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跪倒在地,帶著哭腔說道:“公主殿下明鑒,那二人若隻是想要偷些東西,看在同村的份上,小人也就忍了,但他們卻意圖對小人的夫人不軌,小人是一時惱怒,才失手殺了人。”


    大唐律法之中,沒有正當防衛的說法。


    一般情況下,會判一個械鬥致死罪名。


    但是,那個時候的程狗蛋已經有官身在身,雖然隻是最低級九等匠官,但意義就已經完全不同。


    所以打死了那兩個人,根本沒有大罪。


    如今的大唐,不但沒有走向人人平等的道路,反而等級層次更加細致,按照能力和貢獻進行層次的躍遷,這程狗蛋就是靠著靈活的手藝,在木匠一途上發了家,算是大唐的新興貴族。


    而程狗蛋這一番話來,頓時讓學子一個個目瞪口呆。


    最先出聲的那學子左右看了看,正好看見一個他剛才問話的村民,大步走上去。


    “他所言可為事實?”


    “那,那一夜發生了什麽,隻有他自己知道。”被問話的人滿臉的慌張,最後更是厲聲指著程狗蛋,“是他撒謊,他早就看鐵豬和鐵狗不順眼了,肯定是趁機殺人。”


    “住嘴!”這學子大吼一聲,看著眼前這刁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無論是趁機殺人,還是失手為之。


    那二人先潛入一匠官的家中為真。


    單單這一點,殺了人就不算大罪。


    這學子已經知道,自己的考核算是完了,他堂堂仙賜學院的學子,還是佼佼者,竟然會被一些刁民肆意誘導。


    不過,還有其餘的罪名。


    已經有那些剛才與他站在一起的學子出聲問道:


    “那你強搶民女是怎麽回事?”


    “老爺明鑒,翠娘與我情投意合,但她那個老爹嗜賭如命,想要將翠娘賣掉,小人給了五兩銀子才將翠娘帶回來,怎麽知道他輸掉銀子後,貪得無厭,屢次找上來要銀子,小人自然不肯。”


    “說你拐帶兒童呢。”


    “那是翠娘的弟弟,小人若是不搶過來,怕是也要被賣掉。”


    已經不需要問了。


    幾個大罪都是事出有因,其餘的諸如強占田地之類的罪名,哪怕是真的,也罪不至死。


    更何況。


    到了現在,情況已經一目了然。


    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一群村民一起詆毀一個人的時候。


    “刁民!真乃刁民!”一學子怒聲喝道,顯然有些惱羞成怒。


    “大人,冤枉啊,大人。”那些村民們則一個個惶恐不安的跪下來,更是有人大聲哭訴,“我說的句句屬實啊,這程狗蛋還強搶了我家的田地修路,靠著那幾個請來的家丁的橫行霸道,動不動就大人,小人身上還有棍棒傷痕!”


    “你,你偷了八嬸家的雞,難道還不該打。”那程狗蛋也氣憤不已。


    “胡說,你哪隻眼睛看見了。”


    “就是,我也被打了。”


    “就算是真的,你又有什麽資格來教訓我!”


    “......”


    一群人直接在諸多學子的麵前吵鬧起來,唾沫橫飛,各種想不到的汙言穢語不斷湧出,一些學子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陣仗,李麗質更是躲在武曌的身邊,小臉泛白,大大的眼眶裏幾乎要流出眼淚來。


    武曌本來沒有什麽表情變化,但看著李麗質的表情,也歎了一口氣。


    “通通住嘴!”她橫眉冷豎,聲音冰冷,竟然頗具威勢。


    所有人的吵鬧聲頓時停下。


    無論是那些村民,還是程狗蛋,一個個都跪伏在地上,有些瑟瑟發抖。


    這可是明公主。


    得仙君庇護的明公主。


    明公主的名聲在民間,比太子皇子都要好用,畢竟是仙君庇護,如今的大唐,哪戶哪家沒有供奉仙君的牌位。


    “此地之事,首錯在你。”武曌看向程狗蛋,直接說道,“你得富貴後,雖無害人之心,且有回報家鄉之意,卻反而激起民憤,此事要解,當責令你離開此村莊,再派遣一官員至此,恩威並施,教化百姓,不出五年,可息民怨。”


    武曌給出來的辦法,簡單粗暴。


    讓這個人離開陸家村,使得村民沒有嫉妒,怨恨的對象,然後再派遣官員教化。


    這個辦法切實可行。


    但是,夫子在聽完了之後,卻皺起了眉梢。


    “明公主認為,此事首錯在程匠?”


    “的確如此。”


    “但程匠何錯之有?”夫子更加不解,“程匠自三年前考取匠級,得來官身,則一心為村,先是為村修路,再欲教化村子,調節衝突,所行所為,皆是為善。”


    “沒錯。”其餘的學子也同樣開口,“分明就是此地刁民,不知感恩,反而詆毀中傷。”


    “若是換一處民風淳樸之地,程匠可為村中善官。”


    “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程匠的錯。”


    “明公主之智非我等及,但此事確實不懂。”


    “......”


    這一句句話,都讓那些村民們臉色泛白,渾身發抖,卻根本不敢說什麽。


    等到眾人全部說完。


    武曌才不緊不慢的說道:


    “若論律法、道德,他的確無錯,但事情因他而起,結果卻是民生怨恨,厲鬼叢生,此事怎可言其無錯。”


    一句話,不少人都是皺起了眉梢。


    道理似乎有些道理。


    但很多人仍然無法接受。


    “明公主此言,豈不是隻看首尾,而不看過程。”夫子麵帶些慎重的說道。


    “就算是看過程,也是他的錯。”武曌十分平靜的說道。


    “明公主恐怕不知,程匠所為,亦是恩威並施,乃治民之法,隻不過,此地村民心生嫉妒,才有此事。”夫子再說道。


    程狗蛋在發現自己遭人怨恨之後,不是沒有想過辦法。


    他開始調節村莊內的衝突,就是有人在背後指點。


    隻是,這種手段如果換一個外來的官員,或許會有用。


    但他來做,卻是適得其反。


    隻因為這木匠家在發達之前,就被村民鄙夷,畢竟士農工商,工排在了農後。


    而現在,這“區區的低賤木匠”一下子就排到了所有人前,當了官,還發了財。


    自然遭人嫉妒。


    “他之錯,在於既然是不可為,甚至適得其反,為何還要再管。”武曌正色道,“應該要甩袖而去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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