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雖然談不上多冷,但沒有一個蒙古人敢像這幾個東真軍那樣,赤著上身在木筏上下翻騰。


    離得遠了,便被恥笑;稍近一些,就得小心從木筏上射出的弩箭;再逼近,那些人就撲通通的下水而去。要是有蒙古兵朝著水下探頭探腦,就會不知道從哪裏飛出一根梭標,貫腦而入。


    看著滿都騎著馬在水邊大呼小叫,帖木迭兒隻能暗自搖頭。這個滿都,隨祖父征戰多年,是深受其喜愛的一員猛將。但他的勇猛,隻能是在草原上縱橫,到了這裏,讓他下水的話,他恐怕連刀都不知道該怎麽拿了。


    帖木迭兒對著自己的親兵吩咐道:“派一支百人隊,前盾後弓,看住水中的那些人。其他的,準備開始進攻!”


    他已經看得很清楚了,木筏上的人雖然鬧騰得厲害,但最多不過百人,忍住對方言語上的侮辱,是唯一的辦法。


    眼前這個圓形的土質樓屋,才是他必須要全力對付的目標。


    那裏麵,必定有堆得滿滿的糧食與財物,有無數的美酒,還有享用不盡的女人。這些,都是蒙古勇士的最愛。


    “攻破這座樓,所有的東西,都是你們的!”戰鼓擂起,帖木迭兒大吼一聲,伸出長臂,指向眼前的這座“火羅村一號”。


    身邊士卒吼出一聲齊整的驚天動地。而後列出五支隊伍,前麵舉著木盾,之後張著長弓,再後抬著長梯。


    土樓前的河灘空間有限,出動五百人發動進攻,便已經把土樓圍得幾乎水泄不通。


    看著這五百張充滿稚氣的臉,趙權歎著氣對呼勒說道:“趕緊啊,看看有沒你兒子,有的話喊他走開,要不然被殺死的可別怪我們!”


    呼勒赤紅著雙眼,透過三樓的一個小窗子,緊緊地掃視著土樓之外的蒙古士兵,那張臉幾乎就要被擠出窗戶上的木欄。


    他的手中,還緊緊捏著一件衣袍,這正是他冬天時送給他妻子的那件袍子。


    “開始吧!”趙權見呼勒沒有動靜,便淡淡地吩咐了一聲。


    三息之後,開設在土牆之上的小窗口,伸出了一叢叢的箭頭。讓土樓頓時成為一個長滿鐵刺的刺蝟。


    一聲巨鼓擂響,百箭齊發。


    一半以上的弩箭被木盾擋住,但還有一小半穿過縫隙,射入蒙古士卒的身上。


    第二波與第三波弩箭如斜飛的暴雨般接連而至。


    土樓之前,響徹一聲聲稚嫩的慘叫。


    “射擊!”帖木迭兒麵無表情地看著倒下的蒙古兵,一聲大吼。


    一片箭雨飛起,層層疊疊而又錯落有致地向土樓飛去。


    “撲、撲”聲響起,蒙古兵的箭矢,絕大多數多釘在了土牆小窗戶的邊上。但也有數枝鑽入窗戶,便有悶痛聲傳出。


    三矢過後,最前排的盾兵已經靠貼在了土牆根上。


    帖木迭兒略鬆了一口氣,這個土樓雖然難啃,但人隻要貼到牆,裏麵守卒就沒有太多辦法。這也許是這座建築建大的漏洞。


    滿都騎在馬上,靠近帖木迭兒,有些焦躁地說道:“要不要再派些人上去?”


    “麻煩滿都將軍,帶人看好後麵兩座土樓,防止有東真軍從裏麵出來夾擊。”


    “好吧——”滿都這次總算沒再囉嗦,領命而去。


    帖木迭兒暗暗地籲了口氣,眼睛繼續盯向攻向土樓的士卒。


    五架長木梯,終於靠上土牆,第一批五個士兵嘴裏咬著彎刀,一手攀著梯子,一手持著長矛,迅速地向上攀去。


    “啊——”的幾聲長叫,五個人就摔下了四個。


    剩下一個避開窗內射出的弩箭之後,手中長矛向窗戶直插而入。矛尖捅空,卻抽不回來。隨之一股突然的反抽之力,猝不及防之及,這個蒙古兵身子連著長矛直接向窗戶貫去。


    “砰”的一聲悶響,此人從上到下,如一塊麵餅一樣,直接攤在土牆之上,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摔了下來。好在不高,身體並沒有摔壞,但嘴角卻被咬著的刀背砸出了一個大豁口,鮮血淋漓。


    第一批五百個士卒,雖然大部分倒在土樓之下,但也有效地扼製住了土樓內射出的弩箭。於是第二批、第三批被帖木迭兒連續地派上,加入了進攻的隊伍。


    當夜色即將降臨時,帖木迭兒終於下令鳴金收兵。


    除了木筏之上,又跳出一些人在那嘻笑怒罵之外,土樓之內倒是沒有一個東真軍出來追擊,任由蒙古軍緩緩地退出了火羅村。


    土樓之前,留下了數百個橫七豎八的蒙古人。有些沒死絕的,還在掙紮著緩緩蠕動。


    這讓趙權很頭疼,咒罵了一頓帖木迭兒之後,還是得讓人處理。


    屍體是不能直接扔河裏的,這樣會對下遊水源造成汙染,直接影響到南京府城的飲用水安全。


    也不能一一埋起來,這樣會讓人覺得自己有毛病。


    讓呼勒過來一一辨認,確定其中沒有他的兒子之後,挖了一個大坑,把死得透透的全扔進去,一把火燒了。再用一百多個陶罐隨便裝好,一字擺開,整整齊齊地放在合蘭河邊上。


    剩下的分成兩批,一批還在蠕動但是已經四肢不全的,每個喂了點稀粥,再給個毯子,uu看書ww.kansh 擺在陶罐邊上。


    另外有十幾個人,看著還能再救一下的,便運回土樓。


    一樓北側的十來個屋子,已經隔出了一個單獨的院子。作為醫護室,幾個壯婦正在忙碌地進出。


    南京府缺少醫生,或者說缺像樣的醫生,這是趙權一直著急卻始終無法解決的問題。


    還好,南京府內除了那些喜歡鑽山入林的野人,大多收拾得比較幹淨,也沒有像蒙古那般渾身充斥著各種寄身蟲。


    這些蒙古傷兵抬進來後,第一時間被洗剝幹淨,傷口稍微處理下,全部扔進一個屋子裏,讓其利用可能有些強壯的體魄,熬到傷口複原。


    其實別說是蒙古人,東真軍受傷的將士,大多數不是靠醫藥,而是靠熬。否則南征高麗時,戰損就不會高到那麽可怕的地步。


    這個時代的遼東,在戰場上丟了胳膊少條腿,還得活著的,百不存一。像羅紀明這麽堅強,隻能說他祖上燒了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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