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魁偉身影安步當車,走到張天麵前,粗大的禪杖隨意向地麵上一杵,震得杖頭上的銅鈴再次發出一串悅耳的脆音。緊隨其後從迷霧中走出來的數十漢子也紛紛站定,簇擁在老者身後,靜默的注視著張天。


    張天僅僅掃了他們一眼,便將全部精神再次投在老者身上。


    老者靜立如淵,須發如枯草一般披散在腦後和胸前,紋絲不動。他藏在須發之間的容貌給人一種極為古樸的感覺,好像讀書人所供奉的古之聖賢,但恰在他眉心之處又突兀的長著一道豎起的眉毛樣物事,似鱗非鱗,似羽非羽,不停的閃爍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華光,散發出一股鴻蒙未開的古老蒼茫氣息。


    此人打扮之奇特,麵相之古怪,乃張天平生僅見。但這些並不重要,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形貌再古怪的也大有人在,不足為奇。最讓張天心驚的是,若非鈴聲的提醒,他根本發現不了這一行人的到來。而如今雙方近在咫尺,他依然感覺不到老者的半點氣息,百試不爽的大地感知,仿佛也失去了作用。要不是親眼看到,張天絲毫也不會懷疑眼前乃是空無一物。


    霧裏看花,水中望月,就是那種感覺。


    張天心中升起一種感覺,老者若是對自己不利,自己根本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唯有束手就擒,引頸就戮。


    他所麵對的,好像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神祗!


    不過他現在已經陷入死局,料想絕無活命的出路,一心想著要與雲霞城魚死網破,不願橫生枝節,便要繞開去。但他還沒抬腳,那老者細長的眼縫中突然射出兩道昏黃的光芒。張天猝不及防,一下子被那光芒懾住了心神,腦海中一時空白一片。


    這一刻,時間仿佛完全停止,張天有腿難行,有口難言,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唯有聽覺沒有喪失。


    老者麵無表情的打量著張天,最後緩緩點了點頭,對身邊一個漢子隨意道:“阿魯,我們此次出來,倒是遇到了一樁怪事。”


    那漢子本已對老者突然停下腳步感到奇怪,又見老者對自己說話,更感意外,不過他對老者似乎十分尊重,連忙沉聲答道:“到雲霞城采買物資原本是一件尋常小事,平時都是我們隨意來幾個人就好了,卻不知道為何老祖竟降下聖諭要您親自操持。這的確是一件怪事。”


    “老祖行事,自有其道理。”老者微微搖頭道,“我說的怪事乃是另有所指。”


    叫阿魯的漢子掃了張天一樣,遲疑道:“您說的難道就是眼前這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麽?”


    老者微微點頭。


    阿魯再次仔細打量了張天一遍,搖頭道:“這小子身上的氣息,倒是和當年一個少年有些類似,那少年叫什麽來著?對了,好像姓陳,叫陳老謀。那陳老謀修煉了一種奇特的功法,雖殘缺,卻讓他有了幾分力氣,狂妄的很,竟然千裏迢迢的尋到我們部落來找晚輩比武,被我狠狠的教訓了一頓。我聽說後來他竟以一人之力與幾個門派起了爭執,險些身死,最後被韓凡塵所救,為了報恩,他改姓為韓,做了人家的仆人,倒也是他的行事風格。眼前這小子多半是陳老謀的徒子徒孫,不過他的修為比當年的陳老謀差遠了。”


    老者道:“你可別小看了這位小友,就在方才,他還打算毀掉整個雲霞城呢。”


    阿魯的目光落在張天手中的五行珠上,恍然道:“五行珠,難怪難怪!他若引爆五行珠,的確可以頃刻間讓雲霞城化為烏有,不過那時他自己也要身隕,夠狂夠狠!”似乎想到了什麽,他臉上突然露出些許意外之色,“那雲霞城突然封城,禁止出入,大動幹戈,好像在找什麽人,如今前方又有埋伏,難道全都是為了這小子?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這的確是一件怪事!”


    老者搖頭道:“慕容一族乃是無法道人的後裔,與羊角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又坐擁一國,囂張霸道慣了,和他們勢不兩立的人不知凡幾,他落個這般田地也不足為奇。我所說的怪事乃是這小朋友年紀輕輕,修為淺薄,竟好像能夠溝通大地元神。”


    此話一出,不光阿魯,老者身後所有人臉上都露出震驚之色。原因無他,隻因他們的修煉便是溝通大地元神,隻不過這種修煉太過艱難,就算他們得天獨厚,有外力相助,大地元神的波動也是太過晦澀,難以感知。他們這些人中,除了老者,隻有阿魯略有小成。


    然而還未等他們出聲,老者麵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些許凝重,繼續道:“這隻是其一罷了,況且吃過地元聖果的人,靈魂中熔煉了大地法則的碎片,雖然艱難,卻也不是沒有一絲希望能夠溝通到大地元神。要說古怪,他身上還有另一件更古怪的事情,我隱隱感覺到,他的命數似乎被人改動了。”


    聽聞這句話,其他人都有些茫然,阿魯似乎知道的多些,豁然變色。


    “逆天改命?!這怎麽可能!”阿魯睜大了眼睛,臉上盡是驚駭,“那種手段,就算一般仙人都做不到!在人間界,似乎隻有……”


    老者看了阿魯一眼,阿魯表情一變,終於沒有說下去。


    “逆天改命乃是一種極為神秘的禁忌之術,且不說有幾人懂,由於不管有多高的修為,施術者必會遭遇大劫,付出無法想象的慘重代價,所以就算有人會,也基本不會施展出來。此外,被改過性命的人,必然命運多舛,下場淒慘至極,死後也不能入輪回,魂飛魄散。就比如現在,這位小友就碰到了一個死局。可是,他卻偏偏碰到了我們。”


    阿魯忍不住道:“您的意思是說,老祖之所以要您出來,就是為了救他?”


    老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不過這位小朋友既然能夠溝通到大地元神,實在難得,也算和我有緣,我也不忍心見他如此早的夭折。”


    二人的對話並沒有避諱張天。


    聽著二人的對話,張天心中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那看似年輕的阿魯竟然認識義父,在他口中,自己的義父好像根本不放在他眼中。而那個老者就更恐怖了,一個眼神就讓他生死不能,雖是第一次見麵,言談之中似對他又了如指掌。但是,讓張天震動最大的是,命運之說。


    之前,張天和荼梟曾根據親身經曆探討過自己被改變了命運的事情,但那也僅僅是一個猜測而已,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可現在竟然被無名老者一眼道破,並且證實,一時之間他心中百味摻雜。


    在這個世界上,有誰會願意讓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擺布?更何況對於修行中人來說,最終的目標就是擺脫天道枷鎖。


    被人改變命數,對於修行中人來說,比殺了他還可怕!


    “我被人改了命數,那我的所作所為豈不是完全在別人的算計之中。如此一來,我究竟還是不是我?我的存在到底又為了什麽?”


    張天又驚又怒,茫然若失,以至於連老者和阿魯後麵的對話都沒有聽進去。


    老者對陷入天人交戰中的張天無動於衷,手中禪杖一抬,悅耳的鈴聲中,率先向前麵走去。張天好像完全變成了一具玩偶,如行使走人一般被數十漢子裹挾在中間。


    一眾人等看似走的緩慢,可每一步賣出去,都足有數十裏之遙,縮地成寸,不知比張天的陸地行舟身法高明了多少倍。


    未過多時,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放出萬道光彩,早已變淡的迷霧頃刻之間消散的幹幹淨淨,視線一下子變得開闊無比。


    而此時,以老者為首的一眾人恰巧來到了一座山丘之上。山丘之下,鱗光閃爍,甲胄森然,數萬甲士虎視眈眈,將山丘團團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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