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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那塊令牌,李劍淩思緒如潮,塵封已久的記憶,如潮水一般,紛至遝來。


    之所以知道自己不是薛訥親生的,是因為李劍淩睜眼初看世界時,所看到的地方,並不是李府,而是一處豪華宮殿,鸞鳳翱翔,真龍駕霧,滿目琳琅的瓷器,銅器,一看便知不是仿製!


    當然,看到的第一個人也不是自己的漂亮娘親,而是一個臉色慘白的陌生女人,或者說,那才是他真正的娘親,然而當初,他自己也驚呆了,是以都未曾將那個女人看清,直到現在,腦海中的那個形象已經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像觀音大士了。


    他隱約隻記得,在自己被一塊錦袍包住後,那個女人哭的撕心裂肺,而後便是沉著的腳步,一路上,他聽到無數慘叫,還有那連續不斷的“噗噗”之聲,很陌生,但是李劍淩卻絕對知道,當時正在發生什麽。


    一睜眼,便碰到如此詭異之事,以至於李劍淩根本沒來得及被嚇哭,就被嚇的暈了過去,然後一覺醒來,他感覺自己在船上,他醒了睡,睡了醒,不知道過了多久,再一醒來???他還是在船上,隻是後來卻還伴隨著鹹鹹的海風。


    他知道自己出海了,而一路上抱著他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海船不比內河船,李劍淩被晃的頭暈眼花,但是他還太小,口不能言,隻知道哭,那男人急的滿頭大汗,卻是用幹糧喂他,可憐他當初喝水都嗆著,卻哪裏又能吃幹糧,嘴巴緊閉,隻知道大哭抗議這種非人道的虐嬰行為!


    後來那男人實在無他法,從懷裏拿出了一塊小牌子逗他玩,李劍淩便永遠的記住了那塊牌子的模樣――正麵刀劍相交,下麵刻有一個令字,反麵卻是一個獸紋。


    李劍淩曾在一本名為《異物誌》的古籍上麵見過,那是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發現奸邪的官員,就用角把他觸倒,然後吃下肚子的上古神獸獬豸,乃是“正大光明”“清平公正”的象征。


    後來,那個男人將他送到薛訥手中,什麽話也沒說,便匆匆離去,是以李劍淩根本無法猜測什麽,從此,李劍淩再也沒見過那個男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穿越這種事情,說白了就是借屍還魂,所以李劍淩夜不敢在薛訥麵前表現得太過妖孽,也隻好將這一段往事深埋心中,沒有在薛訥麵前透露出絲毫。


    並不是他不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隻是他經常對自己說,新城和他那出生之地同樣陌生,他是薛家的李劍淩或者是李家的李劍淩,或者是其他家的李劍淩,對他來說也根本沒有區別,作為一個遙遠的外來者,既來之,則安之,永遠做薛家的小七,新城大名鼎鼎的薛訥家七少爺,也沒什麽不好。


    安安穩穩也是福,平平淡淡亦是真,在安穩平淡之中,做一個有錢、有權、有勢的三有紈絝青年,這是李劍淩一直所追求的。


    卻沒料到,時隔十一年,當年那個男人再一次的出現,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出現,如果不是那塊令牌,李劍淩根本沒想過,這個老瞎子竟然就是當年那個人!


    見李劍淩沒了響動,那老瞎子頗感詫異,偏了偏腦袋,調整了一下耳朵的位置,卻忽然聽李劍淩說道:“你的眼睛怎麽瞎了?”


    那老瞎子一愣,道:“老瞎子天眼瞎,生來便是如此!”


    “剛才那塊牌子上是否是刀劍相交,其下有一令字,反麵刻有獬豸法獸的圖案?”


    李劍淩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奇怪,似傷感,似憤怒――不過這些都是裝的,裝給老瞎子聽,他最真實的東西,卻是被他死死壓抑著的激動。


    麵如止水,心似江濤,是為悶騷,說到底,李劍淩骨子裏裏麵就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隻是他一直不不承認而已!


    那老瞎子聽得身子巨震,雙目圓睜,露出一雙布滿青色紋痕的眼珠子,顫聲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就憑這句話,老瞎子就暴露了他並非天眼瞎的事實,那塊令牌是黑色的,剛掉到地上便被他收了回去,在夜裏,單看一眼,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知道令牌背麵的樣子,李劍淩又怎麽可能說出令牌兩麵的樣子?


    不過是根據記憶複述,詐他而已,老瞎子很輕易的被他詐出了破綻。


    “我三月能言,五月能行,六月讀書,七月賦詩,認得你,認得這塊令牌,又有何不可能?”


    李劍淩聲音逐漸高了起來,特別將後兩句咬的極重,頓時將那瞎子震得連退三步,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樣,忽然,那老瞎子又嘿嘿怪笑起來,卻是笑的濁淚肆流,道:“果然不愧是應天――”


    說到這,老瞎子的聲音戛然而止,卻猛地撲向了李劍淩,李劍淩哪裏料想到,都這個時候了,老瞎子還會攻擊自己,根本未反應過來,便是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見什麽,隻感覺自己像是飛了起來一般。


    再次醒來,李劍淩卻是置身於一間道觀之中,三清祖師在上,已布滿蒙塵蛛網,顯然已經斷了香火很長時間了,李劍淩依然覺得頭暈胸悶,掙紮著坐起身來,卻沒發現那老瞎子的身影,剛走出道觀,隻見一條黑影鬼魅一般的掠進來,不是那老瞎子又是誰!


    李劍淩心中一顫,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不等那老瞎子說話,一個閃身,衝了出去。


    那老瞎子十分了得,李劍淩畢竟才十一歲,又豈是那老瞎子的對手,反手一抓,直接扣住了李劍淩的肩膀,食指按下,正好按在李劍淩右肩肩井穴上麵,李劍淩半邊身子一麻,頓時沒有了反抗力!


    “操――你究竟想怎樣!”


    李劍淩從未罵過人,也從未哭過,但是這一次,他卻破了戒,眼中蓄滿了淚水,滿是懇求之色,道:“求求你放我回家吧,我要回去,我要知道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老瞎子麵色蒼白,咳嗽了幾聲,終於還是淡淡的說道:“對不起,我們必須離開新城了,對手追過來了!”


    “你受傷了?”


    李劍淩麵色一白,心開始越陷越深,他相信老瞎子,哪怕十多年未見,他依然是無條件的相信老瞎子,所以他知道李府一定是出事了,對手之強大,讓強大的老瞎子都隻有逃命的份,他回去了又能改變什麽?


    可是那是他的家,家裏還有他的娘親和兄弟姐妹,八弟才九歲,九妹才七歲半,李劍淩如何能丟下他們不顧?


    哪怕毫無希望,他也必須去試試!


    很多時候,沒有切身體驗,根本無法想象,理性這種東西,在這種生死抉擇麵前,根本不占任何分量,即便老瞎子是他最相信的人,即便老瞎子受了傷,李劍淩依然毫不猶豫的出手了。


    李劍淩左手一抬,猛地扣住老瞎子的手腕,手指按住了老瞎子手腕部的太淵穴,太淵穴屬於手太陰肺經腧穴,腧穴反應最是靈敏,老瞎子之前咳嗽,顯然是被內勁震傷了肺經,而引起咳嗽。


    《靈樞?本輸》:“肺朝百脈,脈會太淵;肺主氣、司呼吸,氣為血帥,本穴開於寅,得氣最先。”


    老瞎子被李劍淩拿住太淵,頓時一個踉蹌,劇烈的咳嗽起來,然後“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淤血,臉色頓時由潮紅變成了灰白,李劍淩大驚,連忙鬆了手,扶住了老瞎子,道:“你怎麽樣了!”


    “死不了!”


    老瞎子嗬嗬怪笑一聲:“我這就帶你回去!”


    話音一落,老瞎子乍然出手,一掌斬在李劍淩後頸,李劍淩雙眼一黑,再一次的遭了老瞎子的道,老瞎子雙手摟住李劍淩,大口的喘著氣,然後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淤血中還帶著黑色的血塊。


    老瞎子深吸了一口氣,從懷中拿出了一塊血糊糊的東西,赫然卻是一塊人皮,人皮上麵,隱約可見一隻青色的獸首,看也沒看,就將那塊人皮放進了李劍淩懷中,卻低頭“看著”李劍淩,青色的眼珠中泛起了一層奇異的光澤。


    再次醒來,李劍淩依然是在“飛”,卻是被老瞎子扛在肩上,老瞎子眼睛雖盲,但是奔馳於林間,卻是極為敏捷,如若奔行於曠野平原一般。


    “醒來了――”


    老瞎子飛身躲進了一處山石凹麵,將李劍淩放了下來,一對布滿青色蔓紋的眼珠,肅然的“看著”李劍淩,道:“你聽著,我本想帶你南下回中原,卻被對頭堵住了,你既然記得我,便要充分的信任我,不要再回新城了,薛家已經完了,你回去也沒有絲毫用處!”


    李劍淩身子巨震,不敢置信的看著老瞎子,林子裏麵,隱隱有不少人在快步靠攏,老瞎子說的更加急促了:“我去引開追兵,你繼續前行,去平壤乘坐海船回大唐!”


    老瞎子顫抖著手,從懷中拿出那塊黑色的令牌,壓進李劍淩手中:“你拿著這個,去長安找一個叫高延的人.,他會幫你!”


    李全誠癡癡的聽著,卻是沒有半分表情,滿腦子全是老瞎子那句“薛家已經完了”的話,老瞎子似乎感覺到了李劍淩心思不在此處,猛地一個耳光,將李劍淩打醒,瞬間,李劍淩眼淚潸然而下。


    “記住,不要回新城,去長安,找高延!”


    說罷,老瞎子朝著追兵追來的方向掠去,留下李劍淩在那山凹處,落魄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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