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兒,酒菜回來了。”


    吳氏的聲音從院裏傳來。


    這個聲音對豆兒無意是催魂貼,每次祖母來找娘親麻煩,等待豆兒的就是一通打。


    陳溪摸了下豆兒的小臉,對她露出友善地笑。


    “等娘一下。”


    豆兒放任自己神遊,在每一個被打的前夕和後續,她都用幻想填滿自己。


    如果那個夢沒有醒,她是不是就能嚐到醬肘子的味道了?


    聽說那是最好的吃食,香而不膩。


    豆兒從沒吃過,隻是聽人說起。


    如果她把肘子分一些給娘,會不會少挨點打。


    每次被打後,娘都會狠著臉,一下下用帶著屍臭的永遠也洗不淨的指甲狠狠戳她的頭。


    是你給這個家帶來了黴運,你就是個災星。


    如果不是你出生克死你爹,我怎會過得這般慘。


    娘總是這樣說。


    豆兒很怕祖母,不僅是那個凶狠的老太婆總用陰狠的眼神瞪著她,更怕祖母走後娘對她的毒打...


    屋內的小人胡思亂想。


    屋外,淋著雨淋著食盒的吳氏黑著臉。


    “都買好了,你留的那信也可毀了吧,傳出去於家門不利,我若安好尚有你們母女容身之地,若宣揚出去,你的豆姐兒以後也得不到好下場,非得要去那青樓瓦舍——”


    “娘!不要把豆兒賣了!”


    豆兒衝出來抱住陳溪的腿,哭得聲嘶力竭,陳溪忙抱起她退到屋簷下,就這麽件替洗的衣衫,可別再弄濕了去。


    “你仔細思量,我與你說的——”吳氏見有孩子在,不敢話說太直白,怕這孩子出去與人說了去。


    “去拿瓶跌打酒來。”陳溪打斷她。


    吳氏頓住,不明白這是唱哪兒出。


    孩子聲嘶力竭的哭聲吵的陳溪腦瓜仁疼,又見這吳氏傻不拉幾的不開竅,清清嗓子喊。


    “我家婆母——”


    “馬上就拿!”吳氏邁著小腳跑得飛快,要了親命哦,這煞星!


    片刻後,陳溪抱著豆兒在熱乎乎的炕上給孩子塗藥油。


    吳氏在自己房間裏砸枕頭出氣。


    她百思不得其解,陳桂兒之前是多麽好拿捏的人,怎會突然性情大變?


    藥油對跌打損傷有效果,豆兒身上有的地方破了,陳溪不小心碰到,豆兒疼得一哆嗦卻不敢動,如此“聽話”的表象背後,有著讓人無法深究的經曆。


    小心翼翼地生存,連最起碼的情緒表達都不會,當這種負能量積攢到一定程度,爆發出來就是不可收場的連環案。


    “難過要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陳溪幫她整理衣服。


    “不疼的。”豆兒小聲說。


    她不太習慣這樣溫柔的娘。


    “肚子餓了吧?來,吃點東西。”陳溪打開食盒,密封不錯,沒有進雨。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是豆兒這輩子都沒吃過的,看著如此豐盛的菜肴,豆兒嘴唇哆嗦兩下,突然跪在地上,拚命磕頭,聲音澀滯。


    “不要送豆兒走,豆兒聽話,娘你打豆兒吧。”


    祖母說的青樓瓦院成了豆兒心中的陰影。


    就怕這難得的溫柔背後是殘忍的離別。


    前街有一戶人家,窮得揭不開鍋,那家有個跟豆兒相仿的孩子,那是她唯一的夥伴。


    幾天前她的小夥伴被送走了,說是被後娘賣去了那種地方。


    豆兒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地方,隻是大概覺得不是好地方,就在前天,她夥伴被卷了席子抬回來。


    說是想跑被人打斷了腿,沒兩日便咽了氣,那邊嫌晦氣送回來。


    沒嫁過人的女童夭折不能入祖墳,便在河邊隨便掩埋。


    豆兒偷偷跑過去,看那些人隨便把人埋在裏麵,回來後隱約明白什麽,又似是什麽都不懂。


    她不願變成那般下場,隻能不斷磕頭求陳溪。


    她磕得很用力,陳溪抓住她的時候額頭都碰破了,陳溪自責。


    這種受過心理創傷的小孩不該太過著急,轉變太快這孩子適應不良,需要更專業的疏導方式治療。


    而這個過程會是漫長的,耐心的,專業的。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有些心傷說是要用愛來愈合,可這話說得片麵。


    缺乏指導的愛對心傷並沒有多大幫助,原本是想救助別人,最後的結果卻是一起沉淪,沒病的也折磨出病了。


    好在陳溪足夠專業,除了早些年為了恰飯隨便寫的沒節操總裁文,她後期寫的那些相對專業的書為她打下足夠的基礎。


    起碼,對這個被家暴折磨的心理不正常的孩子來說,足夠用了。


    陳溪不再說話,隻是把吃食放在她麵前,起先豆兒不敢吃,陳溪命令她吃,她才忐忑地吃了起來。


    這頓飯應該是豆兒吃過最美味的一頓,uu看書.卻猶如嚼蠟一般食不知味。


    她總是吃幾口偷偷看一下陳溪,陳溪隨便一個動作便能引來她的一哆嗦。


    精神如此高度緊張,又怎會在乎吃的是什麽滋味。


    忐忐忑忑地用完膳,也沒等到娘親的板子,豆兒不知所措地坐在板凳上看著不一樣的娘親。


    菜還剩下很多,豆兒輕車熟路地站起來想要收拾,陳溪也剛好站起來,一個不留神,一整個肘子都扣在陳溪身上,這麽小的孩子力道不夠撞在地上,盤子也刷碎了。


    豆兒六神無主,外麵的雷適時響起,映襯著娘親的臉,倏地,這個年僅五歲的孩子快速抄起碎瓷片,對著自己的手用力戳下!


    “小心!”陳溪伸手奪下碎片,鋒利的瓷片瞬間劃破她的手。


    刺目的紅瞬間沾滿了豆兒的臉,驚覺那是娘手上的血後,她放聲大哭。


    “娘,你不要死,娘,娘...”


    孩子淒厲地哭聲被淹沒在雨裏,更是落入正準備翻牆無恥竊聽的鐵匠耳中,他騎在牆上的腿停住。


    “沒事,娘沒事,去找塊幹淨的帕子——算了,我自己來。”陳溪單手止血還要哄嚇傻的孩子。


    並不知道她家院牆上騎了個男人。


    小王爺不顧雷鳴陣陣,嘴上叼著一束野花,臉上帶著勢在必得地笑。


    他決定把這花偷偷放在門口,放完就走!


    哼哼,梅九會玩的那些套路,他也會!


    就是要給內個寫書的凶殘女製造一種他就是梅九的錯覺,就不信有女人能逃過他無處不在該死又可怕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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