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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了奉先殿,趙桓卻未回靈前,而是轉道向鄭貴妃寢宮。眼下,王貴妃大勢已成,若不能及早破局,待大事定下,便為時晚矣。既是要聯合,自是越早越好。


    那鄭貴妃在寢宮之中,也是心急如焚。她與王貴妃相爭多年,若王貴妃真成了皇後,又豈能與她好果子吃?


    正在愁苦間,卻聽得下人通報,太子到訪。


    鄭貴妃眉頭緊蹙,實不知趙桓為何到訪,隻得將心頭焦躁壓下,命人將其請入殿內。二人敘完禮,待宮女奉上茶水,她便開口問道:“大郎,今日怎地想起到姐姐這裏來?”


    “事急矣,姐姐如何明知故問?”趙桓笑道:“我此來自是為了那王貴妃以及皇後之位…”


    “大郎卻是來錯了地方…”鄭貴妃搖頭道:“若說不想做皇後,那是欺騙大郎,可姐姐卻也有自知之明。自我那苦命的孩兒早夭,我便熄了與王貴妃爭強之心。”


    “姐姐命苦,我也是命苦之人!”趙桓苦笑道:“我本不欲與人相爭,可若不爭則命不存,沒奈何…”


    聽得趙桓訴苦,鄭貴妃也滿臉戚容。她本是小戶人家閨女,年幼無依被賣入宮中,若非向太後照顧,她早已不知埋骨何處。向太後亡故,又幸得官家寵愛,可謂頗具運道。眼下卻將遭人欺淩,她心裏突地冒出陣陣淒涼,眼中流出淚來。


    “想起了我那苦命的孩兒,卻是讓大郎見笑了…”鄭貴妃很快便回過神來,她輕拭去臉上淚水道:“大郎莫不是來賺姐姐淚水的?”


    “姐姐說笑了!”趙桓心下黯然,臉上卻擠出個笑容道:“姐姐休怪大郎撩撥,實是不得已才來找姐姐商議。眼下,我母初喪,那王貴妃便迫不及待的發動群臣欲立為皇後。若其得償所願,這皇宮中哪還有你我立足之地…”


    “大郎,我亦知曉,卻又如之奈何…”鄭貴妃頗為失落的歎道:“若論相貌、才華,我皆不輸於王貴妃,唯有這肚子不爭氣,生不出那堪比趙楷的皇子。母憑子貴,我卻是輸在了子嗣上…”


    “姐姐,若你有皇子,可能勝過那王貴妃?”趙桓嘴裏問著,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姐姐若有子嗣,便似五郎那般,也不輸於王氏!”鄭貴妃麵上傲然,心中卻是悲涼,她又想起了早夭的孩兒。


    “孩兒拜見母親…”趙桓下定決心,一掀袍服,竟跪在了鄭貴妃身前。


    “大郎這是作甚?快快起來!”鄭貴妃不敢受禮,連忙起身相扶。


    趙桓跪在地上道:“姐姐無子,大郎無母,若你我相合,便齊全了。母子聯手,可否能鬥得過那王貴妃?”


    “大郎欲認我為母?”鄭貴妃驚道:“大郎乃是太子,姐姐不過是個妃嬪,如何有這般資格?”


    “與其讓那王氏為皇後,不如使姐姐做皇後。隻望姐姐垂憐,待成了皇後,照顧五郎與金奴一二…”趙桓跪在地上,重重向鄭貴妃磕了個頭。


    “大郎言重了!”鄭貴妃本已打算放棄,卻不想有這般好事送上門,她的心又活泛起來,便手忙腳亂的去扶趙桓,口裏說道:“承蒙大郎厚愛,姐姐自不當推辭,可眼下大勢將定,你我如之奈何?”


    趙桓連磕了九個響頭,方站起身道:“娘娘休要煩惱,我既認你為母,好歹要成全了你。且在宮中安坐,看我如何攪了王貴妃的好事…”


    既受了趙桓拜母之禮,鄭貴妃自不再矯情,便坐回椅子上問道:“可需為娘相助?”


    “勿需,若娘娘出麵反而不美…”趙桓笑道:“豈不聞爭是不爭,不爭是爭,夫唯莫爭,天下莫能與之爭。我母雖喪,然官家尚念舊情,若逼迫得緊,反使得官家生厭。娘娘做好本分,再多多前往慈元殿拜祭,定能增色不少…”


    “這趙桓竟有如此智謀,實是不凡,真不知官家是如何尋思,放著這般好兒不要,卻寵那誇誇其談之輩。我自當與之交好,也使得我那女兒有個依靠。”見趙桓侃侃而談,鄭貴妃暗自心驚,卻打定主意與他交好,便輕笑道:“大郎,王皇後之事,我心中亦是感傷。眼下你要伺候靈堂,那金奴卻是無人照顧。為娘有個女兒,不如請金奴前來相伴,你意下如何?”


    “那便多謝娘娘美意!”趙桓打了一躬道:“既如此,孩兒便告辭了!”


    “大郎且去,我自會照顧金奴與五郎!”鄭貴妃起身相送,直直送到殿外,卻看著趙桓離去的身影歎道:“若我兒尚在,也當如此聰慧吧…”


    ……


    在趙桓拜訪鄭貴妃之時,延福宮中也爭執不休。十餘個大臣為了皇後之位各執一詞,吵得趙佶頭昏腦脹心煩意亂,可他卻有苦難言。自趙匡胤得天下,便頒下旨意: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使得那些大臣們蹬鼻子上臉慣了,每次爭執都是唾沫橫飛。


    趙佶可沒宋仁宗那唾麵自幹的氣度,見此情形更是怒火中燒。於他而言,本不想商議皇後人選,若非眾臣相諫,他哪能在王皇後才去之時,便另立皇後?看著那些個爭得麵紅耳赤的大臣,他心裏越來越怒,托地爆發了出來,卻將眾大臣都趕將出去,獨自一人在那生悶氣。


    看著空蕩蕩的大殿,趙佶突地感到有些孤獨。昔日,王皇後在時,無論內宮妃嬪有何矛盾,都能處理的妥妥當當,無須他費半點心思,眼下他實不知誰能似王皇後一般,為他打理內宮。人總要待到失去後,方能明白其中的珍貴。


    嘎吱一聲脆響,延福宮門被人推開了。趙佶卻是怒斥道:“朕不是下詔,命爾等不得前來叨擾麽?”


    “官家,太子到了…”門口的暗影裏,楊戩躬著身子道:“若官家不想見他,奴婢這便讓他回去…”


    “慢著,讓他進來…”趙佶平了平心情,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並命人上了杯茶。


    “見過爹爹…”趙桓走進大殿,向著趙佶作了一揖。他本想來聽眾臣議立皇後,卻不想眾臣已經離開,便以為大勢已定,這才下定決心用趙樞那以退為進之計。


    “原來是大郎,你不在靈前伺候,卻為何來了這裏?”趙佶端起茶碗輕輕抿了口,似是風輕雲淡,又仿若微風輕拂,全不似方才與群臣交談時的惱怒、焦躁。


    “孩兒聽聞這裏在議立皇後,便想著來聽聽,順便也看看,到底是哪些沒心沒肺的東西,竟如此迫不急待!”趙桓一開口便透著怨氣,不由得令趙佶側目。


    在趙佶心中,趙桓是個老實孩子。在他麵前更可謂木訥。可今日竟敢在他麵前抱怨,卻也是破天荒了。他不禁搖頭道:“國不可無君,內宮豈可無後,早些立後,也方便內宮管理…”


    “孩兒明白…”趙桓問道:“不知爹爹欲立何人為後?”


    “怎地?爹爹立誰為後,你也想管?”趙佶眉頭緊蹙,臉上盡是不悅,似是要發怒。


    “孩兒怎敢管爹爹…”趙桓搖頭道:“宮內最得寵者,無非是鄭王二位貴妃,若爹爹立鄭貴妃,孩兒自是沒得說。若爹爹欲立王貴妃,還請答應孩兒一個請求…”


    趙佶道:“你且說說…”


    “請爹爹在立後之時,亦廢除孩兒的太子之位,並放孩兒出宮…”趙桓突地跪在地上,卻讓趙佶心中一痛。


    “五郎這般也就罷了,你竟也這般,難道為父便是如此昏庸,使得你們兄弟皆不願呆在我身邊?”趙佶怒了,他將手中茶碗狠狠砸在地上,憤而起身道:“都是些不孝的東西,滾,都給朕滾…”


    “爹爹息怒,請容孩兒申一言…”趙桓跪在地上,淚流滿麵的說道:“娘娘才喪,尚未下葬,竟有人欲奪皇後之位,想來此人是誰,爹爹心裏也有數。內有王貴妃,外有大臣,三郎又是爹爹最寵愛之人,早晚取代了孩兒。既然早晚都做不得太子,趁孩兒在爹爹心中尚有些分量,便辭了那太子之位,正可保得性命…”


    “你…”趙佶心中大怒,他戟指趙桓,手臂都有些顫抖,也就是他才二十六七歲,若換個年紀大點的,氣都給氣死了。他怒斥道:“便是以後做不得太子,也是你自己不長進,與三郎何幹?難不成到了那時,我便不是你爹爹了麽?”


    若是以往,趙佶如此憤怒,趙桓早就畏懼退縮了。可今日或許是被趙樞刺激了,他絲毫不理趙佶漆黑如墨的臉色,大聲道:“爹爹須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孩兒便是有三頭六臂,也奈何不得那些個大臣。今日議立皇後,有多少人支持王貴妃?敢問爹爹,立後本該是你的事,為何那些大臣上躥下跳,不依不饒?他們非是要立皇後,而是為三郎求那嫡子的身份。立長立嫡立賢,待王貴妃做了皇後,那便離廢長立幼不遠了。曆朝曆代,爹爹見過哪個廢太子有命在?”


    “唉…”聽完趙桓的話,趙佶的怒氣竟消了下去,雖然話不中聽,卻也是事實,他無力的擺了擺手道:“也罷,為父知道了…”


    “爹爹,孩兒告退…”說完這些話,趙桓也驚得一頭冷汗,可他見趙佶的反應竟與趙樞所言一般,心中卻是佩服的緊。他相信,這般情形下,若王貴妃還能當上皇後,那真是天不開眼了。得了好消息,自要與兄弟分享,他便想著去見趙樞。


    “大郎這些話是五郎教你的吧…”趙桓轉身的瞬間,趙佶突地問了句,卻嚇得他腳下一軟。見此情形,趙佶如何能不明白。沒等趙桓答話,趙佶便揮手道:“勿需多言,你下去吧…”


    趙桓惴惴的離開了,看著兒子離去的身影,趙佶喃喃自語道:“難不成,我真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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