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城外空曠的土地上,此時擺放著數千個用木材搭建的台子,上麵躺著的是今日犧牲的兵將,他們被從戰場上一個個找了回來,有的缺了頭顱,有的少了手腳,有的碎成了幾段,有的麵目全非……能辨識身份的唯有衣甲內的士兵牌,上麵寫著陣亡兵士的名字和籍貫,豐國講求葉落歸根,陣亡的士兵不能埋骨他鄉。


    淩風率領著麾下將官和風雷軍諸人,麵向空地上那數千個木台,周圍滿是手舉火把的兵士,整個場麵肅穆莊重。


    “豈曰無家,與子同居。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親,與子同澤。


    堂堂男兒,守土有責。


    不為權貴,但求安康。


    魂歸故裏,盡孝阿娘。


    夢中姑娘,請勿悲傷。


    來世陪你,再訴衷腸。”


    一聲聲低沉的軍歌回蕩在天地間,如泣如訴,在沉重的歌聲中,一個個木台被火把點燃,陣亡將士的英魂隨著燃起的濃煙,飛向故鄉。


    吳乾用繩索將自己的右臂捆綁在馬鞍上,任憑黑旋風拖著自己前進,極度的嚴寒加上滿身的傷痛,使他已經無力爬上馬背,好在這嚴寒凍住了衣甲,順帶著也凍住了不斷往外流淌的鮮血。


    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到了哪裏,吳乾的意識逐漸模糊,他隻覺得黑旋風停了下來,然後整個人就陷入了昏迷。


    “乾兒,快把這碗參湯喝了,和師傅整日風餐露宿的,連個正經飯都吃不上,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看我一會找那個老家夥算賬去。”


    這是師娘的聲音。


    “吳乾,你和秀雲的事情我看就這麽定了,你小子也不要不識好歹,追求我們秀雲的王孫公子多了去了,你就偷著樂去吧。”


    這是上官將軍的聲音。


    “吳乾,聽娘說你要北上抗狼,此去凶險異常,你千萬要保重啊,我等你回來。”


    這是李秀雲的聲音。


    莫不是我已經死了?聽說人死前會回憶起自己以前的種種場景,算了,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吧,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吳乾已經無法分辨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幻了。


    突然,一陣鑽心的痛過電般劃過大腦,吳乾忍不住慘叫出聲,眼前的事物逐漸清晰,原來自己此時正躺在一座毛氈帳篷裏,一位年邁的老婦人正在給他處理傷口,剛才老婦人在幫他脫衣時,不小心扯到了和衣服凍在一起的傷口。


    老婦人一驚,也不知嘴裏說著什麽,開始用雪粉不停擦拭著吳乾的身體,原本凍僵的身體竟然慢慢變得有些溫暖,可能是太疼,也可能是太累了,吳乾再次陷入昏迷。


    第二日,吳乾在一聲聲呼喚中悠悠轉醒,一位年邁老婦滿臉慈祥,正一手端著冒熱氣的湯碗呼喚著自己,雖聽不懂老婦說什


    麽,但可以確定眼前的老婦沒有惡意。


    吳乾費力地抬起身子,環視一圈後眼光落在眼前的老婦人身上,隻見她身著羊皮製成的長袍,兩個麻花辮垂過肩頭,脖子上帶著一個銀質項圈,造型古樸,紋理簡單。


    可以肯定,眼前的老婦絕不是豐國人,這裝束有些像狼國牧民。


    老婦人將手中的湯碗朝吳乾麵前遞了遞,示意他喝下,吳乾不再猶豫,端起湯碗一飲而盡,竟是煮熟了的牛奶。


    滾熱的牛奶滑過喉嚨,流經食道淌入胃中,一股暖流襲遍全身,吳乾才有再世為人的感覺,他朝著老婦人善意的笑了笑,嘴裏說道:“感謝老人家救命之恩。”


    老婦人收起空碗,對他點頭微笑,又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話後才起身離開,吳乾躺在墊子上,從頭到腳仔細的感覺了一番,自己並未缺胳膊少腿,身上大小十幾個傷口,卻都是皮外傷,想是修養幾天當可無礙。


    從自己墜冰到現在,也不知道梁仁他們是否安全撤離,雁門戰況不知如何了,想著想著,吳乾竟沉沉睡去。


    淩風此時正和各營將官在指揮所議事,昨日一戰,狼國雖然損失不小,但主力仍在,己方兵力仍顯不夠,可惡的墨脫陳兵關前,一幅虎視眈眈的樣子,令人寢食難安。


    “墨脫如今打又不大,退又不退,你們說他在想什麽?”淩風環視眾人一圈問道。


    風雷軍昨日一戰表現出來的精悍戰力使他們贏得了雁門守軍的尊重,這次會議胡車幾人也位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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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淩風提問,眾將隻是低頭沉思,苟聰嬌笑一聲,道:“墨脫此時想的無非是繼續攻城還是早些撤軍而已,他還能想什麽呢?”


    “哦?”淩風抬頭看向風雷軍這個有些娘娘腔的知事問道:“苟知事認為他是攻是撤呢?”


    苟聰站起身子環抱著雙臂,右手搭在下巴上,笑道:“當然是撤了。”


    “哼,你怎麽這麽肯定?”一旁的王霜冷哼道。


    “道理很簡單,昨日一戰墨脫可謂碰上了我們這個硬釘子,如今他們沒有投石車又糧草緊張,士氣低落,如果再戰,隻怕是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別忘了,他的叔叔可正在窺伺狼主的位子,所以他注定要保存實力。”苟聰邊說邊剔著指甲。


    “苟知事言之有理。”淩風讚道:“那你說他何時會撤軍呢?”


    苟聰展開手掌,欣賞著自己白皙的手指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嘍。”


    話音剛落,有士兵稟報狼國使者求見。


    眾人紛紛望向淩風,淩風則在心中對苟聰的判斷力大家讚賞。


    “請狼國使者進來吧,我倒要看看他們想玩什麽花樣。”淩風說道。


    不多時,一名狼國使臣在士兵的引領下進入指揮所,隻見他一身皮製外衣,頭上帶著一個赤狐尾製


    成的帽子,腳蹬馬靴,年紀約四十上下,一臉狡詐與精明。


    此人進來後,朝著眾人環臂施禮,道:“墨脫王子派小臣向各位將軍問好。”竟是字正腔圓。


    “哼,狐狸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胡車氣哼哼的罵道。


    淩風哈哈一笑,道:“墨脫可是派你來求和的?”


    隻見那使臣滿麵詫異,似乎他的心事被人猜穿,於是尷尬笑道:“豐、狼兩國世代相鄰,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嘛,咱們之間必定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你們率軍無端侵入我國邊界,屠戮我國百姓,這能叫誤會嗎?如果這也叫誤會,那我現在宰了你也說誤會行嗎?”一名豐國將領厲聲質問,同時抽出腰間佩刀。


    淩風伸手製止道:“墨脫派你來究竟想說什麽?”


    那使者揮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幹笑道:“墨脫王子說,既然是誤會,我們就應該以和為貴,王子願意停戰修好,不知將軍以為如何?”


    “放P,你們想打便打,打不過了就談以和為貴,世間怎會有你們這麽無恥之徒。”另一位雁門將領喝罵道。


    淩風將目光投向苟聰,忽聽王霜哂笑道:“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既然墨脫想和談,我看咱們不如成全他。”


    “啪!”胡車原本就瞧不上王霜這樣的紈絝子弟,見他為了一己私欲竟沒骨氣到了這種地步,不由得拍案而起,罵道:“豐國正是有你這樣沒骨氣的孬種,才會被人欺負。”


    王霜的臉頓時變成了豬肝色,他瞪著死魚眼回敬道:“好個沒上沒下的狗奴才,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


    胡車氣急,就要上前動手,祝公道幾人連忙將他拉住。


    苟聰見淩風望向自己,便輕輕搖頭,意思是不能同意和談。


    淩風輕咳幾聲,眾人這才重新安靜下來,隻聽他說道:“我們豐國自古以來都不是好戰之國,是你們挑起了戰火,我們是被迫迎戰,而且有那麽多兄弟因為這該死的戰爭長眠地下,我作為雁門守將,自然要給兄弟們一個交代。”


    “將軍的意思是不願和談嘍?”那使者聞言語氣變得生冷起來。


    “回去告訴墨脫,讓他洗幹淨脖子,等著我來取他狗頭。”淩風硬氣道。


    “好,那咱們戰場上見!”說罷狼國使者扭頭欲走。


    “走得那麽容易嗎?”嶽山冷笑道。


    “怎麽?你們豐國自詡禮儀之國,總不會殺了我這個使臣吧。”狼國使臣轉身問道。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嶽山突然化作一縷殘影,再出現時已經閃到了使者跟前,那使者如同見了鬼一般,一聲驚呼逃命似的朝門口跑去,“嘭”,慌不擇路下竟撞在了門柱上,顧不得喊疼,他爬起身子繼續朝外跑去。滑稽的表情自是逗得滿堂兵將哈哈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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