非不忍褻瀆,而是不敢。


    過了許久之後,當太平公主終於捋順罷心間所因張宏而來的許多念頭,這刻的她倒是無端端生出許多感慨,似是自問,但又明顯是在問著張宏:“現如今。你最大的追求,或是理想乃是為何?”


    張宏手下不曾停止,麵上也是甚為自然:“昨日之前。小可最大的理想便是活著,活下去。首發”頓了頓,他眼中彰顯著堅決,又道:“而現如今,則是要好好活著,好好活下去。”


    活著與好好活著,這兩者間地區別顯然並非一座高山,一道鴻溝那般簡單。


    自昨日太平公主府那場盛宴罷,朝中大多官員都是已然得知了太平公主的意思。所以麵對此時的皇帝陛下李重茂,朝上自是有人歎息,有人憐憫,有人遺憾。歎息與憐憫自是不必再言,而遺憾的人更多地則是王親顯貴,畢竟一個年弱未冠並無半分權勢地少年皇帝自然更利於他們操縱利用。


    第二日,早朝之前已有許多官員備好陳辭言表,用來勸說相王登基,這許多的官員中除卻了原本便屬相王一係外。剩下地倒大多乃是搖擺於太平公主與相王間不定的官員,這其中不能不說明那些官員如此急切而渴望相王登基所懷地一番心思,畢竟,擁君之臣大多榮耀一時。所以當這日景雲觀那鍾聲響起時,許多平時臥病告假的官員也都是捏著所要陳奏之表恭身來朝,得這消息之速度令人瞠目結舌,似是一夜之間人人皆是得知了太平公主府的意思,因此,除了太平公主核心地人外。剩下的朝臣官員皆為心急如焚。生怕不能首先得到這擁君一譽。


    可是,接下來的早朝卻是令這所有官員都是大吃一驚而落下太極殿中滿殿的下巴。


    早朝之時。滿殿眾臣皆是垂首而掩飾著對於將要發生之事的激動之意,少帝李隆基也依舊如往常那般帶著帶著茫然帶著幼小而垂坐於的大殿正中龍椅之上,可稍為有些不同的乃是,今日的少帝李重茂顯然比往日要多上幾分惶恐。


    向著滿殿眾臣,於公公唱喏罷眾臣早朝後而掃視著殿下那些暗懷心思的朝廷大員,待他發覺黃門侍郎那處似是隱有所動時,輕咳一聲,而先由手中捧起那黃帛聖旨,目不斜視逐漸展開後,於公公徑自宣道:“奉聖上旨意,眾臣聽旨。”


    “朕自即位以來,因年幼而使太皇太後專權橫行,擾朝綱於不肅,訾萬民以不安,雖非朕所想,但終乃朕之過……”


    僅僅不過開念道幾言,卻已然是讓朝下嘩然一片,這時朝下滿殿地狐狸自然都能聽出其中許多深意,他們怎也未能想到那年幼而一向無能無主見的少帝李重茂怎能忽然生出這些心思?偏偏是當此等時刻,他的這些心思完全表率了他的聰明之外也堪堪將這些朝臣大員們的心思扼殺無遺。


    “今有先皇禦授皇太弟相王旦,深悉朝事,且為人公正大度,誠可為皇室表率,朕以為,相王旦應能於國難頗多之時,受命於危而安國於亂,故,朕之決意,退位而讓賢,由相王旦總領朝綱,登大寶,即國君,整朝事,安天下,興大唐。”


    稍為一頓,於公公先是看了眼少帝李重茂,發現他已然是滿麵慘白時,再去看向了殿中所跪眾臣,絲毫不理殿下一派的議論紛紛,複而又念道:“朕意已決,斷不能改!”


    堪堪宣讀罷這一旨意,殿中眾臣再也不去壓抑那細微的議論,轉而都是張口而互相驚歎著。


    這個時候,卻隻有黃門侍郎魏知古,以及右禦史大夫郭之震二人首先反映過來。他二人相視一眼,隨即齊身跪步而位列殿中,向著台上少帝李重茂而高聲喝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於是,在這二人表率之下。殿中眾臣這才反映過來,慌忙而叩首,齊聲再喝。


    也在這時,站於少帝台下左側的相王,卻是陡然麵色大變,急急忙忙行至少帝正前時,忙恭身跪地:“陛下萬不可如此,旦何得何能,怎敢竊窺大寶。還望陛下萬勿收回旨意……”


    “皇。皇叔不必如此……”李重茂言語間有些顫抖,極是惶恐:“朕意已決,皇叔名望所在。眾望所歸……”


    相王再拜,拒不能授。


    於是,這時的殿中眾臣也紛紛勸說相王,深曉通明大義而說著國事非相王來決不可等等言辭,卻是直接無視了正殿之上此時地皇帝陛下李重茂,也由此,卻是讓於公公連聲暗歎間,輕輕走到少帝身前,微笑:“陛下。自此後,您終可取一生平安。奴婢,也總算不負先帝所托……”


    看著台下眾臣隻是盡然而勸說著相王,少帝李重茂輕輕點頭時,卻眼眶濕潤一片:“朕,我,多謝於公公。”


    終於,當相王再也忍受不了周遭這許多官員竭力的勸說,在相王越發陰沉著臉時。環視著這許多官員,斷然而揮袖,大怒而喝道:“休再妄言,本王豈是這等小人?”言罷,竟是抬步而走向殿外,向著皇宮外走去。


    隻是留下滿殿的疑惑驚詫,以及少帝李重茂更加的惶恐。


    自此,接下來這二三日內,早朝之事每每如此。大都乃是以相王終於大怒自行離去而終。


    最後。當寧王李憲恭身上表,臨淄王李隆基恭身上表。趙王李隆業也隨附表,太平公主最後勸言下,相王李旦終不耐皇親王室,滿殿眾臣竭力而言,迫不得已下,不得不臨朝而宣,得大統,即大寶,坐北麵南而垂拱天下,登基為帝,是為唐睿宗。


    同日,少帝於承天門上詔告天下,退位而讓予相王旦。相王旦就承天門上登帝位,沿用舊年號景雲,封賞文武群臣,大赦天下。


    也在相王於承天門受天命,承帝旨而登基之日。


    王府胡同邊緣一處外表看來與周圍宅院並無太大區別,卻實際內在卻極盡精致奢華的黃府舊居,此時地張府內,卻是全然安靜一片,庭院中以往來回忙碌不停的下人皆都已被富貴驅之各處下人所休憩之房內,且嚴令不得外出。


    在張府臨時議事偏廳,除了張宏,楚圖,範慎,高不危這四人外,廳中倒也還坐著一位已入垂暮之年的老人,正是富貴,其實單看此時富貴麵上的苦笑,便能看出他本意並不想坐在這處。


    逐一而看著身旁所坐這幾人,張宏今日倒不如往日那般在家地恣意,他這坐姿顯得極是認真,神情也較為肅然,隻是這般神情下地張宏卻隻是看著他身邊這幾個竭力相助於他地人,卻不曾開口。


    過了片刻,範慎那張溫和而時常微笑地神情再次落在了張宏眼中時,這範慎倒也看得出張宏的意思,故而,範慎輕咳,隨即言道:“今日相王始才登基,就在下以為,對我等乃是好事,畢竟大人與相王,臨淄王的眼中都是較為信任。”


    範慎一開口,高不危顯得有些不太認同他的話,但隻是搖頭卻不曾說話。反而乃是向來甚少言語的楚圖,冷漠而徑自言道:“未必。”


    楚圖之能自是場間眾人都是深知,所以楚圖這一言也是讓眾人眼睛都放在他了身上,尤其是張宏在看著這神情冷漠的青年時,極為期待。對於張宏所能知的日後之事,場間五人,僅有楚圖能夠看出,並且早在第二次見張宏時便已然猜出了些端倪。


    “以太平公主近日來張揚的舉動來看,她是有預謀地。”廳內所有人皆乃性命之交,其實便連範慎也在張宏身旁做了不少足以可使他滿門抄斬之事,所以楚圖這堪稱大逆不道的一言,並未讓其他人側目變色。稍為一頓後,楚圖未有猶豫,直接再道:“而若依常理來看。在韋後伏誅,臨淄王羽翼未生,相王根基不穩時,太平公主實可謂權傾朝野,當這等時機顯然是太平公主該有所作為之時,可她僅僅是安插了諸多黨羽在朝內。便再無動靜,這其中必有蹊蹺。”


    “楚兄所言甚是。”高不危在楚圖方才閉口,便隨即接道:“若是太平公主不存其他目的,自然不會安插如此之多地黨羽,可若是她有心行事,當然也不會要相王即位,她完全可以要少帝繼續坐那位置,則更方便她控製。所以這許多原因下,倒的確讓外人不能得知太平公主的真正意圖。”


    張宏眼現喜色。楚圖且先不言,便是高不危這唯一他可放心使用之人也能獨具如此慧眼不能不讓他欣喜,故而在高不危言罷。張宏倒也開了口:“莫要忘了,相王之所以今日登基,其實也是在太平公主親自勸言下才有此舉。”


    “先是以超絕駭俗之手腕一手操控韋後而上位,接著又用臨淄王將韋後誅殺,卻不曾更進一步,反而又廢少帝,立深不可測的相王為帝,你們且來說說,太平公主如此許多舉動。究竟是所存何意?她的意圖目地又是為何?”微眯著眼睛,張宏問著這幾人時,卻是忽然想到太平公主那張滿是嬌顏的神情,而也正當他感慨著如此人間絕色那心中的諸般心計時,卻是不由一凜,些許苦澀泛上心頭,這時的他,似乎與太平公主已然是越走越近,而若是如此之下。那日後究竟又何以安身立命?


    張宏這一言說地隱晦,但事實上他言語中的確是有提醒高不危,範慎之意,隻是,能從中領悟多少,倒不是張宏所能理會。


    見高不危與範慎二人皆是皺眉沉思不語,張宏又是看了眼楚圖依舊清冷不見神情地麵色後,卻是忽而一笑,轉身去看向了坐在一側堅持不肯坐在他四人身旁的富貴:“江南那處事行的如何?”


    “少爺放心。”富貴滿是皺紋的臉凝在了一處。蒼老間猶自存著哀意:“昨日少爺已經來信。說是一些錢物正由楚公子那些人中向京中送來,足以夠少爺再維持一月有餘。”


    “一個月?”張宏輕輕搖頭。顯然是覺得少了些,但富貴卻不曾再來解釋,隻是依舊那般坐著。


    想及江南之事,張宏不可避免的暗歎了起來,本以為黃府經黃賈仁一事後應是再無根基,不能成為他必須之助力,但他實在不能想到,原來早在黃賈仁與宗楚客等人謀事時,便是明裏將江南之所有產業調往京城,暗中卻是將近半家產神不知鬼不覺的移到了江南他遇到富貴的那處!


    而這些事甚至是連黃不學也是在回往了江南後才能得知。黃賈仁地這般瞞著宗楚客的暗度陳倉之計不能不叫張宏讚歎,這也正將張宏心中對本該深具大才地黃賈仁所存之疑惑完全解清。


    至此,張宏深為慶幸當初犯險而挽救黃府那一舉確乃明智,如此下來,在重新又擁有了黃不學於江南的暗中之助時,張宏要高不危所秘密進行的那些事自然也回複了正常,非但那些高不危一手調教出來地青年得以更好的繼續培養,便連那平康坊的青樓之事,高不危也確實打算將桃紅所在的那樓盤買下來,其中深意,當然不僅僅是要拯救那些青樓女子,更是要通過這種方式於京城各處為張宏埋下根基。


    思慮著如此許多地張宏同時也將眼神放在了高不危與範慎這處,當他終於由那二人神情中瞧出了些端倪後,複又再道:“且先不提這些。”頓了頓,向著範慎張宏又問:“近來你與韋和接觸頗多,可有何發現?”


    “不曾。”範慎微笑著:“這韋和倒實在出乎大人地意料,不僅沒有表現出大人所預料中的急切,更像是根本不在意他地前程,隻是一直言著他對大人的忠心。”


    擺了擺手,張宏也是較為不解,他以為他是了解韋和這個人地,所以他從來都不曾希望能由韋和那處得來忠誠,而之所以應下那日韋和的投效,一來除了當時的勢所必行之外,二來也的確是想要將韋和安插在軍中。畢竟,雖然沒有忠誠,但相互利用總是可以的,擺手罷張宏也是含些嘲弄意味而言:“忠心?他這等人若是有忠心才是咄咄怪事,即便真有也隻是針對於他自己。再見他時且可放心言予他知,他那萬騎營果毅都尉做不了太久了。不須太長時日,至少可為萬騎營左右兩營中地統兵將


    範慎點頭,不曾奇怪大人張宏如此斷然的口吻,僅僅是由楚顯所獲封賞便能看出韋和日後的造化:“隻是如此一來,倒叫在下有些擔心,他越是高升會不會試圖擺脫大人?”


    “暫時不會。”張宏定言:“除了我,他不可能再去依賴他人,以他韋氏族人這身份,臨淄王首先不能容。太平公主根本不屑容,至於相王……”說到此,張宏微微一笑卻是搖頭再道:“至於陛下。則更不可能。”


    張宏這話顯然乃為事實,故而範慎也不再思慮這些,他在看向大人張宏時眼中更是欽讚,這許多時日的隨從下來,到這時其實已對張宏有些真意拜服,實在很難想象對萬事似是都能掌握在手,且遊刃有餘處理得當,堪稱滴水不露地這少年,竟然不過年不及弱冠。


    便正當張宏幾人猶自商量安排著日後之事時。廳外卻忽然響起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不過才聞見,張宏陡然而噤聲,示意不得再有言論,乃因他們這些人所商之事皆是極其隱秘之事。


    便連李年等人今日也不曾準許他們出得房間,那想來這腳步聲也隻剩下仍可在廳外十步之距侯著地黃四,故而當高不危起身去開門時,卻是剛開廳門便隨即問道:“有何要事?”若無要事,黃四自然不敢隨意打擾。


    “回高大人。門外有個瘋癲老頭,卻是說乃是楚大人隨從,特來有要事稟告。”黃四仍不敢走近廳門,那些細微的腳步聲僅僅是他在十步那處刻意而作出。


    高不危回頭看向楚圖,卻見楚圖微微皺眉,還不曾待楚圖開口時,張宏卻是徑自言道:“喚那老爺子進來罷。”


    根本無須多想,張宏便能知曉老人定是早在他初次遇到楚圖時所隨在他身旁的那名看似奴仆但卻又顯得隨性的楚老爺子,而一直隨在楚圖身旁卻隻是在王公公派人來府上行刺時張宏暗中見過一麵的楚老爺子為何這許多時日來都不曾現身?又為何此時才現身?這許多疑問自然隻能由楚圖來解釋。


    但很顯然。楚圖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是皺眉時有些不滿張宏替他作下的主張。


    來人不出張宏所料,正是楚老爺子。而即便多日未見,這楚老爺子落在張宏眼中依舊是那般地精神健爍,在他入廳之後,先是極為恭敬地走到楚圖身前,恭身而道:“少爺。”隨後,卻是向張宏看了眼,看時竟然眨了眨眼,全然乃是一副老頑童之態。


    “為何私自前來?”楚圖顯然甚為不快,無一分對這楚老爺子尊重之意,並且隱有怨言。


    但,那楚老爺子卻隻是如往常一般苦笑時更顯謙卑。這讓張宏大為不解,隻是單看這二人地神情言語便能知曉其中定是有許多隱情。


    “江南那邊突來急信,說是有大變故而生。”言著,楚老爺子也是暗自收斂了不恭神情,自有一派嚴肅認真。


    楚圖不為所動,但輕皺地眉目卻是越發皺的更緊:“可知何事?”


    “家主……”剛開口,卻隨即察覺到楚圖身上突然地寒意,楚老爺子忙改口再道:“楚南軒近來似乎又要對少爺下手,並且據說楚南嵐已然是再也攔不住他。”


    由楚圖眉目間的暗跳不已當可看出他此時心神的動蕩,這時的他當然能知曉此次楚家針對他的動作想來也不會如往常那般簡單,不然楚肖不可能如此急切而報,故而,楚圖暗自攥緊了拳,徑自道:“吩咐下去,令楚肖等人切不可輕舉妄動。”


    楚老爺子恭身領命,卻不曾有動作間,楚圖又是極為不耐煩而言道:“還不去辦?”


    大為無奈,但楚老爺子卻是深知他家少爺對他性子便是一向如此,故而隻能苦笑而再次看了眼張宏,這才忙走出廳內,自始,未與張宏等人說上一句話。


    這是楚圖的家事,即便他和那楚老爺子再為不洽,也並非張宏,範慎等人所能插口,因此他三人隻能作出一副充耳未聞之態,顧盼而環視。


    自是能夠看見他三人這姿態,但楚圖絲毫不曾在意,皺眉而拿起麵前暖茶,楚圖豁然而起身,迎著張宏等人的疑惑,而決然言道:“我須得即刻回往江南。”(二合一,九千字以上,今日僅此一更,拜謝支持。鬱悶而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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