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權趕緊搖了搖頭,把這些不太健康的想法從腦子裏趕出去。


    太陽曬得趙權有些發暈,他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果然,有絲絲稻穀的甜香直灌入心肺,讓他不禁沉醉於其中。


    耳中,隱隱傳來陣陣蹄聲,夾在其中的,是一些詫異的驚叫。


    趙權有些舍不得的睜開了眼睛。


    遠處,煙塵滾滾,包裹著一陣漸漸清晰的蹄聲,拐出山間官道,出現在趙權的視線之中。


    趙權的詫異,隨即轉變為大驚失色。


    這是哪來的騎兵?


    城下一騎,繞過層層的高麗人營區,突奔而至。


    “報將軍,發現蒙古騎兵,約百騎!”


    蒙古騎兵?趙權怔了一下,應該不會是忽察的騎兵,他若是過來,不會搞得如果氣勢洶洶,一直臨近高麗人營區之前,卻依然未緩下馬速。


    那麽,這支騎兵,隻有可能是……


    “列陣——禦敵——!”趙權突然反應過來,扯著噪子,發出一聲狂吼。


    邊上幾個侍衛,同時跟著發出一聲吼叫:“列陣——禦敵!”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在朔州城前空地處,統一建設高麗人的居住地,並把這些人集中起來管理,這隻是一個臨時性的安置方案。當時,趙權賭的是高麗軍隊根本不會主動進攻這些高麗百姓。


    事實果然如他所料,近一年來,雖然有零零星星的高麗兵前來騷擾,但基本沒有給這塊營區帶來太多的損失。因此,對於營區的防禦性建設,趙權一直沒有太放在心上。


    這個營區實在是太大了,麵積快趕上了整座朔州城。光是給營區周圍立一圈木柵,都花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才完成。趙權手頭現在可以動用的兵力與人力,還是太少了。


    半年來,所有的勞動力都在超負荷地使用。


    五百個東真守軍,不僅要四處覓食、掃蕩周邊小城,在堅持每天訓練的間隙,趙權還經常讓他們協助高麗人墾地開荒。


    而在高麗人中挑出的一千男丁,隻是每人配備了一把長槍,由高麗降將趙玄習統領,負責維持高麗營區的日常秩序。實際上,這些人更多的時間,依然是在田間裏當一個農夫。


    開荒、整地、準備春耕,半年多來,所有人都為了這件事,幾乎都沒有休息過一天。


    此時的高麗人營區,如一個坦蕩的婦人,身上隻有一件破破爛爛的庶羞布。


    營區內,四處響起茫然而混亂的喊叫聲,入口處擠擠搡搡地堆了幾十個高麗兵丁,哆哆嗦嗦地看著向他們直衝而來的蒙古騎兵。


    蒙古人不僅沒有減速,反而齊齊一聲呼喝之後,向這些高麗兵丁直撞而去。隻半個照麵,那些兵丁就便崩潰了。


    被撞於馬下的人倒沒幾個,死於蒙古人刀下的兵丁更是一個沒有。蒙古騎兵還沒到跟前,這些高麗兵丁便一哄而散,跑得沒影了。在這種衝勢之下,沒有任何防守設施協助,靠著人的肉體去阻擋騎兵,隻能成為一攤攤肉餅。


    衝入營區的蒙古人,真真的如虎入羊群。而且,還是一百隻行動一致的餓虎。


    蒙古人甚至沒有耐心從營區入口魚貫而入,數騎一起,對著營區的木柵,直接便撞了過去。如鋼刀切入豆腐,一片的木柵順勢而倒。


    再沒有什麽可以阻擋蒙古人的鐵蹄了。


    這一股突然爆發而至的洪流,狂泄而入高麗人營區,肆意地卷襲著一切能碰得到的事物。


    狼奔豕突之中,狂刀橫飛,棍棒齊舞。


    撞擊聲、崩裂聲、哀嚎聲與慘叫聲四處響起,但這些聲音,蒙古人的狂吼淹沒,顯得軟弱而無助。


    一團團騰騰而起的黑塵之間,綴著一串串腥紅的血光。


    轉瞬之間,高麗營區便成了一個人間地獄。


    百騎蒙古兵一直奔到營區中間,房屋密集之地,才稍稍地緩了馬速。隨後整體轉身,又如狂風向來路掃去。


    能爬能滾的高麗人,正在慌亂的四處躲閃。還躺在地上痛哭的,被再次席卷而來的馬蹄踏成紅泥。


    三三兩兩的蒙古兵,從馬上躍下,有些開始縱火,有些見到成袋的糧食,便拎上拋向馬鞍。


    還有的逮著正在掙紮的女子,拽住一肢,望空一扔,後麵便有來人接住,摁在馬上,狂笑而去。沒接住的,尖叫的女子就這麽在空中劃過一道驚慌失措的弧線,而後掉落在地,砰然作響。


    那一點驚叫,便嘎然而止。


    拖在最後的,便是隻不幹的侍衛長,阿叱。他回身獰笑地移開投向城牆的目光,手一抬,吼了一聲:“走!”


    阿叱一提韁繩,眼角處卻瞥見穀場之上,似乎孑然而立著一個白衣男子。他也沒細看,滿弓搭箭,扭腰抬肩,反手一支箭便若流星般,向那男子射去。


    箭至男子眼前,那人似乎被剛驚醒一般,頭略略一偏,箭支便擦著他的耳根飛去。箭尾刮走了他的半隻耳朵,疼痛感突襲而至,怔怔的男子終於發出了一聲尖叫:


    “啊——!”


    這男子,正是剛從城牆之上,獨自下來的高正源。


    突襲而至的蒙古人,讓整個高麗營地一瞬間,充斥著各種雜亂的喊殺聲與哀嚎聲,空氣中除了被揚起的灰塵,就是漫天的血腥味。


    目不能視,u看書.uuknsh 對於高正源來說早已習慣。可是如今這些異常雜亂的聲音與味道,洶湧而至的時候,高正源就徹底失去了對這個世界所有的感知能力。


    這種雜亂的黑暗,讓高正源因為恐懼而完全的不知所措。


    “母親?母親!”


    這支飛箭帶來的疼痛讓高正源突然驚醒,但是恐懼感更深。


    “母親——”他大喊道。


    然而,沒有任何的回應。傳入他耳中的,是漸漸離去的馬蹄,以及營區內歇斯底裏的痛哭聲。


    五百東真軍,隨時負責戒備輪值的其實隻有兩百人。


    當趙權與東真軍千夫長馬德鎧,領著這兩百騎趕到高麗人營區入口時,阿叱已經率著他的一百騎撤出營區。


    但是這些蒙古人並沒有直接離去,而是停在距趙權二裏地之外,看著東真軍,嘻嘻哈哈地放肆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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