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走鐵匠鋪,李毅中反手輕輕地掩上門,又悄悄地跟趙權說:“我師傅這些天脾氣變得有些怪。”


    “怎麽了?”


    “說不上來,好像不太愛跟我說話,倒是會跟郭全一直在說些什麽?”


    “老丁不是一直更喜歡你嗎?那天跟我喝多了,還說你已經把他手藝學全了,他都沒什麽可以教給你的了。”


    “這個確實是,他說我現在就是練習得太少了,所以熟練度不夠,如果有足夠的材料給我多練練手的話,打些鐵件基本是沒什麽問題的了。”


    “老丁還說要把鐵匠鋪傳給你?”


    “是啊,就是這個我才覺得納悶,他前兩天跟我說了,而且還是當著郭全的麵上說的。問題是,他沒事傳我鐵匠鋪幹嘛?”


    一行人的腳步聲與說話聲逐漸遠去。昏暗的鐵匠鋪中,隔板裏緩緩地站起了一個人。胡子雜亂地鋪在臉上,全身上下都是黑灰色汙漬,但是身子健壯有力,隻是眼神中透露著一絲的猶豫與無奈。


    他從角落裏撿起那片鏟麵,拿起小錘順手就錘了幾下,然後升起爐火,不一會,屋子裏就傳來一聲聲清脆而有節奏的敲擊聲。


    …………


    這段時間,陳耀感覺自己活得簡直不如村子裏的那頭癩皮狗,那狗看著可憐,可起碼每天都可以想睡就睡,沒人敢去騷擾它。可是自己卻每天天蒙蒙亮,就要被小舅踹出被窩,外麵天寒地凍的,就這樣被拎著出去開始跑步。


    他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每次自己的哀嚎隻能換來母親在廚房門口同情的目光,但是那個最愛自己的娘卻竟然也不知道來救他一救,無論他怎麽撒潑、怎麽嘶嚎、怎麽哭求,卻絲毫動搖不了小舅那顆惡毒的心。


    更哥惡的是那個大舅,拿著根棍子對自己,那是真打啊!以前父親打自己的時候,最多也就是不輕不重地打自己幾下手掌心,可是現在對著大舅,如果稍微賴一點,自己的屁股就得遭殃。


    這麽許多天,陳耀就覺得自己的屁股沒好過,天天打天天打,這日子怎麽過?


    好在,最讓他看不順眼的梁申,每次跑步的時候都會陪著自己,隻是跟他這個瘸子一起被稱為“病號”,總是讓陳耀覺得不舒服。


    不過每次自己倒下去的時候,唯一能扶自己起來的就他一個人了,其他的人良心竟然比梁申還不如!


    不僅如此,除了清晨開始的跑步,早上還得上課,講的東西自己根本不知道。因為跟小舅生氣,連他的數學課都不想上了,隻想睡覺。下午的時間更苦,什麽折返跑什麽什麽加速跑什麽百步衝刺什麽障礙跑還有拐著彎跑的。


    隻有練習臥倒時陳耀比較喜歡,因為一倒下去可以趁機睡一會再爬起來,代價是屁股得繼續疼一會。


    那個天殺的小舅,說這樣是為了給自己減肥,這麽多天下來,不但沒有瘦一丁點,體重反而迅速地增加。現在跑起來感覺比剛開始那兩天還要累了!


    還好,總算盼到年關了,大舅終於通知放幾天假。小舅早上終於沒再騷擾自己,陳耀極度舒爽地睡了個大懶覺,實在是因為餓得不行了,才被迫離開溫暖的被窩。


    “我的娘啊!我餓啦!”陳耀站在院子裏大喊著,但沒有人出來。


    他瞅了瞅父母的房間,裏麵沒人。隻好自己拐進廚房。


    陳耀掀開桌子草編的保溫桶,拔開一團石棉布,從裏麵端出自己的早飯,粥還有些溫,陳耀滋滋地吃過早餐,把碗隨手甩在桌上,拿袖子抹了下嘴,就往隔壁新宅裏去。


    過了廊門,他腦袋往裏一探,新宅的院子裏竟然一堆人都在那,或站或坐。


    一絲目光直瞟而來,那是大舅的,陳耀覺得屁股一麻,不自禁地把腦袋猛地就縮回去了。


    此時,隻有趙槿站起身走了過來,拉著陳耀的手問道:“兒子,早飯吃了嗎?”


    “嗯嗯”陳耀低聲地問道:“娘,他們,在幹嘛嘞?”


    “在商量一些事。”趙槿挽著陳耀的腦袋回到舊宅院子裏,邊走念叨著:“瞧瞧你,臉也沒洗,吃完飯嘴都不擦幹淨!”


    趙槿拖著陳耀,離開了院子,剩下的一群人依然處於發呆的狀態之中。


    “我看——”終於有人出聲了,是梁申。“還是我去一趟吧。”


    “還是我去吧。你的腳畢竟不方便。”辛邦傑有些堅持。


    “小馬哥差不多已經一歲了,我這陣子已經開始在對它進行基本的騎乘訓練,馬馬虎虎也可以騎著去了。”梁申堅持道。uu看書 .ukansu


    一直在猶豫的陳鋥終於張開了嘴:“不過——”


    但他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梁申打斷:“我知道,裏正說褒信到蔡州的路都已經被封了,不能通過,但我起碼可以到褒信打聽下情況。更何況過年了,家裏也需要置辦一些年貨,這小馬也得去褒信給它配些鞍轡,否則那些小孩子根本沒法騎。”


    “而且,我也去過褒信,對那邊的情況多少有所了解。”


    梁申又對著辛邦傑說道:“家裏必須得有你在,現在非常時期,你走了誰來護著他們?”


    辛邦傑皺了會眉頭,又撓了會頭,再歎了會氣。終於無奈地點了點頭。


    “申哥!”趙權站起身,說道:“不管能不能打聽得到父親的消息,我希望你一定得平安回來!”


    梁申笑著拍了拍趙權的肩膀,說“放心吧!”


    …………


    今天是大年三十,天色未暗,但是村子已經完全安靜下來。


    村子裏已經沒剩下幾戶人家,要不是偶爾從一兩個家裏飄出一些燭光,會讓人以為整個村子都是空著的。


    還留在村子裏的人,每個心頭都是沉甸甸的,也隻有把自己與不多的家人關在一起,才可以稍微地覺著舒緩一些。


    沒人有心思過年,往年再怎麽艱難,村子裏都會殺頭豬給每家分點肉,今年整個村子連肉味都聞不到了。


    自褒信回來的梁申,基本上一無所獲。沒有打聽到蔡州任何確切的消息,也沒能買到像樣的年貨。剛剛發行沒兩個月的“天興寶會”紙鈔,基本如同廢紙,什麽都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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