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龍殿後走出的青衣宮人,乃是先前顯得惶恐謹慎而垂首位於阿奴身後的那名宮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在今夜宮內有著如此巨變時,這青衣宮人仍能隨從韋後,阿奴站在神龍殿前,本就能夠說明這宮人顯然是深得阿奴與韋後的信任。


    青衣宮人聽從阿奴之意回神龍殿中捧取茶水,在他邁出神龍殿時腰杆挺的很直,仿佛是在彰顯些什麽,而也在他微昂的脖頸間,他衣領處向內垂下的布帛上所繡著的那株似草又像花的圖案隱約可見。隻是,因神龍殿前形勢的突然劇變以及場中萬騎營與飛騎營的廝殺仍然繼續,所以並沒有人會在此時注意他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宮人。


    雙手捧著茶水,青衣宮人碎步謹慎自神龍殿中而出,在他逐漸步向阿奴時,他的身軀也隨著腳下碎步而逐漸彎曲,直到他走到阿奴身後,這青衣宮人已然又回複了先前佝僂的身形,深垂的頭顱堪堪遮掩住他衣領處的那株圖案。


    躬身低頭,將手捧著的茶水遞在阿奴手中,阿奴接過後並未多看他一眼,隻是隨意揮手示意他退下後,這青衣宮人並沒有再繼續站在阿奴身後,反而向著神龍殿中又是碎步疾行。這時的阿奴與韋後自然不會再來理會於他這種無關緊要的宮人,所以在青衣宮人退回向神龍殿時,顯得安詳且平靜,甚至於當他步入神龍殿後,抬頭露出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孔時,他的眼中也仍是一片平靜。


    沒有人能夠看到他此時的臉色透露出的那些暈紅之態,也沒有人能夠目睹這青衣宮人嘴角掛起一抹詭異至極的微笑時他的口中已有鮮血流出,所以自然也沒有人看到他這麽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便就這般安詳且平靜的永遠躺在了神龍殿中。


    他這種人,一生也僅僅隻有一次能夠抬頭挺胸的機會,便是在死前地那一刻。


    絲毫未曾去多注意一眼殿前的廝殺與劇變,阿奴在接過茶水後仍舊是那般充滿關切的小心為韋後倒了一杯暖茶,在將暖茶放至韋後手中之時,阿奴看了眼神龍殿前四周圍著的弓箭手,臉上並無其他感情。


    感受著手中暖意。韋後淺淺品了口手中暖茶。到了這個時候,大局已定之下韋後反而沒有急切的下令弓箭手放箭。台下廝殺仍舊繼續,幾千人的爭鬥刀槍相撞下,無論是萬騎營中將士還是飛騎營地韋番等人,他們都是沉浸在麵前的敵人刀槍之中,已然是殺紅了眼的他們沒有能夠及時的察覺到四周嚴陣以待的弓箭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飛騎營中的兵士一個一個倒下。但韋後眼中的李隆基卻是神情越發的緊張驚懼。當韋後終於在李隆基麵上捕捉到她期待已久的絕望意味時,韋後忍不住輕揚了嘴角。


    螢燭之光,也敢與皓日爭輝?


    眼看場下飛騎營兵士逐漸減少,在慘叫聲與絕望地嚎叫聲中,直到僅剩下韋番周圍的那幾百人。韋後看著台下的一片血腥,她真地不介意今夜的神龍殿將會血流成河。


    所以隨著韋後慢慢抬起了她那隻帶著玉戒地右手。神龍殿前四周地弓箭手也齊齊拉緊了手上地弓箭。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地吱叫聲。


    弓箭手有許多。在將場中地李隆基以及萬騎營團團圍困地同時。這些弓箭手地身後也仍站著許多弓箭手。圍在四周地弓箭手共分為三層。前一排半蹲於地緊繃弓弦。而後二排則是將弓上弦隻待第一排弓箭手射箭後也能連續射擊。如此層層交疊下。場中地李隆基以及萬騎營可謂是插翅也難飛。


    故此。在這許多弓箭手齊齊拉弦間。這些弓箭所發出地聲音也終於使得場間廝殺中地萬騎營以及韋番等飛騎營能有所聞。外圍地兵士逐漸停止了廝殺。在萬騎營中兵士緊張且慌亂地向著李隆基那處靠攏之時。飛騎營中地兵士卻都是一臉地難以置信以及錯愕地看著神龍殿前龍椅之上地韋後。他們顯然都不太相信韋後會真地棄他們而不顧。畢竟飛騎營將軍乃是韋後地親侄子韋番。韋番猶自在混戰中殺地性起。他以一人之力獨當李隆基手下三員大將而仍能不敗。這簡直讓他已經想到了當他手提李隆基頭顱向姑姑韋後請功時地豪邁。


    看著韋番尚在浴血衝殺。無比勇猛。韋後複又飲了口茶水時卻也微微搖頭輕歎。她韋家族人不少。可堪大用地人卻沒有幾個。其實這般算來那韋番倒也不失為一名虎將。但。韋後顯然不太重視這虎將。所以在她歎息間。也已經決定要韋番來做她腳下累累白骨中地一員。


    將暖茶放回阿奴手中托盤。又拿方巾擦拭了嘴角。韋後看向台下場間時不再感慨輕歎。自她一派淩厲之色下。韋後地眼中全然皆是肅殺。


    “放箭。”沒有絲毫感情意味地話語從韋後豔紅地薄唇吐出。落在台下千牛衛將軍韋勳耳中。卻是讓韋勳泛起凶殘笑意時也即時轉身向著四周地弓箭手狠狠招手:“放箭!”


    半蹲於地的第一排弓箭手齊齊張弓,他們手中地箭矢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對著場間的李隆基以及萬騎營,飛騎營疾射而去,落在外圍那些兵士的腹腔上,手臂上。頭顱上。引起慘叫無數。與此同時,這第一排弓箭手身後的弓箭手也準備齊全。隻待韋後第二道令下。


    隻是一輪齊射,護衛在李隆基身旁的萬騎營兵士已然倒下了一片,而因這些取人性命的箭矢,使得李隆基周圍僥幸避過第一輪箭矢的兵士皆是惶恐驚懼不得安寧。所有人都是絕望而慌亂時,隻有李隆基仍然安身站在那處,麵上看不出太多的恐懼,隻有深切的冷漠。


    高不危害怕了,似他這般書生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貼切的感覺到死亡的恐怖,而偏偏高不危不能死,他所身負的全家性命讓他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存活下去,所以緊皺眉目的高不危在第一輪齊射後,慌忙而對周圍的萬騎營兵士吆喝道:“快,以地上屍首為盾!”


    聽高不危此言。周圍兵士反映過來後忙也抗起地上屍首,根本顧不得他們手中的屍首乃是前一秒地生死同伴。在死亡的威脅下,人類本性中的劣性再無任何掩飾,顯露無疑。


    察覺到周圍的變故,臨淄王李隆基這才轉身看著王琚,高力士等人慌亂的躲在兵士身後。隻是暗自歎息間,李隆基也仍未去動,任由高不危調動著周圍兵士護衛在他身旁。


    也因這輪齊射,葛福順,武延秀等人也停止了與韋番的廝殺,這個時候韋番顯然也知道了場間地變故,所以在他帶著手下幾百兵士躲避著空中箭矢時,滿臉鮮血的他也望向了神龍殿前台階上的韋後,滿臉的不敢相信。


    “姑姑?”韋番似乎遲鈍了起來。再沒有先前勇武之態,散亂的頭發下,茫然的眼神中顯然還是未能明白他已經是他姑姑手中拋棄的棋子。


    自然。殿前場間的種種作態都落在了韋後眼中,甚至連韋番那一句並不高昂的姑姑,韋後也是清晰聞及。但韋後並無任何神色變動,仍舊滿是肅殺之意地她,心間莫名的有些興奮。


    緩緩舉手,韋後正要下令第二輪弓箭手放箭。


    但在她堪堪舉起手時,卻忽然聽見她身後的阿奴發出一聲濃重地歎息,而在這聲歎息下,阿奴不知為何十分突兀的開口說一些與此時情形極為不符的話來:“娘娘……奴婢自小便伴在娘娘左右。雖不能說是一手帶大了娘娘,但想來也差不了多少。”韋後舉起的手頓在了半空,一臉奇怪不解之色的她並沒有轉身去看阿奴此時臉上的淡漠以及茫然。


    “這時想來,在家中的那段時間才是娘娘這一生最快樂之時。”阿奴放下了手中茶水,微微垂頭看著他麵前的韋後時,阿奴忍不住想要去撫摸韋後的發絲,但終究,阿奴沒有這些動作,隻是繼續言道:“隨娘娘來到這宮中後。奴婢眼睜睜看著娘娘日日憂勞,日日惶恐,卻始終隻能在一旁看著娘娘一人承受著因李顯無能無來地內外憂患。李顯,先帝名諱便就這般直接從阿奴口中吐出,這讓韋後心間陡然生起一陣寒冷之意,猶勝此時寒風。


    “奴婢…心疼。”說到這兒,阿奴臉上那些淡漠以及茫然忽然猙獰了起來,扭曲的臉孔下,阿奴的聲音也越發的尖銳:“後來。娘娘終於助那李顯重新回朝。甚至登基那九五之尊。可娘娘似乎根本不曾覺察到也在那時,娘娘變了……”


    “夠了!你瘋了?”韋後終於感覺到阿奴話中的許多意味。但在她疑惑不解間卻仍然未曾去想太深,畢竟這幾十年來也確實隻有阿奴一人始終陪伴在她左右。


    韋後凜然且決然的話語沒有讓阿奴停止退卻,而他隻是苦苦笑著時,卻也仍然道著:“娘娘想要超越阿武子……眼下看來也將要如願,可不知娘娘是否想過那阿武子在朝時她究竟是何等荒唐瘋狂的一個女人?她的那些荒淫後宮又哪兒還像一個女人?”


    韋後隻覺額頭兩側青筋直跳,僅存的一點隱忍快要壓抑不住她心間地驚駭。在想及那些年外放時,阿奴偶爾用手指陪伴她度過的許多夜晚,韋後這才意識到阿奴此時究竟在說些什麽,也終於在此時明白了這太監閹人心中的那些齷齪惡心念頭。所以韋後眼中,殺機頓顯。


    “在奴婢眼中,娘娘始終是天下最完美的女人。”阿奴仍舊自顧自歎著:“所以啊,奴婢希望娘娘永遠是一個完美的女人……”頓了頓,阿奴突然顯得悵然,喃喃而繼續言道:“先是那無能的李顯,後來又有宗楚客,張希等人的出入宮闈。娘娘啊娘娘,奴婢不能看著您一步步向著阿武子那淫婦的前路而行。”


    自然感受得到韋後此時身上的冷意,但阿奴仿佛絲毫不曾在意,甚至在他地嘴角猶自掛起了一抹笑意:“娘娘……還是讓阿奴一人來服侍您吧……”


    韋後麵色大變,豁然而起身時伸手指著阿奴,緊抿地嘴唇間再無一分豔紅血色。


    緩緩的將右手伸入左袖,阿奴眼中再無興奮猙獰,隻剩下平靜:“阿奴,想要生生世世服侍於您……”說話之間,阿奴抽出地右手鋒芒閃起,直欲刺瞎韋後的雙目。


    連退兩步,韋後根本不能明白阿奴怎會突然變作如此,她當然看不到這太監心中早已扭曲了的人性。


    “您,應當是阿奴一人的。”再不掩飾袖中的鋒芒,阿奴此時雙眼潰散,有些悲哀有些瘋狂。


    “本宮實在想不到你這該死的閹人太監……”言至此,似乎連韋後也不想再提起這太監心中令人作嘔的惡心念頭,在她忍不住顫抖著手指時,忽然喝道:“來人!將……”隻是,話說到這兒,卻猛然嘎然而止,自韋後那無一絲血色的薄唇間,些許殷紅緩緩滲出,流在韋後唇角煞為突兀。


    連阿奴也是一臉驚懼不解,他一樣很奇怪娘娘為何突然吐血,隻是順著韋後愕然看向的那杯暖茶時,阿奴這才明白為何娘娘忽然如此。


    看著韋後唇角的鮮血慢慢於黑,阿奴不明所以下也根本不想再去想是誰在茶水中下了毒,隻是看著那些於黑的血液時,突然想起這時娘娘的情形與當日李顯死時的模樣,何等的相似?


    但,無論是怎麽死,無論是以何種方式一起走,顯然都是稱了阿奴的心,所以阿奴不想再追究不想再想這些。


    韋後唇角的黑血越來越多,阿奴看著那些黑血間眼中十分悲戚。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般,猛然而抓起那杯暖茶後,阿奴一飲而盡。


    “娘娘,阿奴……要生生世世服侍著您。”


    (阿奴要韋後獨屬他一人,所以不讓韋後如願上位,並不突兀,在前文的許多章節字裏行間中都有提及,也早埋下了伏筆,不知諸位可有在意?不過即便是起始便安排好的情節,此時寫來還是覺得不太順理成章,想了想啊,要麽是因為太急著趕進度,要麽是因為這幾日不能好好更新而影響了心態,導致一直覺得歉疚之下,不能認真好好寫……我有罪……最晚23號回家,介時我會好好寫,努力寫,將欠下的章節統統加倍彌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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