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客們沿著村莊南、北、西三個方向外圍挖溝引水,在東邊的村口布置陷馬坑和拒馬路障,另一部分莊客在祠堂後牆外挖掘地道。謝易披著蓑衣和周濱查看一番後,便單人獨騎悄悄離開周家莊,向宋軍駐紮的方向疾馳而去。


    渡過石梁河上遊,兜了一個大圈子,在東岸五十裏,謝易總算看到了宋軍連綿數百裏的營寨。來到大寨門前,經過詢問檢查和通報,在兩個衛兵看押下謝易走進了一座帳篷。一個三十多歲上下軍官模樣的人手按佩劍端坐在馬鞍上,警惕地打量著謝易。


    衛兵把從謝易身上搜出來的厚厚一疊大宋紙幣“會子”交給軍官,那人看了看足有十萬貫,這可是一筆巨款。他嚴肅的表情有了些和緩,特意為謝易搬過來一個馬鞍坐下才開口道:“楊副使軍務繁忙,沒有軍國大事概不接見。我是遊擊將軍施全,你有什麽事可以直接對我說。”


    謝易躬身施禮:“幸會。學生是柘皋鎮周家莊人士,因聞我宋軍正在準備與柘皋之敵進行作戰,本莊父老特意派我帶十萬貫錢的會子,祝願我軍旗開得勝,收複失地解救廬州地區百姓於水火之中。”


    看著會子,施全有些遺憾,這些紙幣發行量大,實際價值卻不高,兌換的時候或許隻能拿到一半的金額,但聊勝於無,總比什麽也沒有強。最近楊副使正在為遲遲未到的軍餉發愁,這筆錢正好可以暫時解燃眉之急。


    他麵帶微笑道:“軍人自當守土安民,抗擊金軍也並不是為了錢財,不過,既然這是百姓的一片赤膽忠心,我權且替楊副使謝謝周家莊的百姓。”


    謝易笑了笑道:“在下還有一言相告,本莊原本想直接捐獻真金白銀,但十萬貫數目龐大,轉運困難,如果副使能擊敗當麵的金軍,施將軍盡可以派人到周家莊拿會子足額兌換,我們決不會在忠君愛國上打折扣。”


    施全聽罷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哈哈大笑著說:“看你文縐縐的,沒想到也是一個實在人,這樣的話聽著就夠爽快。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對了,你叫什麽來著?”


    謝易微笑著回答道:“學生謝易。實不相瞞,本人並不是周家莊人士,隻因受朋友委托,不遠千裏趕赴周家莊,就是為了解救被圍困的百姓,現在有一事相求,不知施將軍能否成全?”


    施全聽罷驚奇地上下打量著謝易:“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忠義之士。說吧,隻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會鼎力支持。”


    於是,謝易將借神臂弩的想法和盤托出。施全皺著眉想了想道:“大戰在即,軍需物資的事我可不敢擅自做主,雖然數額不大,但沒有副使的親筆手諭,那是萬萬不能做的。你先稍等片刻,我去回稟一聲,能否給你神臂弩全憑副使定奪。”


    謝易在帳篷裏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施全匆匆走進來說:“楊副使請你過去答話。他是我們軍中最大的官了,你可要小心回話,惹惱了他,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二人穿過一座座帳篷,謝易看到將士情緒飽滿,軍中秩序井然,不由輕聲問道:“請問楊副使是哪位名帥?”


    “楊副使就是殿前司都虞候楊沂中大人,他一直統領保護皇帝陛下的衛戍部隊,這一次戰事緊急,官家特別封楊殿前為宣撫副使,協助宣撫使張俊大人與金軍作戰。”提到楊沂中的名字,聽得出施全心生敬畏,剛才的大嗓門也變成了竊竊私語。


    謝易有些意外,但也有些激動地問:“哦?在紹興六年,以一萬人馬打敗十萬偽齊軍的莫非就是這位楊副使?”


    施全一挺腰,驕傲地回答:“當然是我們的楊殿前了。如果不是皇帝陛下不願意放人,楊大人的戰功一定不亞於張俊、韓世忠、嶽飛、吳玠和劉錡這些名帥。”


    在中軍大帳內,楊沂中坐在炭火邊看著案幾上的地圖若有所思,他隻有三十九歲年紀,身材魁梧高大,劍眉虎目再配著滿鬢的絡腮胡須,加上一身戎裝更顯得威風凜凜豪氣衝天。


    聽完施全回稟,楊沂中點手叫過來謝易問道:“你既然是周家莊的人,能否告訴我一些關於柘皋金兵的動向?”


    謝易躬身施禮道:“回副使問話,金軍大營在紫薇山,在石梁河沿岸的金軍已布防多日,他們拆毀橋梁,在可以渡河的三個地點都有重兵防守。金軍幾萬人集中在地勢平坦的柘皋區域內,看樣子似乎有決戰的態勢。”


    楊沂中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謝易,對他有些疑慮:這個年輕人在千軍萬馬中竟然如此平靜坦然,說話思維清晰,根本不像普通農民,莫非是金軍的密探,故意釋放假消息誘我上當?


    謝易看出楊沂中的心思,但他並不點破,說完後退一步,躬身等待他的發問。


    楊沂中目不轉睛看著謝易問道:“剛才我聽施全說你不是廬州人,那你是哪裏人士,看你氣度不凡,師從何人,是否有功名在身?”


    “我家原本在京西北路鄭州,南渡後現在居住在福建路泉州,u看書 ww.uanshu 十歲起師從楊時先生習學理學,因烽火連年,我家數度搬遷,故並未參加科考。”


    “是嗎?文靖公楊時和我在十幾年前也曾同朝為官,不成想今天和程門立雪的高徒相遇了。”


    “慚愧,師門有弟子千人,我愚笨冥頑,有負先生清譽。”


    “文靖公傳承二程理學,開閩學先河,當今陛下曾對你的老師有過評價,你可曾記得?”


    “在下自然記得,陛下曾讚譽我的恩師:‘言正而行端,德閎而學粹。網羅百家,馳騁千古。’”


    楊沂中不再懷疑,站起身親熱地拍了拍謝易的肩膀道:“你的老師在朝為官的時候,我正在四處征戰,很少有機會能聆聽他的高論,這是我終身一大憾事。若不是我正好認識文靖公,一定對你這個文弱書生此番義舉不敢相信。”


    謝易笑道:“我也不知道楊副使這麽了解恩師,剛才還發愁如何自辯呢。”


    楊沂中搖搖頭歎息道:“休怪我,金人多詐,我幾萬將士身家性命豈可兒戲。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現在軍中後續物資還沒有運到,我手頭的裝備也非常吃緊,多了給不了你,隻能送你五十張神臂弩,五百支弩箭,但一兵一卒我也抽不出來支援你,請莫見怪。”


    謝易麵露喜色,一躬到地:“豈敢,足夠了,多謝楊副使。我曉得楊副使軍務繁重,在下也不敢叨擾,這就告辭回去。”


    “也好,等平定金賊禍亂,你可來找我,我們再好好談談。”楊沂中回頭對施全道:“你帶兩個親兵,攜帶弩箭護送謝易回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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