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令人頭疼的事情,何必再多想?駱塵鳶抬眼靜靜望著墨炎,櫻紅的唇角勾出懶散微笑,“墨大俠的誘餌實在令人垂涎三尺,不過可惜的是,阿鳶沒那個福氣,消受不起。還是請墨炎大俠高抬貴手,哪裏涼快,哪裏呆著去。”


    墨炎向來雷厲風行,剛毅過人,處事最為果決,然而聽到駱塵鳶這話時,凝眸冷縮,不掩詫異,更露出一種難以琢磨的迷茫,“你竟然拒絕……”


    駱塵鳶翻白眼,扁扁嘴,“我不喜歡,為什麽不能拒絕?墨大俠如果想收徒弟,或者找個地兒混口飯吃,那麽好的條件,想必處處搶手的緊。我一山野地主婆,心性粗野,一來供奉不起墨大俠這樣風liu倜儻的俠義之士,二來也不能習慣將就隨時隨地符合您的行為作風。就比如說,您萬一哪天在小的洗澡時突然出現,小的難不成要編個墨大俠是我相公的理由來搪塞眾人?所以,小的廟小,對不住您這位大神了。”


    語罷餘光瞥見墨炎正一臉發青,眸子落在隔牆的古樹上,不得已,再次歎氣,“看來樹大了真招風,偏巧我屋子裏正缺幾把椅子,嗯。墨大俠這早飯也不能白吃,不然跟著我去尋村裏的木匠去,回頭把它給伐了做椅子可好?”


    墨炎嘴角冷冷抽了一下,臉色一陣青白,忍了半響,竟然沒有暴怒,隻悶悶說了句:“不用了,告辭!”


    駱塵鳶嘿嘿一笑,“嗯哪,拜拜!”於是裝好人的趕緊把門給他拉開,胳膊一伸,做出“不送,請慢走”的恭送隻是姿勢。


    墨炎冷冽的雙眼露出強悍的意誌和不容更改的決絕,冷掃著駱塵鳶道,“終有一日,你定然會求我,要我交你習武。”頓了頓,凝冷眸,寒冰一樣對視她不以為意的雙眸,“因為在這個暗璿洶湧的不安凝國,人命如草芥,倘若想求得一生之機,非習武不可。而你體內先天的痼疾,這一世,隻有墨家人能解!墨炎,不會放棄!”


    駱塵鳶聽著那一字一頓,字字如寒冰擲地,冷冽而沉重,不由微笑僵住在笑靨上,心中莫名的升起一抹難以明說的壓抑,但偏偏生性倔強,愈是逼的緊,骨子裏就愈是有一種桀驁不馴的霸氣與固執,硬著頭皮,冷笑道,“墨大俠說笑了,小女乃布衣百姓,與國家大事,朝政暗匣無關。這一生,隻求耕得一畝三分地,平平安安過一世便罷,其他於我,有何幹係。”


    墨炎忽然覺得頭大如鬥,隻得磨牙恨恨地哼了一聲,展開身形,閃出小院,消失在鬱鬱蔥蔥的山林中。


    駱塵鳶看著那消失在墨瞳中的身影,有種落魄無奈之感湧上心頭,抬眼看天,依舊不見豔陽,天際籠罩著大片的烏雲,想是夜間還會有一場大雨。抬手撫額,將剩下的殘羹冷炙隨便收拾了一下,洗淨了餐盒,趁著給王氏送還餐盒的事情,出去走走散散步,沒準還要湊著水渠修好,趕著安排一下分糧種,施肥等事情。


    曾經她有在齊民要術中讀過,連夏抗陽,徒道秋耕不堪下種,也就是夏日天幹物燥時,秋耕之種,是不宜下種的,再考慮到落雁山土地貧瘠,雖然此時行那“踏糞之法”有點來不及,但此處薄田最多,最後能夠趕在播種後施糞最佳時期之前,讓村裏人盡量使夏收剩下的穰子、穀子等一類的雜物,並須收貯一處。多借幾頭牛來,在牛的腳下裹上三寸的破布,每日多碾踏幾遍,爭取在落種之後,灑上一次,秋末和明年正月再蓋一次,這樣才好使糞肥不至於肥度過高而燒壞苗子。


    她也曾問過村裏人的播種之法,這個時期的人皆知道貧田要施自然肥料,但是多半都是隻知道弄一次,肥料也皆出自於人畜之糞,量少不說,倘若沒有科學均勻的分布,也很容易造成莊稼壞掉,或者使地更加堿化。


    因為小院子本就離竹橋村的溝渠近,又加上早晨天氣陰涼,太陽未出,水霧彌漫,籠罩在落雁山周遭,再加上山上樹木風貌,蔥鬱葳蕤,時不時巧燕低飛,時而細足輕點水塘,時而發出啾啾的清越叫聲。


    在這如水墨潑畫的山水途中,駱塵鳶挽著食盒,漸漸將墨炎給她帶來的壓抑忘記,雖然大雨過後,空氣依舊有些滯頓,但心情好,呼吸也覺得很是順暢。


    於是一路邊向虎子家走,一邊琢磨著回頭找村長商議踏糞耕種一事,不知不覺就轉悠到那神經兮兮的柳念,柳老頭兒的宅子後,那老頭聽說是早年多次考官,屢次未中,腦子有點問題,十幾年前跟著村民一起流落此地,因為發病的時候少,村民又憨厚,於是便將虎子、阿毛等小孩兒交給他,跟著他識幾個字,也算不錯的。張阿四比較不幸,是第一屆,且第一個被荼毒深重的一個書呆子。


    幸好虎子幾個年紀尚小,又極為機靈貪玩,這才沒有被柳念天天圈在自己院子裏,背那些聽著就讓人困倦的詩詞。


    柳念同普通的朽木書生一樣,喜歡追求啥高遠的意境,倒比駱塵鳶還種了不少的竹子,竹林邊上,還擺著張落著些青黃不接的尖細竹葉。駱塵鳶正好走累了,加上周遭水霧濃重,竹林涼爽無比,不由頓住腳步,拂去竹葉,坐下歇會兒。


    才剛一坐下,就聽柳念唔理唔嘟的聲音傳來,好似在自言自語一般。


    駱塵鳶蹙眉,好奇的回頭透過竹林看向他的小院,隻見他衣著邋遢,手裏萬年不變的持著一卷舊竹簡,此刻抬頭望天,作深邃眺望狀態,嘴裏還嘀咕著:“苦矣,苦矣,烏雲如龍,自東南橫斜而來,濃霧如厚紗,沉鬱至窒。雅燕低飛,點水疾馳,魚兒吐水,是其鬱鬱不得順暢。連綿之災,恐苦眾久已……”


    “不待久時,大雨磅礴,如驟亂之千軍萬馬,所過之處,不分秋毫,皆殘於戰馬蹄下……苦矣……苦矣……”


    駱塵鳶本就被這濃霧壓得有些不順,聽到柳念這神經兮兮的叨咕,不由心中也覺得有些像他那嘴巴裏的魚兒鳥兒一般,不舒服之極,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像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卻偏偏想不起來什麽。懶得再聽他瞎說,拎起食盒繼續向王氏家裏走去。


    走到離村長家不遠的時候,駱塵鳶便瞧見不少村民,挽著袖子,穿著泥汙半濕半幹的汗衫子,各個手裏拿著培土用的農具草袋子,麵有喜色的這邊一堆,那邊一堆,蹲著的,坐地上的,站著的,都在討論領種子、家禽,或者播種等農事閑話。見駱塵鳶走過來,都忙拍著屁股起身,滿目感激及喜悅的擠到她身邊,莊稼人,心本就憨厚,也不怎麽介意她地主婆身份,個個爭先恐後的跟她道喜。


    “姑娘,早上那魚可好吃,肥嫩嫩的,我好些日子沒有見到過那樣可惜的魚兒咯。”劉三泰人高馬大,自然輕而易舉的就擠到駱塵鳶旁邊。


    駱塵鳶早就被眾人這種歡樂的氣氛,熏陶陶的不知所以,聽到魚字,小臉先是一灰,繼而看見村人滿臉期待的目光,忙笑著點頭,“好吃啊,很好吃!往後大夥通了水渠,都有魚吃了呢。”


    眾人聽了皆漫天歡喜的“哎哎”應著,知道駱塵鳶睡覺起的很晚,沒有看到水渠落成的場麵,不時又有人來誇讚、炫耀著水渠的最新動態。


    “姑娘是落雁山的福星啊,昨晚那雨下得多好啊!我這幾年都沒見到過這樣喜人的雨水,現在渠子水也滿了,哪怕再幹旱個十幾天都不用愁苗子沒水澆灌!”


    “可不是嘛,旱了那麽久的田子,今早上都濕透了,最是合適播種呢。所以我給壩子添了幾剖土,就趕忙趕來了。”


    “嘿,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我剛從壩子上來,就聽見你們說分種子的事情了。”一個姓楊的村民帶著滿身泥水,興致勃勃的從遠處跑來。


    看見他滿身汙水,渾身濕漉漉狼狽的模樣,眾人不由哈哈大笑,打趣道,“楊二你這是歡喜過度,跳到水壩裏洗澡去了是?”


    楊二憨厚一笑,“才不是呢。給壩子邊兒的汙水給濺的!總渠子那邊水挖的那麽深,好容易屯滿了整整一大溝子水,我膽兒再肥,也不敢跳那裏麵去撒潑。”


    駱塵鳶忽覺得心裏咯噔一下,一種難以明說的預感湧上心頭。想叫那楊二過來問一問水壩那邊的事情,不想這時候村長並幾個村裏元老,和手裏捧著一本舊冊子的張阿四從屋裏出來。


    眾人一見,趕忙圍了過去,一時亂開,讓駱塵鳶也不得不分了神,找個空點的地方站著,不至於被擁到眾人堆裏去。


    腳才剛落地,就被從王氏瞧見,叫著她到屯糧那屋子邊旁說話去了。


    “嫂子,水壩那邊修的怎麽樣啊?”駱塵鳶猶疑的問道。


    “姑娘放心,隻管坐在你那小院兒裏等著秋收罷,壩子有工匠擔待,修建的可牢固呢。”王氏笑著寬慰道。


    駱塵鳶蹙著眉,點點頭,“嫂子,聽楊二說壩子現在蓄了不少水,工匠臨走時沒囑咐什麽話嗎?”


    “那能囑咐什麽話兒啊?當然是水越多越好了,咱們這地方,恨不能一年就隻瞧見那麽一兩回好的雨水,其他時候幹的啊,嘖嘖,都沒法說。所以這次老頭子就特地囑咐工匠挖深,挖大點兒。真恨不能一次將一年的雨水屯滿,省的明兒不下雨,秧苗出來全枯死!別看現在天氣陰著,這雨指定下不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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