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塵鳶聽到宋如此最後一句話,心下大定,深吸一口氣,自動跟在宋如此身後,輕聲道,“姑娘放心!”


    宋如此深深打量了駱塵鳶一眼,滿意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兩人衝老頭道了聲“早安”,又對著孔子像拜拜,而後宋如此入座,駱塵鳶立於身後。


    老頭捋著白髯,眯著一雙微有混濁的眼睛,神情莊重地看著宋如此,“女學生,昨日上《毛詩》第一首,可溫習否?”


    宋如此坐定神閑,嫣然一笑,甜聲道,“先生,早溫習熟了,倒背如流。先生可以教下一篇了。”


    駱塵鳶擦汗,真的倒背如流嗎?


    老頭老神在在的“嗯”了一聲,沉聲道,“很好,你且背來。”


    宋如此屁股不安分地蹭蹭凳子,“先生,爛熟於心了,便不用背了吧?”


    老頭眯著一雙混眼,掂掂手中的戒尺,不厭其煩道,“且背來。”


    宋如此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笑笑,“爛熟還要背?真的真的要背嗎?”看著老頭的臉色已經變得難堪,難受地又去蹭凳子,弱弱道,“那好吧……”回頭瞥了駱塵鳶一眼,低聲道,“風箏且提我一個字。”


    駱塵鳶對被叫成“風箏”已無語至極,悶悶道,“關……”


    宋如此扭過頭,看著老先生,笑道,“關……”再扭頭,意味深長地看著駱塵鳶,“風箏再提我一個字吧?”


    駱塵鳶道,“關……”


    宋如此臉一沉,幽怨地剜了她一眼,陰著口氣,“風箏,我說再提我一個字!”


    駱塵鳶快哭了,她咬著唇道,“關……”


    宋如此憤憤地扭過頭,這丫頭怎麽就這麽楞!看老先生時,已經滿臉諂笑,“關……”


    老先生臉色臭極,手裏的戒尺揮地“呼呼”作響,憋氣著提醒道,“《毛詩》第一首,關關雎鳩……”


    宋如此依舊麵不改色,笑臉嫣然,“哦。關關雎鳩,在河……河啊……”看樣子實在裝不下去了,她眼珠一轉,起身把身後的駱塵鳶往身前一拉,對著老頭懇切道,“原來先生說的是這首毛詩啊?學生昨晚一直在督促風箏背了,竟不是太熟。不如先生聽她背著,學生想先出恭。”


    不是太熟?出恭?


    駱塵鳶汗顏了。


    老頭那迂腐的神經似乎已經遊走在崩潰的邊緣了,強忍著掀翻桌子的衝動,緊緊捏著戒尺,瞪著宋如此道,“不許去。”


    宋如此秀眉皺著,蹂躪著衣襟,“學生急也。”


    老頭真要崩潰了,顫抖著抬起戒尺,先指指駱塵鳶,再指指宋如此,半響,吐出一口濁氣,才道,“風丫頭且背來,背完,女學生方可出……出去也。”


    風丫頭……駱塵鳶抽……


    宋如此圓滿了,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利落道,“可。”一邊悠哉悠哉地吸溜茶水,一邊學著老先生的口氣,指著駱塵鳶道,“且背來。”


    駱塵鳶就這麽悲催的,痛苦的,開始背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越背越流暢,一氣嗬成。


    直背的宋如此一臉仰慕、同情的望著她——太強大了,這麽多字的詩都能被出來,得挨了多少揍啊?


    直背的老頭兒將戒尺拍得“啪啪”響,連連呼曰:“善善善,孺子可教也。”


    直背的亭廊遠處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擊掌聲音。


    聽到擊掌聲,宋如此先一個鯉魚打挺,彈跳起來,捂住駱塵鳶的嘴,暴跳道,“別背了!慘了,慘了!我爹來了!”而後,一頭栽倒案幾上,埋頭裝苦讀。


    駱塵鳶也收回神,聞聲尋去,臉色瞬間一變,擊掌的人是那涮她的男人。再變,他一側站著一個身著青藍官服的人,八成便是她要找到宋大人。


    第三次變化時,駱塵鳶驚喜至極的撲了上去,“張大叔!各位當家的,你們都從牢裏出來了?”


    張大郎正奇怪府官為何府官帶著他們去溜達後花園,看見駱塵鳶在,心裏就通透許多,歎道,“是小陳丫頭啊?阿四呢?三當家他們呢?”


    駱塵鳶麵色一黯,隨即笑道,“阿四他們都在雜院裏等著張大叔你們。你們都還好吧?小女來晚了……不過,出來就好出來就好。”


    張大郎憨厚的笑笑,連連點頭。


    駱塵鳶鬆了口氣,恭謹的走到宋府官麵前,深深行了一禮,“宋大人廉潔愛人,民女多有不知,三番四次叨擾,還望宋大人恕民女魯莽之罪。”


    宋府官瞧著駱塵鳶手裏翠綠的竹子,臉色沉沉的,無奈地揮揮大手,官氣十足道,“罷了,這番保釋,你還是多謝謝呂公子吧,倘若不是公子極力保釋,又重金買下落雁山之外的數百畝貧田。本官定要依法辦事的。”


    駱塵鳶扯笑的唇角一抽,臉色一片青灰,將信將疑地看著涮她的那腹黑男,小心翼翼道,“呂…呂……公子?”


    男人笑得很BOSS,讓開一步,微笑著點頭道,“在下呂明,單字,房。姑娘舍身取義,讓在下十分動容,舉手之勞,姑娘無需感激。”


    我說要謝你了嗎?駱塵鳶心有不忿,但當著張大郎和府官的麵兒,她隻能忍辱吞噬,吃癟地向呂明道了個福,“民女替落雁山的百姓謝過呂公子了!”磨著牙,又問,“那我們換糧種家禽一事……”


    呂明微微一笑,不露聲色道,“這個你們放心吧,在下先替眾鄉親保下了這個季度的糧種和家禽等物。”說著指派著他身後的“墊腳”男,笑道,“你帶張大郎他們去領吧。”


    “墊腳”男悲憤了,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的鼻尖,“我?為什麽又是我?”迎上呂明微眯的瞳眸,他寒顫了一下,悲壯道,“我去!我去。都跟我走吧!”


    張大郎等人早已喜不自禁,忙跟上“墊腳”男,見駱塵鳶沉思著還愣在原地,張大郎捅了捅她,“陳丫頭,走咯。”


    “不行!她還不能走!”埋頭“苦讀”的宋如此不知何時跳了出來,揪住駱塵鳶的衣襟,麵色鄭重,對上宋府官鐵青地麵孔,畏縮了一下,終還是死死拽著駱塵鳶不放手。


    駱塵鳶歎了口氣,英兒的事情她還沒交待,瞥了呂明一眼,即便交待了恐怕也走不了,所以無奈的看著張大郎,“大叔,你們先回吧。我曉得路,呆會自己走。”


    張大郎有些猶疑,“你一個姑娘家……”


    “張大叔,在下卻巧順路,由在下將姑娘送回去可好?”呂明一臉誠懇,風度翩翩地請求道。


    張大郎樂嗬嗬地搓手,“那敢情好!”又叮囑駱塵鳶,“陳丫頭聽話,不要亂走。跟著呂公子回去,我回頭讓阿四去迎你。”說罷大手一揮,不等駱塵鳶回答,便喜滋滋的跑去領糧種了。


    駱塵鳶恨恨剜了呂明一眼,將宋如此拉到一旁,將英兒的事情小聲講給了她,末了還怕她官家大小姐矜貴,不在乎一個小丫鬟的生死,又多囑咐了兩句。


    宋如此臉色極為難堪,感激而莊重的拍拍駱塵鳶的手,“多謝!”扭頭走到宋府官麵前,腰杆也直了,勇氣也有了,小臉一沉,冷冷道,“爹!跟我過來!”


    這回換駱塵鳶仰望她了。隻見宋府官原本鐵青的臉又是一滯,忍了忍,向呂明點點頭,竟然一言不發的真跟著宋如此走了!


    教書老頭雖是迂腐,但也不傻,見氣氛不對,也罷了課,拎著戒尺走到駱塵鳶麵前,尤有激動地點點頭,“孺子可教也。下次來,老夫教你《蒹葭》。”


    駱塵鳶正滿腹憋屈,無處發泄,氣呼呼地道,“我會!”


    老頭伸出手一揮,剛想習慣性的說“且背來。”就感覺到肩膀被一股陰嗖嗖的手掌給拍了下,渾身哆嗦了一下,訕訕“嘿”了一聲,拎著戒尺逃似的跑了。


    陰險!太陰險了!


    駱塵鳶緊咬著牙,努力不去看那呂的模樣,撂下句,“小女不耽擱呂公子大事,先走一步。”剛想跑,才發現腳還崴歪著。弱弱地揮舞竹竿,瞥了呂明一眼,忙道,“不用麻煩了!不要跟來啊!”


    呂明微依舊笑的和氣如春風,“那姑娘請自便吧,告辭。”語畢他竟自顧踱著優雅地步子走了。


    駱塵鳶鬆了口氣,一瘸一拐的往後門處走,走了幾步,不得不再次咬牙——呂明不快不慢的就走她前麵,那抹頎長俊挺的背影時刻在她眼前晃來晃去。這簡直比他們並肩一起走還可恨!


    誰讓自己先拒絕人家來著?駱塵鳶小臉憋的通紅,發泄的用竹竿將宋如此家的青石板路敲得“嘚嘚”響。而前麵那人,隨便她怎麽在後麵鼓搗,都充耳不聞,氣定神閑走著自己的路,讓別人吃癟去吧!


    終於坎坷的走出了府衙,駱塵鳶站在晨光熹微,人聲鼎沸的大街上。


    她還是頭一回真正的親眼目睹古代繁華大街,九曲鎮的大街兩邊皆有商肆店鋪,叫賣聲、討價還價的、人與人之間的親切問候聲,眾聲百匯交結,聽起來是那麽的悅耳而溫暖。


    路人川流不息,人影繁多,也顯得在前麵自顧走著人不再那麽刺眼。愛逛街是大多數女人的天性,駱塵鳶腳雖不便,但心情已經大好,再想想糧種的事情已經有了著落,馬上就可以回到屬於她的地盤上,就更加愉快起來,除了瞅見前麵那陰魂不散的背影會讓她皺眉,一切其實挺好的。


    “哎呦呦!葉郎,奴家好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你看看那個女人好像是被你休了的駱家十一小姐。葉郎……,奴家道為何今天早上氣兒難順,原來是碰到被你休回去的掃把星!嗚嗚……這可如何是好!奴家好不容易出來散心,竟碰到了這個陰魂不散的女人!”一個軟膩膩的聲音綿綿的在駱塵鳶身後響起,似乎還拿著腔調的嚶嚶哭了兩聲。


    “軟軟別這麽說。那個沒姿沒色,沒有品行,不守婦道的女人,不早就被退婚了嗎?她已經被掃地出門,不會跑到這邊來的。沒準是我們認錯人了呢,你總是這麽脆弱,讓人心疼。”


    駱塵鳶嘴角的微笑早就僵硬,聽到男人的聲音更是狠狠一抽。忍著怒意,緩緩的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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