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剛過,往年這時候正是秋老虎發威的季節,今年卻突然就有些冷了。


    郭侃終於接到了確切的命令,讓他的百人隊駐紮在長臨村。


    一是這個村子好歹也算有些人氣;二是長臨村是曾經的宋金走私重地,必須有兵力在這,以防宋國斥候從這上岸;三是這裏有大量被拋荒的熟地,種些田養自己的百人隊完全沒有問題。甚至明年還有希望給駐守在蔡州的大軍提供些軍糧。


    對於這個任命,郭侃有些憤怒。


    自己離開真定府南下,就是為了作戰,為了給自己謀取軍功,如今卻被搞成一個種田的,算是怎麽回事?


    這個軍令是蒙軍總帥塔斯直接下給自己的,如果是義父史天澤,自己還能討價還價,但現在郭侃隻能把自己的八十三名軍士全部召到長臨村。


    軍帳從村口開始,彎彎曲曲地,自入村的拐角處開始,一直延到穀場邊上的祠堂。


    村子裏空出的房屋很多,砸掉門鎖後,郭侃及部下幾個十夫長便各自搬進去入住。祠堂旁邊的學堂修整後,作為郭侃的主帳。祠堂則被征用成為行軍倉房。


    對此,村長也沒法表示太多的反對意見。


    這個祠堂原本歸李、趙、王三家共用,現在連打掃的人都沒了,已經快成為倉鼠之窩。祖宗牌位雖然很重要,但除了村長自己之外,已經沒有人知道牌位上寫的各姓先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至於趙權,就更搞不清楚了。有一陣子,他一直覺得自己既然是穿越過來的,那怎麽也得該有個好出身才對,於是他很期望自己的先人應該是北宋時期的某個皇族。可是姐姐一陣取笑之後,很肯定地告訴他,宋太祖在建立宋朝之前,中原之地趙姓之人沒幾十萬也有十幾萬。父親早年孤兒出身,隻知祖上應該是來自契丹管轄下的燕雲之地。


    父親與母親成婚後,在大安元年參加了金國的武舉考試,以上甲第三的成績授修武校尉,充任正八品的侍衛親軍,從此進入軍伍。村祠堂裏的那些趙氏先人,除了祖父的名字之外,其他很可能的都是父親瞎編出來的。


    趙權為此很失落了一陣,這輩子的祖先是無法考證了。不過不管如何,自己肯定不是女真人,也不可能是契丹或是蒙古人,民族成份為漢族那是鐵定的。有這一點,好歹讓趙權放心了一陣。


    梁申為此還特地跟他講了燕地漢人及蒙古漢軍的由來。


    自契丹建立大遼國統治燕雲十六州開始,其屬民就以漢人居多,為此遼國特地設立了南北兩院來管理契丹人與漢人。遼國的軍隊中,漢軍的比重最多時超過七八成。


    金國滅遼之後,接管了中原,除了侍衛親軍及武衛軍、威捷軍之外,其他部隊基本都是由漢人組成,不過大部分是通過女真的猛安或謀克來統領。像趙權父親這樣以漢人身份能夠一入伍就成為侍衛親軍,非常少見。主要還是因為他是武舉出身。


    隻要給漢人機會,無論是文舉還是武舉,都具備天生的優勢。強撼的女真武人,不識字的居多,哪裏有辦法在科舉上獲勝。


    蒙古滅夏時,成吉思汗旗下兵士倒大部分都是蒙古人。不過據梁申估計總數也就十一二萬,蒙古滅掉金國,似乎更多的是因為要完成成吉思汗的遺願,窩闊台對中原之地根本就不感興趣,他甚至把很多農田圈為草場放牧,但效果很差。


    至於河北、山東的那些地方豪強,隻要表麵對蒙古效忠,戰時願意提供兵力支持,蒙古人就基本不會去管他們了。隻是把這些豪強的武裝統稱為“漢軍”。


    “那――”趙權有些猶豫,“要是哪一天,我們也加入他們的軍隊,那該算什麽?”


    “以後蒙古人到底要怎麽管中原的軍隊,我還不知道。就目前來看,蒙古漢軍的自主性還算是比較大的。比如郭侃這支百人隊,就歸屬史天澤管,蒙古人很少會直接給他下令,也不會去管這支隊伍中的細節問題。當然,史天澤的上頭肯定還得有一個管他的蒙古統帥。”


    “其實這沒什麽,無論是遼國,還是金國、蒙古國,甚至包括夏國,漢軍都是不可缺少的部隊。因為在這些國家中,畢竟占大多數人口的都是漢人。”


    “你的意思是,這些國家打來打去,其實主要都是漢人在跟漢人打?”趙權越發糾結了。


    “這個很奇怪嗎?”梁申有些不理解趙權的糾結,“我也是漢人,我們祖上從大夏立國之前就生活在那裏,跟隨黨項人建立了夏國,自然就得為保衛夏國的疆域而征戰。”


    “可,uu看書 .uukanshu.cm可,可……”趙權想說,遼、夏、金、蒙古的漢人怎麽會幫異族攻打宋國,這沒道理啊。難道他們不應該盼望著回歸大宋這個祖國的懷抱嗎?


    趙權轉念又一想,如果現在有人以漢族大義勸他為南宋效力,準備與蒙古作戰,收複中原,他會去嗎?


    答案無疑是否定的。


    趙權隻好停止了與梁申對這個問題的討論,他發現即便自己似乎多了千年的曆史知識,那些知識也沒辦法幫助現在的他來解答這個問題。


    郭侃駐在長臨村,對剩餘的村民來說,最大的好處是采買物品變得方便了。


    郭侃部攜帶的糧食並不多,據說現在整個河南之地都比較缺糧。但其他東西倒是不少,尤其是來自解州的精鹽。郭侃跟村子裏征糧全部采取以物易物方式,村長出麵根據褒信那邊的價格與駐軍大致定了個數,即一鬥米換一斤精鹽,這個價格比原來走私的鹽價格略高,但基本上還是可以接受的。


    於是趙權家裏終於可以不用再吃土鹽,陳耀最近也不再哭鬧著說梁申做的飯菜難吃了。


    但是,別的問題又出來了。


    這陣子陳耀竟然不肯讓梁申給他洗衣服,說梁申洗出的衣服有股餿味。可是自己又懶得洗,於是每天穿著跟抹布一樣的衣服在梁申憂怨的眼神前晃來晃去。


    趙權說了幾次,他愣是不肯聽。


    那一天臨睡前,在看到陳耀把梁申端給他的洗腳水踹翻,濺了梁申一身濕之時,趙權終於狠狠地揍了他一頓。但是揍完之後,卻隻能抱著鼻涕眼淚泥土混於一身的陳耀,默默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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