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忠信慢慢地靠近明姬的寢宮,盡管他的全身都穿著著醫官要求的防護用具,依舊能夠聞得到彌散在這空氣之中用於消殺毒邪使用的藥水濃烈的味道……


    自疫情的警戒級別再次提高,明姬的病情繼續加重,導致隨侍的不少侍女也都感染到了疫病後,趙忠信每次要來這邊,即便是在周圍遠遠地觀望一番,便都不再是什麽容易之事了……


    而這一次,麵對這極有可能是與明姬的最後一次見麵,趙忠信不再想與明姬相距如此之遠了!因為一旦明姬最終果真因為這場瘟疫而永遠地離開他們,根據宋國防疫之法,死於疫症之人必須立即施行火化,所居住的住所需要經過全麵消殺,放足日子才能再次使用……


    這便意味著趙忠信他們甚至連明姬的遺容都無法瞻仰,因此他不想再繼續忍耐下去,對著守在明姬寢宮院門口的醫官請求道:“今次能否讓我與明姬見上一麵,我想盡可能地靠近她,記住他的模樣!這是我一生的請求!請您答應我吧?”


    趙忠信的行為著實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這醫官更是嚇得腿都軟了下去,連忙跪在趙忠信麵前!這隨侍的醫官本就是給主治醫官打打下手之人,對於此事也並沒有太大的發言權,隻得磕頭道:“大君上請勿如此!在下立刻就此事征詢師傅的意見,倘若可以的話,便讓人立即安排!”


    “那便辛苦您了!”


    “哪裏哪裏!”說罷,隨侍醫官便進入寢宮之內,似乎是去征詢裏麵伺候明姬的主治醫官的意見了……


    這時候,明姬的寢宮之內已經是亂作了一團!大夥兒似乎都知道了大君上前來的消息,可卻是顧不上外出迎接!在這宮中防疫可不是一般的小事,一個不小心便將導致疫情在整個宮裏傳播開來!


    隨侍醫官穿過了一道道關卡,最終來到了明姬的房門之前,那主治的老醫官正好從明姬的房間出來,剛剛脫掉了身上的防護服……


    老醫官一眼便看到了他,驚訝地問道:“景輝,你不是去迎接大君上了?怎麽還在這裏?”


    這名名叫景輝的隨侍醫官聞言趕忙辯解,並且將趙忠信所求之事與老醫官一一說明了一番……


    老醫官聽完景輝的話,稍加思索了一下道:“原來如此!按理說,以大君上如此尊貴之軀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犯此大險的!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老夫也隻有盡力而為了!景輝,你就先讓大君上稍候片刻,老夫立刻前去準備!”


    “是!”


    老醫官的應允,似乎讓景輝有些吃驚!且不說明姬大人現在的身體已經相當地虛弱,能不能接見大君上!畢竟這次的瘟疫也是相當厲害!即便是宮中如此優越的條件,也依舊有幾名隨侍的侍女醫官被傳染到了疫症!如今讓大君上前來麵見明姬大人,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又有誰擔當得起?


    可既然老醫官已經應允此事,則說明他必然有一定的把握!景輝自然也不再胡思亂想,便徑直出了寢宮大門將這個應當算是個好消息的消息傳達給了趙忠信!


    趙忠信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是喜出望外,可待老醫官將一切準備妥帖,讓趙忠信正式麵見明姬之時,他便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了……


    “大君上!便請您在此處稍加等候,待會侍女會帶明姬大人到那簾子後麵!我們便先行告退了……”老醫官將趙忠信引自院子裏的一個角落道。


    “這……”趙忠信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座位,有些不敢置信地說道:“就在這裏?”


    “正是!此次疫情太過厲害,即便是防護周全,近距離接觸在下也不敢保證一切周全!待會明姬大人出現,我等自會退避三舍,屆時還請大君上遵照在下的安排,千萬別越過這條線接近明姬大人!倘若實在忍不住,便請您多多考慮這天下的百姓,以及年紀尚幼的君上!”說罷,老醫官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趙忠信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老醫官所說的“座位”,距離他所說的那道簾子足足有數十步遠!從這裏看過去,頂多也隻能看到簾子那頭的一點點東西,能夠看清一個人的人影那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可趙忠信也明白老醫官所說之事,這幾乎已經是老醫官心裏憐惜自己的思妻之情而做出的極大讓步了!他還能對此心存什麽抱怨呢?


    便這樣,趙忠信也沒有多餘的話,靜靜地坐在那座位上等待!興許明姬還未醒來,或者是醫官那邊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這一等便是一下午!趙忠信因不抵連日來的勞累,竟是在喝完藥後,沉沉地睡去……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明姬大人到!”


    趙忠信被這個聲音驚醒,自己許久的等候終於有了回報,這時候身上的疲憊以及困意也在瞬間一掃而空了!他環視一周,見到侍女點起的院子裏的燈後,趙忠信這才驚覺,夜幕竟然已經降臨……


    在燭光的照耀下,原本漆黑一片的簾子那頭,此時也看得分外明亮!裏頭發生了什麽事情在這院子裏也看得清清楚楚!此時趙忠信心中暗道,這老醫官也算是有心了……


    很快的,明姬在兩名侍女的攙扶下,慢慢地走到了簾子的那頭坐了下來!兩名侍女行了一禮,便匆匆退下了……


    盡管在這院子之內看不清明姬的容顏,卻也能從明姬的舉止看出明姬此時肯定是相當地虛弱!他心中不由得想起早上那位內官與他所說的那一番話,臉上的表情也不由得變得分外沉重……


    他很確信現在附近暫時是沒人了,這才緩緩地開了口:“明姬……”


    趙忠信突然開口,卻突然又不知道要說什麽話才好!在一路上他想盡了這一輩子所能想得到的明姬的好,肚子裏是裝了一大堆的話,可此時真正在明姬的麵前,他卻突然詞窮了……


    這時候,簾子那頭的明姬反倒是先開口了:“大君上!此次相見或許是你我最後一麵了吧?”


    趙忠信聽到明姬說的話,心中一驚!剛想開口說出幾句安慰的話,卻沒想到明姬先開口了:“您別費心安慰明姬了!明姬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在接受治療的這些日子裏,明姬無數次想要堅強地麵對這一切,希望能夠早日治好這個病,再次與你們再次團聚!


    可是……咳……可是到了現在,我不得不軟弱一次了!婚禮那天,我們相約白頭偕老!請您原諒明姬的任性,恐怕明姬要先走一步了!明姬的這一生過得很幸福,特別是在遇到大君上後,擁有了愛情與家庭!女人一生追求的兩樣東西明姬都同時擁有了,此生也是無憾了……


    大君上!您相信有來生嗎?明姬是不是太貪心了點?可是明姬是真正希望,倘若真有來生,還是想與大君上再做夫妻,將這份幸福繼續延續下去……大君上,您說好嗎?”


    趙忠信聽了明姬的一番話,久久不能自已!事實上,一直以來他都覺著自己虧欠著明姬,自己與明姬的婚姻是自己高攀了明姬!甚至於自己已經貴為這宋國的大君後,他依舊是保持著這樣的心理,從而忽略了自己最為真實的感情!


    不!或許趙忠信並沒有忽略,他也有這樣的感覺,隻是他始終在某種壓力下不願承認,對明姬始終都是相敬如賓未敢有太多的冒犯!


    可在此時這種即將麵臨生離死別的節骨眼下,趙忠信那壓抑已久的感情終於爆發!他不顧一切地大喊:“明姬!你可知我趙忠信乃是一名堅定不移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可是……可是為了你!我願有來生!”


    當聽到趙忠信的話後,簾子裏的明姬那虛弱的身軀微微震了一下!她的內心撲騰撲騰地跳著,臉上也不自覺地升起了兩朵紅暈……


    自二人結為夫妻以來,趙忠信從未對她提及“我愛你”這三個字!即便是當下這樣的情況下,他似乎還是頑固地支撐著他那可憐的原則!可是對於明姬來說,趙忠信這些年待自己的一切足以證明一切!而這下一世的約定,在明姬的心中或許比“我愛你”這三個字更具別樣的浪漫吧?


    她笑了……盡管肉體上的痛苦沒有絲毫的減輕,可心靈上的快樂卻足以掩蓋這一切!在明姬的心裏,趙忠信永遠是那個趙忠信,永遠是那個搖著那破破爛爛的小舢板便以為能乘風破浪的倔強小孩!


    而今,趙忠信果真能乘著大船乘風破浪了,她卻不得不先走了……


    實在有太多的話想說了,可是卻沒有多少時間了!明姬閉上了眼睛,淌下了兩行淚水,從口中勉強擠出一句話:“嗯!大君上!我們約定好了哦?”


    “嗯!”趙忠信也不自覺地流下了兩行淚!又一個約定……趙忠信已經忘了自己與明姬做了多少約定,可是自己卻又實現了多少個呢?他不敢想,自己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太過自私,甚至是自私得有些殘忍……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明姬才又再次虛弱地開口:“咳……大君上,明姬有些累了!想休息下,可以嗎?”


    盡管有些不舍,有太多的話想繼續與明姬說!可趙忠信自知明姬此時身體已經相當虛弱,即便是現在與自己說上兩句都是拚盡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氣,希望能夠讓趙忠信聽到自己幹淨有力的聲音,不讓趙忠信擔心!這樣繼續說話下去,對明姬的損耗將會是非常大的!


    因此,既然明姬主動提出結束談話了,趙忠信也隻得顫顫巍巍地回答道:“嗯!那您好好休息!”


    說罷,趙忠信便緩緩地站起身來,轉身便要離去,卻是一步三回頭的依依不舍,不住地回頭看向那透過簾子射出的房中的燭光,仿佛隻要那燭光不滅,明姬便不會離自己而去……


    然而,趙忠信還是走了。這天下有太多需要他操心的事,即便他今日想自私一次,與明姬的見麵卻也僅僅隻能在這隻言片語之間草草結束……


    就在趙忠信離去,確定簾子外已經沒了動靜之後!原本坐在簾子之後的明姬突然口吐一口鮮血,便當場暈倒了過去!經過一夜的搶救,終究還是回天乏術,明姬最終還是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趙忠信得到這個消息是在第二天的早晨!他內心的沉痛自不必說,可是對於趙忠信來說,他還必須前進,必須帶著這個宋國繼續前進!他不能消沉下去!


    於是,在外人看去,趙忠信竟是以一種近乎於不近人情的堅強,將此時此刻的悲痛完全潛藏在自己的內心之中!此後他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下,便從容地下令將明姬的遺體火化,並且迅速操辦了一場簡單的喪禮便繼續操煩他的國事了……


    “明姬!你先行一步,uu看書 .uuknshu.co 待我完成今世使命,再與你相會!”趙忠信心中悲痛地暗道。


    趙忠信的這一係列不近人情的舉措,自然會招致不少人的非議!甚至連一向都支持他的文倩對他橫加指責!


    在與明姬的長期相處,她對明姬的感情已經從原本的情敵變成無話不談的金蘭姐妹!她能理解因為疫情的影響,趙忠信將明姬的遺體提前火化,可她萬萬不能理解趙忠信身為一國之君,自己的正室病逝,卻連本應屬於她的國喪大禮都沒能享受到!人世間的薄情寡幸,莫過於此……


    趙忠信對於文倩的指責自然是相當心痛,畢竟誰都能誤解他,可是他卻最不希望文倩對他有所誤會!可是文倩已經憤而離去,至今也沒有她的下落,而自己卻也因國事抽不開身!他心想,這個誤會,興許是永遠也解不開了……


    這邊,新型龍炮經由趙義清親自入庫出庫,並交付由趙義勝親自押運至徐常兩家領地的港口,準備裝船運往陳國境內!可就在這時候,在徐常領地卻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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