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北風蕭瑟。


    大風將地上的黃土卷起,在空中肆虐。


    沙石拍打著帳篷,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皇太極坐在大帳當中的龍椅上,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一個傳令兵,臉色大變。


    “你說什麽?豪哥他竟然失敗了?出去的六千兵馬隻回來了兩千餘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聲音當中滿是焦躁,他壓根不相信眼前這個傳令兵所說的那些話。


    正藍旗可是上三旗之一, 實力僅次於兩黃旗。


    這次,出來的也全部都是正藍旗的精銳,還有派遣過去的那三千兩黃旗精銳。


    可現在竟然敗了,而且對方隻有四千人?


    這個結果皇太極怎麽能接受?


    曆次入寇京師,幾乎都是滿載而歸。


    明軍從來沒有相抗之力,怎麽今日竟然成了這個結果, 一下子損失了四千精銳。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八旗兵, 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攢下來這麽點家底,每一個都非常重要。


    “豪格呢,豪格這個廢物在哪兒?還有鞏阿岱和吳拜,他們兩個人呢?


    一群廢物,廢物!”


    皇太極猛烈的拍著麵前的桌子,不停的大聲怒罵。


    大帳當中的其他人,也都是一副驚訝的樣子,看著站在皇太極麵前的這個傳令兵。


    這些人也不相信這個傳令兵所說的這些話,明軍是個什麽成色,天下人都一清二楚。


    現在說正藍旗的三千精銳以及兩黃旗的三千精銳被四千明軍擊敗,這事怎麽看怎麽扯淡。


    這就好像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去打一個兩三歲的小孩,結果被這個兩三歲的小孩摁在地上打,天底下有這樣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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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傳令兵跪了下來,瑟瑟發抖。


    一臉惶恐的道:“主子爺, 真的敗了,真的敗了, 王爺他受傷了, 現在還昏迷著呢!”


    “這個無能的廢物, 竟然損失了這麽多兵馬, 要他還有什麽用處?!


    鞏阿岱和吳拜呢?他們兩個人呢?他們兩個人在哪兒?!”皇太極喝問。


    傳令兵的腦袋搖的就像波浪鼓一樣,“不知道,他們並沒有跟王爺一起回來!”


    “該死!”


    皇太極一把拍在了麵前的桌子上。


    右手都已經拍的通紅,可他仍然不覺得痛。


    他非常清楚鞏阿岱和吳拜的性格,不管戰事勝利與否,他們兩個都會退回來。


    可現在他們兩個沒回來,結局隻有一個。


    但他不願意往這方麵去想。


    加上這兩人,死在孫傑手中的將領文臣,已經九個了。


    和明朝爭鬥這麽多年,死在明軍手中的將領還沒有死在孫傑手中的將領多。


    現在自己的兒子也身受重傷,這如何能忍?!


    一想到這裏,皇太極雙眼通紅。


    他咬牙切齒的看向南邊,怒吼著罵道:“這該死的孫傑,早晚有一天要把你抽皮扒筋!”


    “來人,備馬,去看看到底怎麽一回事!”


    皇太極看向左右。


    左右侍衛急忙衝了出去。


    又看向大帳中的其餘將官,沉聲道:“戰敗的消息嚴密封鎖,禁止外傳!倘若有人流出,殺無赦!”


    片刻之後,皇太極帶著親衛,奔馳在黑夜當中。


    豪格的兵馬潰敗之後,甚至都不敢在原地多呆,往後撤了三十裏。


    逃回去的那些潰兵,將戰場上遭遇的那些事情傳遍了整個軍營。


    一時間謠言甚囂塵上。


    軍心瞬間崩潰。


    如果豪格沒有出事,情況還能好一些。


    可他現在生死不知,處於昏迷之中,軍中士兵難免浮想聯翩。


    軍中將領對士兵的士氣有著支柱性的作用,將在,士氣在,將歿,士氣歿。


    如果豪格被當場打死,估計正藍旗的後果隻會更慘。


    深夜之中,正藍旗的營地外麵響起了陣陣馬蹄。


    遠方出現了幾條火龍,朝著這邊而來。


    遊弋在營地附近的那些探馬全都緊張起來。


    他們害怕今天的戰事重演,他們害怕孫傑的兵馬追上來。


    “什麽人!”


    正藍旗的一個探馬看向前方,身子不停的哆嗦。


    湊在他周圍的那些探馬,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子。


    這些探馬並沒有參加今天的戰事,參加戰事的那些探馬現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躲在營地當中不敢出來。


    戰敗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營地,恐怖的場景被眾人所知。


    這些探馬盡管沒有親眼見到,也聽了不少謠言,此時心中同樣恐懼。


    “陛下大駕!”


    皇太極身邊的那些親衛扯著嗓子大聲的喊,在黑夜當中傳出去老遠。


    聽著耳邊那熟悉的滿語,這些探馬終於放下心來。


    雖然明軍當中也有懂滿語的人,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這幾個探馬急忙朝著皇太極迎去,在黑夜當中不斷的狂奔。


    很快就來到了皇太極的隊伍前方。


    他們被皇太極的那些親衛,帶到了皇太極的麵前。


    看著眼前的這些探馬,皇太極大聲質問:“豪格如何了?”


    畢竟是他的兒子,又怎麽可能會不擔心呢?


    “回主子爺,王爺他還在昏迷,軍醫說他受了內傷!”一個探馬連忙說道。


    皇太極的臉色又冷了幾分,手中的馬鞭抽在了胯下的戰馬上。


    片刻之後,走進了正藍旗的軍營。


    在正藍旗士兵的帶領下,來到了中軍大帳。


    大帳當中伺候豪格的那些人看著走進來的皇太極,急忙跪在地上。


    豪格靜靜的躺在床鋪上,眼睛緊閉,臉色蒼白,麵無血色。


    胸中的那些怒氣,在看到自己兒子這副模樣之後,消失的差不多了。


    床頭邊上跪著軍醫,皇太極的目光從豪格身上流過,看向軍醫,問道:


    “情況如何?要是你治不好他,就陪葬吧!”


    軍醫連連叩首,臉上滿是惶恐。


    “回陛下,王爺他受了內傷,氣血逆流,脈絡斷絕……”這個軍醫小心翼翼的回答。


    “老子問你他到底有沒有事,說這些廢話想找死嗎?”


    皇太極極不耐煩的罵道,一腳踹在了軍醫的肩膀上,把他踹了一個仰朝天。


    軍醫急忙撫正身子,跪在皇太極的腳邊,臉上的惶恐也越來越嚴重,連連回話:


    “陛下,想來,想來應該無事,好好休養就能活!”


    “想來,想來,想來個屁!”


    皇太極再次提起一腳,又把軍醫踹倒。


    “咳咳!”


    床上的豪格突然咳嗽一聲。


    皇太極的目光瞬間被這咳嗽聲吸引。


    看著躺在床上的豪格,他的臉上多了不少憂慮。


    在他那憂慮的目光中,豪格睜開眼睛。


    “阿瑪!”


    豪格輕聲呼喚。


    皇太極點了點頭,隨後坐在了床邊。


    “身體如何?不礙事吧?”皇太極的聲音也和煦下來。


    豪格搖了搖頭,道:“不礙事,隻是小傷而已!”


    見豪格的精神尚且穩定,皇太極說了一些安慰的話。


    話頭來到了今天的戰事上。


    “今天這場仗到底怎麽回事?六千人怎麽拿不下四千明軍?”


    皇太極終於問出了心中疑惑。


    “阿瑪,太慘了,太慘了!”


    豪格竟然哭了。


    “不準哭,我八旗健兒,何以做明狗姿態!”


    皇太極嗬斥。


    豪格的哭聲減小,說道:“他們有炮,就像是天雷一樣,一炸一丈之內沒有活口。


    咱們的人根本就碰不到他們,老遠就被這些炮炸死了。這些炮比盛京城頭上的那些炮還要厲害!”


    建奴也有數量眾多的火炮,尚可喜他們投降建奴時,帶去了明軍最後一支強大的火器部隊。


    加上盛京城頭上也有數量不少的火炮,所以他們對火炮還算比較了解。


    “炮?明狗哪來的炮?聽你這語氣,明狗的炮似乎不少!”


    皇太極臉色更差了。


    一炸一丈之內沒有活口,這個說法也太離譜了。


    哪怕是盛京城頭無法移動的那些重炮,也沒有辦法達到這種程度。


    “阿瑪,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豪格一臉後怕,借著現在還有精氣神,一五一十的說著今天的戰事。


    當豪格說完話後,皇太極徹底沉默下來。


    說的這些話怎麽聽怎麽離譜。


    在他的傳統觀念當中,炮,尤其是威力巨大的火炮,基本上都安裝在城頭上。


    想要火炮的威力大,那麽火炮的炮管就必須粗壯。


    按照這個時代的鑄炮工藝,這樣一來,重量不可避免增加。


    如果按照豪格所說的情況來看,想要達到那種程度,少說也是千斤以上的重炮。


    這麽重的火炮,怎麽能移動?


    皇太極百思不得其解,在帳篷當中來來回回不停的走著。


    時代的局限性,框住了他的眼界。


    想不明白怎麽會有這樣的火炮。


    如果不是豪格,皇太極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又問吳拜和鞏阿岱的事,結果豪格什麽都不知道。


    事已至此,皇太極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看向南邊,雙拳緊握,眼睛當中的殺氣幾乎變成實質。


    “孫狗,你個該死的東西!”


    破口大罵,毫無形象可言。


    ……


    孫傑的營地上空飄蕩著陣陣香氣,今天打了勝仗,自然要好好慶賀,順帶補充體力。


    戰場也已經打掃完畢,打死的建奴有兩千餘人。


    隻有一個大概的數字,因為很多屍體被炸的四分五裂,甚至拚湊不出來。


    這兩千人,隻是找到了兩千具相對完整的屍體。


    按照明軍那邊的說法,就是陣斬兩千人。


    這是什麽概念?


    這是從薩爾滸之後,從來都沒有過的大勝。


    是從老奴起兵之後,都沒有過的大勝。


    孫傑讓人把這兩千具屍體的腦袋砍下來,在營地外碼放整齊。


    屍體全部堆積起來燒掉,明末這個環境,疫病時有發生,這些人活著是個禍害,死了可不能讓他們接著禍害。


    已經入了冬,屍體雖然不會太快腐爛,可總要為來年防備。


    孫傑坐在中軍大帳中,看著放在桌子上的地圖。


    手持台燈,一寸一寸的研看。


    陳虎站在旁邊,小聲問道:“大人,那些建奴腦袋,該如何處理?!”


    孫傑收起手中的台燈,看向陳虎,“你覺得該如何處理?!”


    “一般來講,陣斬的這些建奴頭顱,都會呈送給兵部,換取功勞或者賞錢。


    可如今朝廷窮的厲害,就算把這些腦袋交上去,也沒啥用啊!”陳虎一臉猶豫。


    孫傑不以為然,他笑了笑,說道:“朝廷給不起錢,可有人能給得起!


    天下兵馬不止咱一家,山西,大同,宣府,這三鎮兵馬還沒有過來。


    就算他們過來,指望他們能打勝仗,簡直癡心妄想。


    未立寸功,還遲遲不前,可會引來皇帝不滿的!”


    “大人的意思是,把這些建奴腦袋賣給他們?!”陳虎眼睛一亮。


    “沒錯,兩千多個腦袋,賣給他們一千又如何?


    更別說,咱們手中還有鞏阿岱的腦袋,以及吳拜這個活口。


    本來想讓你把他砍了,可一想,覺得不妥。這麽好的生意,怎麽能不做呢!”


    孫傑看向北邊,接著道:“有些時候,混上一身官皮要方便不少。


    用剩下的腦袋,再向朝廷換一些好處。


    至於剩下的那些俘虜,等此番事了,押回陝西,讓他們修路開礦去!”


    孫傑的兵馬在打掃戰場時,發現了鞏阿岱的屍體。


    這家夥穿著明晃晃的鎧甲,想不認出來都難。


    當時不知道他的身份,便讓俘虜辨認,沒想到竟然是鞏阿岱這個廢物。


    “大人,要不要把之前在陝西殺掉的那些人再挖出來?一並拿來做生意!”


    陳虎一臉火熱。


    “那倒不必了,純粹浪費時間。再說了,建奴就在眼前,還怕沒人頭嗎?”


    孫傑語氣輕鬆,毫不在乎。


    ……


    夜更深了,京城中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崇禎剛剛睡下,便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曹化淳在屋外大喊:“皇爺,八百裏加急,薊遼告急!”


    崇禎猛然能床上跳起,甚至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就往外麵跑。


    一把拉開房門,看向驚慌的曹化淳,急忙詢問:“八百裏加急呢?速速拿來!”


    曹化淳不敢耽擱,連忙從懷中取出剛剛呈送上來的八百裏加急。


    崇禎驗查封口之後,打開加急文書。


    命人點上寢宮中的蠟燭,借著火光細看。


    “完了!”


    手中一鬆,加急文書飄落在地,崇禎慌裏慌張的往後退去,摔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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