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平公主那偏殿而出的張宏,在踏出門檻前便看見那張陰寒憤怒的臉,來不及愕然,張宏雖是心有所驚,但依然迎上那人,拱手微笑言道:“見過崔尚書。”口中言著,心中卻也驚歎著這初晉刑部尚書一職的崔緹竟是在殿下一直這麽等著,這其中當然也能看出些崔緹與太平公主間複雜的關係,有那麽些恃寵而驕的意思。


    崔緹自始自終便極是厭惡這少年,更是在這幾日間太平公主竟是時常召喚這少年而輕視了自己,這讓崔緹更是孰可忍,卻不能忍,所以這時麵如冠玉的崔緹眼中卻全然乃是陰毒,盯著張宏冷哼一聲而道:“你莫要得意!”言罷,徑自向前兩步,喚門前那宮人再次通傳,卻顯然不屑再與張宏說話。


    見此,張宏隻能無奈苦笑,微聳肩時卻也知道這崔緹怕是莫名其妙的起了嫉妒心,所以垂首而立的張宏暗為歎息,其實無論是崔緹此刻如此局麵亦或是知清殿中針對張宏的那些人,也都是太平公主無意且也故意造就而成,隻是張宏並不明白太平公主要公主府內大多人與他作對究竟心存何意。但,無論如何張宏似乎都隻有麵對一途而絕無逃避的可能,故此,見那宮人終於得言喚崔緹入內後,張宏這才抬頭,向前行去。


    隻是,堪堪抬頭張宏卻覺眼前一亮由另一側卻是閃出一道粉色人影,一時讓張宏看清來人時頗有感動,但未待感動浮現麵上,張宏隨即輕皺眉頭:“這樣寒冷,為何不些回去?”


    日後的玉真公主,此時的持盈俏然嫣然,眉目間帶著喜悅:“方才便是要回去的,可想了想天色既是不早且不如由你送我回去。”


    這話兒說來簡單,可且先不說張宏在殿內停留多久他本就心知,即便時辰不長。這外間的寒冷也總是煞人,故而在看著持盈那張被凍的通紅小臉時,張宏倒也實在不能繼續皺眉,轉顏而顯得愛憐將身上所披絨衣取下來披在持盈身上後,張宏也不敢太過放肆,這畢竟是位公主:“以後莫要如此。你我二人身份畢竟懸殊。”


    這才是張宏為她將那個故事的主要原由。持盈本就聰慧,所以他當然聽得出那故事中的牛郎或許便是此時的少年,那現在可能就是言她,因此在張宏邊言邊為她披上披風時,有那麽一瞬間她的臉色黯然,但隨即卻依舊歡顏:“父王曾經言過地……”


    相王,還是相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首發書.道張宏此刻不禁一陣頭大,他當然知道相王那已然不再掩飾的拉攏之心,其實根本便是要他張宏作為日後平衡太平公主與臨淄王李隆基二人間的卒子!


    不過這些事張宏自然不會要持盈知曉。而也在他送這位小公主回相王府的一路上,張宏雖是偶有與持盈說話但終究顯得心不在焉,以至於在他二人到相王府前時。持盈先前的強自喜悅終不能再有。


    未曾身上所披衣裳交還予張宏手上,隻是當精致的小臉上浮現出堅強地意味,緊抿著唇的持盈始終不曾開口去說話,在張宏一如既然往的自然微笑下,頓足而轉身入內,明顯不滿。


    直到這仍舊帶著些孩子氣的持盈入內,張宏逐漸收斂了笑意,若有所思而向著高懸相王府三字的牌匾喃喃言道:“李家的人,果然是一個比一個偏執。便連這幹淨純潔的持盈……”


    因京中黃府不複存在。高不危與黃不學先前所為張宏暗行之事自然暫時擱淺。故而在張宏回到府中隨意與每日處在一起不知謀些何事地楚圖。高不危二人簡單說些話後。便也要徑自回後院去見過阿娘。妖妖。


    但眼看張宏將要離去。高不危卻也忙言道張宏:“今日黃不學來過。”待張宏停步轉身。又道:“說是今晚便要離開京城。送黃賈仁回江南安葬。”


    “今晚?”看眼外間天色。已是薄暮。張宏皺眉:“此時他人何在?”


    “隆慶坊那處老宅。說是請大人回府後通傳於他。”高不危頓了頓。其實他也不明為何在黃府已然是不可能再有任何東山再起地機會下大人依然如此善待黃不學。但無論如何高不危不會置疑張宏地意思:“要不要即刻派人傳來?”


    黃府地事自先前太平公主那處張宏又了解了幾分。在那時他知曉王公公深藏不露地同時卻也得知黃賈仁地不簡單。所以別人不知。他卻極是清楚黃府不可能便就這般垮了。因為黃賈仁與富貴既然敢瞞著太平公主而讓富貴存活。那便足以說明其中許多隱秘。故而在張宏猶豫罷。擺手言道:“罷了。隨我先去黃府看看罷。”


    楚圖未有要一起隨去地意思。隻是看著張宏與高不危行者門口時張宏卻突然又轉身:“順便喚範慎也到黃府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未曾開口。楚圖隻是點頭。書道首發


    長安城中大致分為幾十個坊間,而在黃府多處宅院皆為封查後,黃家在京中除了此時的張宏府那一處,也便剩下了隆慶坊這處並未掛在黃家門下的宅院,相較於其他黃府產業,這處宅院隻能用寒酸來形容。


    張宏與高不危乘車馬趕到這處宅院時,先前黃家少爺此時黃家老爺的黃不學已然將東西打點完畢,隻是門前所停靠著幾輛馬車上的載物自然不能與以往黃府搬遷動輒車隊相伴的排場來比。


    剛從馬車內下來,張宏便一眼看見那胖子黃不學猶自親手搬著一些物什往馬車上放,在想及以往黃家少爺何曾親自做過這些粗活時,張宏也難免唏噓感慨,但他未曾試圖上前搭手,隻是從旁睜睜而看著黃不學吃力的將那些東西搬上,擺好。


    而待他做罷了這一切,黃不學擦汗時似是這才注意到一旁所站著的高不危與張宏二人,故此,這胖子抖著一臉橫肉,堪堪跑到張宏身前,試圖再次擠出以往地那些諂媚之笑:“大人怎的親自趕來。實是折煞小人。”


    與前幾日悲戚欲絕的黃不學相比,這個時候的胖子的確恢複了些以往的紈絝氣息,所以暗讚這胖子心性的堅韌時,張宏也不免微笑:“強笑不如不笑。”見胖子果然很配合地不再去諂媚而臉顯悲傷,張宏又道:“其實你可以不必離開京城的,你應當知道我雖無根基但求你一命也可辦妥。”


    “謝大人厚愛。”黃不學說這話時有那麽一閃而過地感動。但依舊悲傷且嘲諷:“我這老爹在世時一輩子不曾指望我會為他盡孝,如今死了我怎樣也須得把他葬在祖墳。”言語間,黃不學微眯眼睛,流露出太多太多的悔恨:“不然就太對不起他了。”


    這時張宏已是全然能感受到黃不學的子欲養而親不在,但不能歸怨於他,自然也不能歸怨造就了黃不學一生怨恨的黃賈仁,真若要怪,也隻能怪這世道太暗,暗到即便再如何憐愛他這兒子。黃賈仁也始終不敢去撥開那片烏雲,直到他死。


    “也好。”張宏點頭,他當然不會阻止黃不學:“何時走?”


    黃不學並無太多感慨。隻是回身掃了眼裝好地幾輛馬車,又深深的看了這處黃賈仁初入京時所租房屋,全然流露著許多落魄失意:“既是大人已來,我便這時走罷。”黃不學說話時不曾看向張宏,隻是認真打量著他自生下來不懂事起便居住的京城長安,環視不已。


    “當年我爹便就是在這處發跡。”胖子黃不學此刻哪兒還有半分以往紈絝敗家少爺之意,自他身上全部都是張宏,高不危以前根本未曾見過的決然:“所以我終會回來,我爹曾經擁有的。我會一一拿回,他想要但卻始終未曾有地,我也會息數為他擁有。”隨著黃不學逐漸回頭,他地眼中有些張宏為之心悸的意味


    “總是說要敗家敗家,敗了十八年也總算將這家給敗了。”黃不學喃喃道,很傷感:“可不曾想到最後還得親手來收拾這敗廢了地家。”


    高不危在張宏身後輕聲歎息,但張宏不曾為黃不學傷感,他到這時確實有些了解了這胖子,並且也隱約可以預見這胖子日後地造化。所以在範慎乘馬車趕到這處後,這一行人未再有絲毫停留,由後來從院子中出來的富貴趕車,向著長安城外行去。


    一路無言而到長安城門外,當黃不學喝止車馬停了下來後,先是望了眼麵前一望無際荒涼悲蹌至極的官道,隨後才轉身看著送他到此處地張宏等人:“諸位大人不必相送,我黃不學總還是要回來的。”


    張宏點頭,未去言語時。黃不學卻似是忽然想起一些事來:“對了。富貴便留在京中隨大人左右罷,想來大人對他也甚為了解。所以他既然活了下來便足以信任。”


    這些事,張宏知道,故而在看了眼富貴後,張宏由衣中拿出一塊牌額來,交予黃不學手中時,輕聲言道:“此乃公主府腰牌,你到江南若是有人為難可用此避禍,據我所知,太平公主在江南也影響頗深。”


    黃不學顯得感動,接過腰牌的那一瞬又有些猶豫,但見他在看著富貴臉上那些凝重以及眼中顯而易見的阻止之意時,黃不學終於咬牙:“大人,借一步說話。”


    踩著地上枯草,黃不學緩緩而自懷中掏出一紙布帛,壓低了聲音:“這是我那老爹死前所留,大人且先看看是否有用。”


    起初,張宏確實未太在意,但隨著他將這布帛緩緩展開,他那一向從容的臉上竟是慢慢凝重,甚至呼吸也粗重起來,當他終於看清了這布帛上所書之物,張宏顯得極為震撼,看向黃不學時臉上發白:“還有何人知曉?”


    “富貴。”黃不學微微垂頭:“是我告訴他的。”


    張宏豁然而轉身去看著富貴,他當然能夠看出富貴眼中為少爺如此一舉而有的歎息與不讚同,所以一時間張宏也是躊躇萬分。


    片刻,張宏毅然而又將這布帛放回黃不學手中,慎重而言道:“仔細收好,切不可再為別人所知,不然誰也保不了。”


    黃不學當然知道這事的嚴重,他之所以愕然隻是因為張宏居然又將這布帛交還在他手上,也是由此黃不學更能看出張宏對他的誠意,因而黃不學一時便連手也是微顫起來。


    正當他二人說話時,自長安城門出又有一輛車馬,而也在這場下所有人望著那馬車堪堪停在他們這些人麵前,那馬車上稍顯年老地車夫卻是徑自轉身掀開車門,在張宏古怪的神色下,車內所坐之人,赫然正是一向冷漠不多言辭的江南楚氏楚圖。


    誰也不曾料到楚圖會來,正如楚圖本身也不會想到他居然會來為這走卒出身的黃不學送行,所以便在楚圖下車時也顯得有些不自然,但終究他是未有太多話,隻是走到黃不學身前,指著為他趕馬之人而言:“此人楚肖,你在江南若是有事可與他聯絡。江南楚氏在江南道的隻手遮天這所有人誰不知曉?故此即便是楚氏前任嫡出少爺這時的楚氏棄子,這場間誰也不會低估才智非凡的楚圖在江南那些年所有的經營,可以說,有張宏那公主府腰牌,又有楚圖在江南暗中相助,黃不學回江南,無憂矣。


    但很快,這些感動瞬間便由黃不學臉上消散殆盡。


    見這楚圖隻是有此一言後而隨即走到一旁,張宏微笑時也複又帶著黃不學走到範慎來時所乘馬車,未曾去掀車簾,卻先言道:“這二人隨你前往江南,但切記,不可讓任何人看見他二人。”


    黃不學狐疑,他很好奇大人如此神秘藏這兩人究竟乃是何人,所以好奇下黃不學忍不住掀開車簾,而僅僅是他堪堪看清車內二人模樣,這胖子刹時倒抽冷氣,便連臉色也是慘然一片,全然不再悲傷,顫顫而轉身看向大人張宏時,胖子眼睛也幾乎變綠,說出的話聲音也帶著許多嘶啞,完全像是換個一個人。


    “大人,您這是跡同謀反!”


    (兩章完字隻多不少……一個下午趕出來地時間比較緊迫,主要是承諾八點前更新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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