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迭兒已經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讓我的人上去!”已經無聊了一天一夜的滿都,終於憋不住了,開始請戰。


    有些猶豫的帖木迭兒,看了看四周的山林,又望了望另外兩座土樓,再瞧了瞧眼前一地哀嚎慘叫的傷兵,緩緩地點了點頭。


    “別派太多人上去,最多兩百個,其餘原地守住後路!”


    滿都癟了癟嘴,揚起手臂,朝著對岸揮舞。


    便有兩百騎兵縱馬趟水而過,齊齊躍下,列陣於前。其氣勢的確不是眼前那些稚嫩的部族兵可以相比的。


    “這些可惡的豬歐,竟然敢在這裏頑抗,該不該殺!”


    “殺了他們!”兩百個蒙古兵齊聲怒吼。


    “今天,讓他們看下,什麽才是蒙古勇士!”


    兩百個蒙古兵,雙拳在胸膛之上瘋狂擂打,砰砰作響。


    “殺光這裏的所有人,再隨我去殺光所有的東真軍!”


    “殺!殺!殺!”


    不得不說,滿都對於士氣的鼓動能力,遠遠的超過了自己,帖木迭兒眼中閃過一絲懊惱的希望。


    滿都一人當先,左手搭著木梯,縱身一竄,離地已經四尺有餘。右手彎刀往左邊一擋,磕飛一根弩箭,隨即反手一劈,將伸出窗口的一根長矛攔腰斬斷。


    身子一刻未停,繼續向上躍去。沒用多長時間,便到了屋簷之下。


    滿都隨手劈斷紮在身上的兩根箭矢,把刀別在腰後,腳踩著木梯向上縱身一跳,兩隻手便抓住了簷下的扛梁。


    雙手交替前行數次,便到了屋簷邊沿處。


    如壁虎一般的滿都,兩爪朝上定住自己,略歇了口氣,腰一閃,又躲過了射來一支弩箭,身子開始慢慢地晃動。幅度越晃越大,而後大喝一聲,雙手鬆開,腰部一聳,整個人從下往上便倒翻上了屋簷。


    身子未落,刀已拔出,狠狠地紮入木板之中,人終於穩穩地趴在屋簷之上。


    雖然心裏充斥著對滿都的厭惡,但帖木迭兒卻不得不在心裏讚歎一聲,這動作行雲流水,自己要親自上去話,還做不到這麽流暢。


    可是,一個“好!”字還沒吐出嗓子眼,便看見滿都已經手腳飛舞地從屋簷之上往下摔落。隨後地上傳來一聲“嘭!”的巨響,與空中飄來“啊——”的巨吼同時竄入帖木迭兒耳中。


    那一瞬間,帖木迭兒腦中竟然閃出一絲驚喜。


    他敢緊摁住自己這種不太對勁的想法,在兩個護衛長盾的保護下,快步走滿都身邊。


    有點慘,就算腰沒斷,腿肯定是折了。


    一隻腳很詭異地向前彎曲,露出一截森森尖骨。


    但滿都似乎並沒有感覺到腰腿上的疼痛,卻拿手輕撫著額頭,口裏發出“嘶嘶”的低吼。


    他的臉,已經開了花。


    額頭上炸開了一個血坑,左眼上糊著血跡與陶瓷碎片,鼻子還癟了一半。


    但是,臉上這些傷都不是弩箭所傷,還沒有摔下時造成的傷害嚴重。


    “怎麽回事?”帖木迭兒疑惑地問道。


    滿都又哼哼了兩聲,模模糊糊地答道:“不知道,像一個小石頭,幾個人同時發射,擋不住,碰到就炸開了。”


    “啊——呀——嗚——”


    邊上,響撲嗵嗵的聲音,二百個士卒,爬到簷頂的隻有不到五十人,此時已經全部摔落在地。


    帖木迭兒抬頭看著簷頂,臉上終於露出陰鬱的神色。


    與帖木迭兒的臉色一樣陰鬱的,還有領著三萬高麗兵的洪福源。


    洪福源這輩子,可謂經曆戰陣無數。但是,他的戰場,絕大多數都是在高麗。


    二十五歲之前,洪福源隨著父親為高麗與蒙古人艱難作戰。二十五歲之後,又為了蒙古與高麗人廝殺。


    在他眼中,戰爭,遠遠沒那麽複雜。


    與忠誠度無關,與意誌力無關,甚至與將帥的領軍水平也沒有太大關係。


    洪福源相信,有足夠多的利益吸引,並且擁有相對優勢的人馬,隻要不是一個傻子,打贏一場小規模戰爭,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當年的隻不幹,恰恰便是洪福源私下裏認為的一個傻子。


    但是,如今他領著三萬人馬,被六千的東真軍阻在崗後三天之後,他開始有些擔心自己是否也是那種傻子了。


    不過洪福源相信,隻要往回退至五老山城,東真軍是完全奈何不了自己的。隻是斡赤斤王爺給自己的軍令很清楚,是要求自己配合帖木迭兒圍攻南京府,但必須搶先一步攻占府城,隻要這樣,才允許自己成為南京府的總管萬戶。


    不得不說,這個條件太誘人了!


    這兩年,整個東北,隻有洪福源知道,南京府現在已經積累了多少的財富。


    更何況,以洪福源現在的情況,想憑著軍功掙個萬戶的職位,已經幾乎不可能的。


    東真軍的情況,洪福源不敢說一清二楚,但也自認已經了解得八九不離十。整個南京府所有能出戰的士卒不會超過五千人。分到南線與自己作戰,不會超過三千。


    剩下有兩千多,自是沒有任何戰力的輔兵。


    因此,洪福源對於這場戰爭,是信心滿滿的。他之前所有的準備都是為了如何攻打與占領府城。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五千多的東真軍,竟然配備了兩萬多匹的馬!


    攻城之戰,uu看書.ukansu.om 當然可以不在乎馬匹數量的多少。但是在崗後這片相對平坦區域,碰到騎兵,自己的行動能力便被牢牢地扼製住。


    洪福源紮的這個營寨,不僅牢固,而且充滿著技巧。他相信,隻要東真軍敢來攻營,定可教其有來無回。


    可是,東真軍卻隻是牢牢地盯在營寨的二裏之外,既不攻也不退。


    戰場之上,遊騎兵的零星廝殺,高麗兵毫無優勢。跟開元府兵之間的聯絡都已經被完全切斷。


    耗,洪福源覺得東真軍未必耗得起。不過,自己也一樣耗不下去了。如果不能趕在帖木迭兒之前攻占南京府城,還不如就此退兵回去!


    在洪福源猶豫不決的時候,麵似平靜的辛邦傑,其實也一樣的在猶豫不決。


    相經洪福源,辛邦傑這一生經曆過的戰爭隻多不少。然而,經曆的越多,他對戰場的感覺卻越加複雜。


    這種感覺,辛邦傑始終無法準備地進行自我描述。也許,應該是緊張。或許,還帶著一絲的畏懼。


    當然,辛邦傑畏懼的是不生命的流失。


    當年,跟隨自己義父,在遼東時殺過契丹人、殺過高麗人;回中原後殺過蒙古人、也殺過降蒙的漢人與女真人;隨真定軍作戰時,死在他槍下的宋人也不算少數。


    戰場的死亡,對於辛邦傑來說,已經是一個接近於麻木的存在。他也從不會因為自己有一天會死於戰場,而感到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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